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殺他幹什麼?趙賈在趙家的地位不高,在工部也就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文不成武不就,平時沒事就是喝花酒賭錢,這樣的人有什麼被殺的價值?
班淮嫌棄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明顯,劉大人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他小聲解釋道:“趙大人的屍首,死在煙柳巷外發現的,發現者是一個落第書生。”
聽到這個解釋,班淮頓時恍然,難道是為了歌姬花魁爭風吃醋,最後被人殺了?
“根據這個落第書生的口供,我們得知曾有貴府的護衛持刀經過,所以下官例行公事,便來貴府問一問。”劉大人早已經打聽清楚,這兩個碰巧路過的護衛是福樂郡主的人,他今天主要的詢問對象是班婳。
“夫人,我可從不去這種地方,”班淮忙扭頭看陰氏,“你要相信我。”
當著外人的面,陰氏從不會讓班淮難堪,她溫柔笑道,“妾身相信夫君。”
班淮扭了扭屁股,滿身的不自在,偏偏當著陰氏的笑臉,他還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你說的是前天晚上?”班婳見父親那坐立不安的模樣,不想讓他被黑鍋,便開了口,“劉大人,你說的那兩個護衛,應該是我派過去的。”
劉大人心裡暗暗叫苦,你一個好好的郡主,派護衛去那種地方做什麼。他現在可是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實在是為難人。
“當日我遇到一個叫芸娘的女子,擔心她回去的路上出意外,便派護衛送了她,”班婳想了想,“當日成安伯與他的護衛也在場。”
聽到成安伯的名號,劉大人心裡便信了幾分。他又見班婳並不似傳言中那般刻薄不講理,反而十分講理,便放下心來:“請郡主原諒在下冒犯,請問這位芸娘是何人,與您又是什麼關系?”
“她……”班婳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與芸娘之間的關系,“她是謝二公子當年私奔的對象。”
劉大人:???
謝二公子私奔的對象?也就是說,當年撬了福樂郡主牆角,還勾得謝二公子私奔的女人,就是福樂郡主口中的芸娘?既然是這樣,為什麼福樂郡主還會擔心她出意外,特意派護衛送她回去,她與那個芸娘不應該是仇人嗎?
沈鈺因為與福樂郡主退婚,便被福樂郡主用鞭子抽,那個芸娘害得福樂郡主丟了這麼大的臉,她竟然沒有報復?
看到劉大人明明很糾結,卻偏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班婳忍不住笑出聲,她道:“劉大人,芸娘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她深陷泥潭,有一隻手伸給她,她自然會緊緊抓住,我還不至於與她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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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人幹笑道:“郡主菩薩心腸,下官佩服。”
班恆翻了個白眼,什麼菩薩心腸,不過是他們班家向來講究冤有頭債有主罷了。把氣撒在一個妓女身上有什麼用,真正缺德的是謝啟臨。
“郡主,下官還有一事不明,請郡主為下官解惑。”
“劉大人請直言。”班婳微微頷首,“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下官聽聞郡主曾在班將軍身邊燻陶多年,對騎射武器都有所涉獵,不知您可知道,造成這種傷口的利刃,是刀還是劍。”劉大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把班婳當做兇手,先不說班家與趙家關系不錯,就說班家的身份與地位,他們殺趙賈有什麼用處,殺著好玩,給二皇子的婚禮添晦氣嗎?
就算真要添晦氣,也不會用這麼蠢的手段。
他掏出倆張紙,一張紙上是大理寺畫匠模擬的幾種兇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男人上半身的正反面,上面畫著傷口的位置與形狀。
班婳接過紙,仔細看著上面幾種模擬兇器,又照著傷口看了看,緩緩搖頭道:“沒有看過真正的傷口,我不敢真正的確定。說出來不怕劉大人笑話,我雖確實跟在祖父身邊長了不少見識,但也隻是紙上談兵而已,若是我有說錯的地方,劉大人不要見笑。”
劉大人聽到這話,對班婳印象更好,究竟是誰抹黑福樂郡主名聲的,這不是挺好的一個小姑娘麼?
