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愛遷怒,謝宛諭才不管那些妨克的傳言是真是假,反正她不喜歡班婳那副猖狂樣,抱怨班婳一番,心情都好多了。
石飛仙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自然也沒有提,謝啟臨出事那天,是想給她送一本詩冊。
班婳一下馬車,守在別莊門口的丫鬟婆子都迎了上去,不管那些千金貴女怎麼看待這班鄉君,她們這些做奴僕的卻是要好好伺候這位主。誰讓這位長著一張好看的臉,討喜的嘴,哄得宮裡的太後皇上都喜歡她呢?
“見過鄉君,您可算來了,公主正在內院等著呢,奴婢給您引路。”
班婳就喜歡別人眾星拱月般的捧著她,當下露出一個明豔的笑容,從荷包裡掏出幾粒銀花生,扔給面前這個說要為她引路的丫鬟:“走,安樂姐姐這裡的菊花向來比別人家的漂亮,我怎麼能不來。”
“謝鄉君賞,”拿了賞賜的丫鬟臉上笑容變得更加燦爛,“您往這邊走,小心腳下的臺階。”
“真沒意思,”安樂公主彈著盤子裡的玉珠,視線掃過院子裡那些優雅貴氣的千金小姐們,扭頭對身邊的嬤嬤道,“婳婳還沒來麼?”
“公主,班鄉君今日還沒到,”嬤嬤想起近幾日京中那些流言,卻不敢在公主面前顯露,“想來正在路上。”
主僕二人正說著,忽然外面傳來女子們說說笑笑的聲音,一個身著豔麗宮裝的女子左手一個美人,右手一個佳人,笑盈盈的朝這邊走來。
“我道是誰弄出這般大的動靜,除了她就沒別人了,”安樂公主臉上的笑容頓時燦爛幾分,起身朝來人走去,“好好的,你又來逗我家的丫頭,到時候又要惹得她們左一句班鄉君,右一句班鄉君,倒把我給忘了。”
“姐姐,”班婳放開手裡的美人,福身想給安樂公主行禮,被安樂公主一把扶住,“快別,給我行禮的人多著,可不缺你一個。”
“我們小半月不見,總要裝一裝的。”班婳與安樂公主攜手走進園子,腳剛踏進去,就感到無數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扶了扶鬢邊的步搖,朝眾貴女露出一個美豔逼人的笑意。
既然她們想看,她就讓她們看個夠。
她今天的裙子是用貢緞做的,玉佩是有錢也買不著的雞血玉,從頭到腳無一不精致,無一不講究,她精心打扮大半天,若沒人看那多掃興?
謝宛諭看著她那副猖狂樣兒,臉差點扭曲起來。她哥眼睛壞了一隻,班婳卻紅光滿面打扮得豔光四射的出現在這裡,她心裡那口氣怎麼都咽不下去。
她總算是明白母親為什麼喜歡在無人處罵某些女人為賤人了,因為這兩個字才能發泄她內心無處安放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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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公主這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美酒與佳餚,滿院子的千金貴女,一邊聽著樂師們彈奏的曲子,一邊吟詩作畫,倒也是快意。班婳從小不學無術,不擅長吟詩也不擅長作畫,唯有一張嘴格外刁鑽,哪樣東西食材是陳的,哪樣是新的,她隻需要嘗一口,便能識別出來。
“這酒是下面莊子裡的人送來的,味道怎麼樣?”安樂公主讓班婳嘗了嘗新得的果酒。
“還成,”班婳把頭湊到安樂公主耳邊,小聲道,“ 你看到那個謝宛諭沒有,瞪著我的時候,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怎麼,你們兩個玩不到一塊去?”安樂公主大班婳七歲,對於她來說,班婳幾乎是她看著長大的,所以情感上自然更偏向班婳。
“我哪能跟他們玩到一起?”班婳抿了一口果酒,懶洋洋道,“她們愛的是吟詩作畫,溫婉可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喜歡過念書啊。”
“你也別抱怨,若不是謝啟臨跟人私奔,她就成你小姑子了。”
“誰稀罕嫁給一個有眼疾的男人,”班婳哼了一聲,放著她一個正經侯府鄉君不娶,偏偏跟一個煙花柳巷女子私奔,簡直讓她丟盡了顏面,“幸好他當年私奔了,不然我還要守著一個花心半瞎子過一輩子。”
對謝啟臨她是有過好感的,畢竟他長得好,又會哄人開心,那時候她年幼不懂事,便讓父母答應了他家的求親。
後來她才明白,相信男人的一張嘴,不如相信白日見鬼。當初求親的時候,他是體貼又溫柔,後來跟人私奔的時候,又擺出一副當年我不懂事,現在才找到真愛的模樣。
還有那個謝宛諭,她哥當年悔婚丟她的顏面,現在她還好意思對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這不是腦子有病麼?
