以謝家大郎傷成那樣的程度,能把命保住,已經算是班家大夫醫術好了。
這麼一想,大家都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這事,謝家才會如此。
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人覺得,謝家人這麼做,是為了幫二皇子拉攏班家與成安侯,可見這其中的關系有多復雜。
“當初太子妃從石家出嫁,也不過一百八十八抬嫁妝,我們家這個嫁妝太多了,”陰氏整理完嫁妝單子,腦仁都在作疼,她想了想,對班淮道,“不如我們先送一部東西到容家去,以成安侯的品性,也不會貪咱們閨女的嫁妝。”
“你說的是,還有那些古籍字畫的,能帶到容家就帶到容家去吧,”班淮搖了搖頭,“免得留在家裡被糟蹋了。”
幾年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轉變,他們誰也不敢肯定。以前他們的打算是,若是真有人來抄家,就把這些書想辦法提前送出去。現在他們找了一個有文採的女婿,把這些書送給女婿,總比送給外人好,更比抄家時通通被人拿走好。
班淮想得很清楚,若是四年後班家得以保住,那些古籍就全部一式兩份,原本與手抄本一對兒女各一半,誰也不多佔,誰也不吃虧。
雖然這些東西他不稀罕,但怎麼也是班家長輩留下來的,他也算是給子孫後代留一個念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陰氏點了點頭,突然神情有些落寞,“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眨眼就要嫁人,我就是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她知道容瑕是個很好的女婿人選,也知道女兒對這樁婚事比較滿意,可是為人父母,對孩子總是不放心,舍不得的。
班淮握住她的手,笑著道:“兒女總有長大的一日,你還有我陪著。”
陰氏忽然笑了笑,把另一隻搭在他的手背輕拍著,“老爺能說出這些話,想必等婳婳出嫁那一日,必不會太難過的。”
班淮:……
不,他不敢肯定。
“白雪,紅泥爐,”班婳喝了一口班淮親手泡的茶,笑眯眯道,“我雖然喝不出這茶哪裡好,不過味道確實很好。”
“你喜歡就好。”容瑕放下茶爐,“茶就是拿來喝的,用好喝或者不好喝來形容,也沒有什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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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婳聽到這話便笑道:“你性格真好,難怪討女孩子歡心。”
“我並不是對所有人性格都好,”容瑕一臉委屈地看著班婳,“你幾時見過我去討好其他女子,她們歡心不歡心,與我又有何幹?”
見他故意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班婳伸手捏住他的雙頰往旁邊拉了拉,“你又裝可憐,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敢收拾你了。”
“婳婳想要如何收拾我,”容瑕把頭伸到班家面前,深邃的雙眼就像是幽靜深泉,望進了班婳的心底,“我悉聽尊便。”
“不要對我用美人計,”班婳拍了拍自己跳得有些快的胸口,把茶杯喂到容瑕嘴邊,“來,喝口茶。”
容瑕抓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把這杯茶喝下,然後舔著潤澤的唇角:“很甜。”
“甜?”班婳看著容瑕的唇,一個沒控制住,竟然湊上去舔了一下容瑕的唇。
柔軟的舌尖,與溫軟的唇相遇,有點甜,有點熱,還有些喘不過氣。班婳眨了眨,覺得這觸感挺不錯,於是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然後飛速的坐回原位,故作嚴肅道,“嗯,確實挺甜的。”
容瑕摸了摸自己的嘴,笑道:“看來,婳婳很滿意你看到的?”
“哼,”班婳捏著茶杯在手裡把玩,“原來君子都是這樣的?”
“我不是君子,也不知道君子是什麼樣,”容瑕握住班婳的手,“我隻知道,婳婳喜歡我這個樣子就好。”
班婳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轉頭看了眼窗外飄揚的雪花,在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想到,自己會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她想起夢裡發生的那些事情,開口問道,“容瑕,你覺得大業朝現在如何?”
容瑕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民不聊生,朝政混亂,宗族懶散無為,後繼無人。”
“你真敢說,不怕我去陛下那裡告發你?”班婳笑看著容瑕,“我們家可也是懶散無為的宗族一員。”
“班家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在我眼裡跟其他人不一樣。”
“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公正的人。”班婳單手託腮,另外一隻手被容瑕握著,“我還以為你會說,要我們班家學著上進雲雲。”
“我本就是偏心的人,”容瑕低頭在班婳手背上親了一下,“隻要是人,就會偏心。在我眼裡,班家不是懶散紈绔,是心胸開闊自在無為。”
“那不還是無為嗎?”
“別人的無為可惡,班家的無為可愛,”容瑕笑道,“這樣對不對?”
“嗯……”班婳一臉深沉地點頭,“這種說法倒是很合適。”
容瑕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起身走到班婳身邊,把她攬進自己的懷中。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可愛的女子,即便是把她揉進骨頭裡,都覺得不夠。
“杜九,”王曲推門走進屋子,見杜九正靠窗坐著,便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已經好了很多,”杜九回頭看他,起身走到桌邊請他坐下,“你今日怎麼有時間來我的屋子坐?”