“郡主請盡管說,下官洗耳恭聽。”劉大人期待地看著班婳。
班婳又問了他幾個問題,比如說血液的噴濺如何,傷口皮肉顏色如何,是否外翻等等,最後班婳搖了搖頭,“劉大人,恐怕這幾種武器都不是。”
劉大人頓時來了精神:“不知道郡主有何高見?”
班婳叫下人拿來紙筆,自己畫了一幅出來,“我覺得倒是有些像這種外族使用的兵器。”
劉大人接過紙一看,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圖,看不出是刀是劍還是硬鞭的東西,委婉的問:“不知道這種武器叫什麼名字?”
“名字?”班婳不解地看著劉大人,“這就是艾頗族常用的一種刀,沒有名字。那個艾頗國王子不是還厚著臉皮留在大業嗎,你去問問他應該就清楚了。”
劉大人恍然大悟,起身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多謝郡主為下官解惑,下官告辭。”
班婳忙道:“這隻是我的猜測,做不得準的,若是出了錯,你可別怪我。”
劉大人見班郡主一臉“我幫了你,但你別坑我”的表情,鄭重道:“請郡主放心。”
“那就好,”沒事不要瞎往身上扛責任這是祖母教她的行事法則之一,班婳一直都記得很好。見這個姓劉的大人如此識趣,班婳便多口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回郡主,下官姓劉,名半山,字青峰。”劉大人對著班婳恭敬一拜。
班婳點了點頭:“我記下了,你去忙吧。”
三十出頭就擔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職,說話做事還講究規矩,這樣的人就算以後改朝換代,日子應該過得也不會太差。
劉半山雖然不明白福樂郡主為什麼用一種欣慰欣賞的眼神看著自己,但是想著這是伯爺的未婚妻,未來的夫人,他還是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後,才退了出去。
等劉半山離開以後,班家四口臉上的嚴肅全部垮掉了,班恆一臉震驚道:“趙家人竟然被殺了,用的是外族兵器,還是在二皇子大婚前夕,這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挑撥大業與附屬國的關系?”
“我就說吃喝嫖賭不是好事,”陰氏拿眼睛瞥夫君與兒子,“你看看這有什麼好的,死的還不光榮。別人以後提起他,想到的就是他死在了煙花柳巷外面,到死都丟人。”
“死都死了,哪還管丟不丟人啊,”班恆小聲道,“再說了,趙賈也不是什麼名人,京城裡能有幾個人認識他?”
“照你這話意思,還覺得他做得沒錯?”陰氏挑眉,一雙漂亮的鳳眼掃到班恆身上,班恆忍不住抖了抖,“沒沒,我是說這樣的人活著沒意思,死得沒名堂,值得我們警惕。”
“人啊,若是連死都死得不好看,那才是死不瞑目,”班婳一臉感慨道,“恆弟,你還是太年輕。”
“你也別說你弟,你自己做事也不多動動腦子,”陰氏瞪班婳,“你一個姑娘家,便是不放心其他人,也該讓府裡的護衛去送。派你身邊的親衛過去,讓其他人看見了,說起你的闲話來,很好聽麼?”
“反正外面的人總是愛說我闲話,要說就說我一個得了,何必還要連累全家被人說。”班婳覺得自己這麼做挺劃算的,“我哪能因為一點小事,連累自家人。”
“你跟你弟從小到大,做過連累全家的事情還少嗎?”陰氏淡淡道,“不要給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下次做事再這麼不長腦子,你跟你弟都去跪先祖牌位去。”
班婳班恆齊齊噤聲,偷偷拿眼睛去瞧班淮。身為一家之長,兩個兒女的父親,班淮此刻默默地低著頭,秉持著打死也不出聲的優良風格,堅決不幫兒女說一句話。
家裡這種小事,夫人說了就算,他還是不要多事為好。
班婳班恆:……
宮外的流言終究還是傳到了宮中,謝宛諭聽下人說完事情經過後,捏彎了一根銀簪,尤其是聽到二哥的眼睛,是因為給石飛仙送詩集才摔壞的以後,謝宛諭的表情更加陰沉。
原來二哥與石飛仙之間有牽扯,隻有她傻乎乎地擔心二哥,還恨上了班婳。
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被好友背叛,被親兄長背叛,這種打擊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謝宛諭把捏彎的銀簪扔到妝臺上。顫抖著手打開口脂盒,把口脂點在唇上。
這個世間無人真心待她,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豔紅的口脂,粉紅的胭脂,如墨的眉黛,一層層的妝容,把她心底的情緒也一層層掩飾了下來。
她不僅僅是謝宛諭,亦是二皇子妃。
花落春去,京城的氣候便變得怪異起來,驟暖驟寒,早上穿得厚實,到了中午又熱得不行,所以每年這個時候,貴人們就格外注意,就怕染上風寒。
班家每日都熬著預防風寒的藥,不管班婳與班恆喜不喜歡,每天都要被陰氏盯著灌下一碗,不然想要出門都不行。
好容易咽下一大碗藥,班婳差點捂住嘴吐出來,盡管漱了好幾次口,嘴巴裡的藥味也沒有散盡。
雖然早已經過了熱孝期,但是自從大長公主過世以後,班婳便再也沒有穿過大紅大紫的衣服。今天出門,她穿著碧湖色裙衫,發髻上也避開了豔麗的發釵,但是美色卻沒有因此被掩飾半分。
豔有豔的美,淡有淡的風情,最重要的就是看臉。
剛從酒樓裡出來的阿克齊王子老遠就看到了班婳,雖然他隻見過班婳寥寥幾次,但是對她印象卻非常深刻,因為這是一個讓他知道大業貴人們審美與他們艾頗族人不同的女子。
來了大業快半年了,他仍舊覺得,這位郡主比石相爺家的姑娘長得漂亮,可是他怕被人笑話,一直把這話憋在心裡。不過今天看到班婳,他仍舊有些激動,忍不住就跑到了班婳面前。
“郡主,我是塗阿奇,您還記得在下嗎?”
班婳見這個卷毛青年又是自稱“我”又是自稱“在下”的,騎在馬背上歪頭看了他片刻,笑問道:“你是艾頗國的王子殿下?”
“郡主好記性,多日不見,竟然還記得在下,”塗阿奇不好意思地撓頭,那卷蓬蓬的頭發就跟著彈了彈,“您也是出來看蹴鞠的麼?”
“蹴鞠?”班婳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每到了四五月的時候,京城裡一些貴族子弟就會去蹴鞠,或者打馬球,常常引得百姓爭相觀看,聽塗阿奇這話,恐怕今天又是有哪些貴族子弟在塞球。
“不是,我就是出來看看。”班婳搖頭,“王子想去看球?”
塗阿奇不好意思道:“是啊,我就是沒有找到地方。”
他們艾頗國是個不太富裕的小國,為了能讓大業皇帝信任他們,也為了學到大業的先進知識,他厚著臉皮想盡辦法才留在了京城。但是為了不惹大業人討厭,他並不敢在身邊留太多人,現如今陪伴在他身邊的所有人員,加起來也不到二十個。
他聽人說,大業身份高的貴族,身邊有幾十個人圍著伺候,更別提家裡的粗使下人,各種護衛。他聽了這些以後豔羨不已,在他們艾頗國,便是他的父親也不會有這麼奢侈的生活。
比如說他現在見到的這位郡主,她現在身後就跟著十餘人,應該全是她的跟隨者。
在這裡待久了,他發現大業的文化太多,他就算在這裡待十年,也不能完全學會。還有那些貴族的各種玩樂方式,他也是似懂非懂,連看熱鬧都找不到方法。
“行,那我帶你過去,”班婳見塗阿奇可憐巴巴地模樣,難得起了善心,“走吧,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