王曲把手裡的一籃子水果放下:“就是過來看看你。”
杜九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有什麼話直說吧,你我共事這麼多年,不用跟我講虛禮。”
“我確實有些事情不明白,”王曲從籃子裡取出一個橘子,自己先剝了起來,“原本按照原本的計劃,我們應該守國孝了。”
“侯爺自有計劃,我們隻需要遵守就是,其他的你不用去操心。”杜九見他自己先吃起來,把籃子往自己這邊拉了拉,“你就算來問我,我也沒有什麼答案。”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次侯爺遇刺,福樂郡主來得太巧麼?”王曲半眯著眼,“她看似救了侯爺,但是誰能夠保證,這事本就與她有關,她不過是想借由這件事,來奪得侯爺好感?”
“可是她圖什麼?”杜九反問道,“圖侯爺的權勢?地位?還是容貌?”
王曲一時間竟是被噎住了,他拿著剝了一半的橘子,半晌才道,“也許是……容貌?”
“所以她花這麼大精力請一堆殺手,手上沾一堆人的性命,就為了圖我們家侯爺的容貌,她腦子有毛病?”杜九掰開橘子,直接扔了一瓣到嘴裡,“王曲啊,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腦子活,又聰明,但是也最容易犯一種錯誤,那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王曲面上有些掛不住:“我這不是猜測嗎?”
“我看你不是猜測,而是對福樂郡主有意見,”杜九把橘子扔回桌子上,直接把手在身上擦了一下,“我看福樂郡主挺好的,身手敏捷,長得漂亮,還給侯爺送了不少萬金不換的古籍,這樣的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更重要的是,侯爺喜歡她。”
王曲道:“我一直以為侯爺是為了班家背後那些武將勢力,才會娶郡主。”
“事實證明,是你想多了,”杜九語氣有些淡淡,“王曲,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該你管的就不要去操心,到時候誰也護不住你。”
王曲:“我也是為了侯爺……”
他抬頭看到杜九的表情,竟從對方眼裡看到幾分嘲諷,於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第106章
王曲與杜九不同,杜九隻是容瑕的近身護衛, 但他是謀士, 而且是幾個謀士中比較受重用的那一個。
他一直不太喜歡班婳,或許是因為這位郡主太美、太嬌、太過自我, 這樣的女人做不好一個女主人。她不知道怎麼幫侯爺安撫屬下,心智謀略不足,甚至連賢惠二字都不能沾邊,總不能讓侯爺操心外面的事情, 回到家裡, 還要去哄一個善於吃喝玩樂的女人?
“你太自以為是了, ”杜九面無表情道, “若不是福樂郡主,我與侯爺早已經沒命。你也沒機會再跟我說這些話, 如果你今天來, 就是為了說這些, 就請回吧。”
“杜九, 你是被她蠱惑了。”
“被自己救命恩人蠱惑很正常,”杜九把一筐橘子推回去,“你的東西帶回去,我吃著涼牙。”
王曲想要再勸,但是看杜九一臉不願意開口的模樣,就知道自己多說無益,起身對杜九拱手道:“告辭。”
“慢走不送。”
走出院子,王曲抬頭看了眼灰沉沉的天,拉緊身上的厚實披風,轉身準備回自己的院子。他們這些門客,都住在內正院外面,三門平日裡是不能輕易進的。
路過府中的花園時,他聽到園子裡有女子的笑聲傳出來,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了過去。
雪花飛舞,他們家穩重的侯爺,竟然在陪一名女子做小孩子才會玩的遊戲,堆雪人。他臉上還帶著輕松的笑意,仿佛這個遊戲充滿了樂趣,比一本古籍孤本還能讓他愁緒全消。
王曲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雪人腦袋上不能蓋綠葉,”容瑕取下班婳蓋在雪人頭上的柏樹枝,“這顏色不好。”
“為什麼不好?”班婳把雪人的臉拍得更圓一些,“白中帶綠,這顏色挺漂亮。”
“什麼顏色都好,就是不能用綠色。”容瑕見班婳的手被懂得通紅,把她的手捧到嘴邊哈了幾口熱氣,見這幾口熱氣不頂用,幹脆把她的手塞進自己的懷裡。
正取了暖爐出來的丫鬟見到這一幕,默默地把暖手爐藏在了背後,讓另外一個丫鬟把暖手爐取走了。總覺得,這個時候把暖手爐送到侯爺面前,恐怕並不能叫有眼色。
“雪越下越大了,我們進去。”容瑕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拂去班婳發頂的積雪,他的動作很仔細,也很溫柔。
班婳看著地上的雪人,點了點頭,笑著道,“嗯,綠色確實不太合適。”
容瑕輕笑一聲,伸手攬住她的肩,小心扶著她往回廊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