“班鄉君,大家都在作詩玩,你怎麼不來?”謝宛諭笑眯眯的朝她揮手絹,“快過來。”
“嘖,”班婳懶得搭理謝宛諭那副故作友好的模樣,頭一扭,繼續跟安樂公主闲聊。
她這麼不給謝宛諭面子,謝宛諭就有些尷尬了,她抬頭迎向各家貴女們的視線,勉強笑道:“可能班鄉君對我們家還有些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
自然是被謝家退婚那件事。
當下女子雖然比前朝更自在,但終究還是男尊女卑的時代,男人退婚,就算是男人的錯,但是對女子的名聲來說,還是有很大的影響。
你若是好,那別人家為什麼會退婚?既然男方堅持退婚,那肯定是女人哪裡存在問題。
本來是謝家做得不厚道的事情,鑑於班家紈绔的作風,以及班婳絲毫不低調的做人準則,所以很多貴女便默認了謝宛諭這種說法。
長得漂亮有什麼用,謝家二郎還是不願意要她。
這種想法讓很多貴女感到快意,有種高於班婳的優越感。雖然現實是她們不敢像班婳那樣,不高興就甩人面子,高興了就拿金子銀子賞人,更不會像班婳那樣,穿著奢靡講究。
這是不對的,身為女子更重要的應該是姿態與內涵,像班婳那樣的女人,實在是太淺顯太庸俗了,簡直就是丟盡了家族的顏面。
“那個沈鈺是怎麼回事?”安樂公主皺起眉頭,“當初不是他哭著求著要娶你麼?”
“誰管他怎麼回事。”班婳用銀叉取了一塊水果放進嘴裡,嫣紅水潤的唇就像是熟透的蜜桃,讓安樂公主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愛退就退,他除了那張臉,也沒哪兒讓我看上的。”班婳放下銀叉,漂亮的雙眼眨了眨。她記得夢裡面的沈鈺下場也不太好,臉上被刺字發配到了邊疆。
“你這麼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不如嫁給容瑕?”安樂公主失笑道,“整個京城,便沒有比他長得更好看的男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班婳:一個耿直顏檔的退婚史……
第4章 不要臉
“容瑕?”班婳聽說過這位容伯爺的大名,京城無雙公子容瑕,書畫雙絕,貌勝潘安,是個出門必受女子追逐的男人。
“怎麼,瞧不上?”安樂公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翩翩君子世無雙,連石飛仙這樣的才女都曾親口誇贊過的男人,對我來說已經不是看不看得上的問題,”班婳想得很開,“這樣的人,生來喜歡的大概是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我啊,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在她記憶力,見過容瑕的次數並不多,但是每次看到此人,她都覺得對方不是人。而是天山上的雪蓮,夜空上的皎月,所以兩人壓根兒就不搭界。
見班婳對成安伯似乎沒什麼男女之情,安樂公主反而放心了:“幸而你不像某些女人一樣,為了容瑕瘋瘋癲癲,我倒是放心了。”
班婳此時哪有心情去考慮男人這種事情,隻要想到五年後她不再是鄉君,她就覺得整個世間都是悽涼的。
中午用的是螃蟹宴,班婳坐在安樂公主的右邊,安樂公主左邊坐的是康寧郡主,當今聖上弟弟的女兒,班婳與她的關系隻算得上是勉強,平時間的關系並不熱絡。班婳知道她性格冷淡,也不愛往她身邊湊,隻低頭挑肥大的螃蟹來吃。
“班鄉君近來瞧著好像消減了幾分,可要注意身體,”一位千金小姐看著班婳,語氣有些陰陽怪氣,“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氣大傷身。”
“瘦了穿衣服更好看,我有氣從來不憋在心裡,一般當場就發作了,”班婳放下筷子,擦幹淨嘴角,抬頭瞥了眼這個說話的千金小姐,“你是哪家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婳婳,她是李大人的女兒李小如,平時也常與我們聚在一塊,”康寧郡主聞言,莞爾一笑,輕聲解釋道,“你怎會沒見過?”
班婳眉一挑,懶洋洋道:“我竟是從未注意到過。”想嘲笑她被沈鈺退婚還要裝模作樣,班婳從不給這種人面子,“約莫是李小姐穿得過於素淨了,我這個人向來愛熱鬧,不太起眼的人就記不住。”
“你……”李小如眼眶發紅,眼中的淚水似落未落,就像是被狂風摧殘過的小花骨朵,十分的可憐縮著,等待著別人的保護。
“班鄉君,”石飛仙見狀微微皺眉,隨後微笑著看向班婳,“您這又是何必?”
滿桌子寂靜。
班婳低頭敲著一隻蟹鉗子,偏頭對安樂公主道:“這螃蟹好,肉又鮮又嫩。”
安樂公主知道她這是故意不搭理石飛仙,無奈一笑:“你如果喜歡,等會便帶一筐回去。”
一整桌人都知道,班婳這是故意裝作沒有聽見石飛仙的話,心裡對班婳的厭惡感更甚。不就是仗著有一個做大長公主的祖母,才能如此耀武揚威麼?石飛仙可是當朝右相的孫女,可比她家那個有爵位無實權的父親厲害多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給石飛仙面子,這簡直就是把右相府的臉面放在地上踩,班婳她瘋了嗎?
班婳瘋沒瘋她們不知道,但是現在誰也不敢去招惹她了,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反應?腦子正常的人做事有跡可循,像這種沒頭腦的行事作風全靠情緒,跟她吵架有辱斯文,不跟她吵又覺得憋屈,所以幹脆不去招惹最好。
謝宛諭與石飛仙都被她下了面子,她們何必再去討這個沒趣?
不知道是不是她們的錯覺,以前的班婳雖然有些隨性,但還不至於像今天這般不給人顏面。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真是沈鈺退婚刺激了她,讓她破罐子破摔了?
在場不少人都這麼想,有心軟的開始同情起她來,還有些開始偷偷地幸災樂禍。
有了石飛仙與謝宛諭的前車之鑑,後面再沒有人去招惹班婳,知道賞菊宴散場,也沒有誰跟班婳多說幾句話。
“你這個性子不改便罷了,”安樂公主送班婳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嘆氣道,“現在的心氣兒更大了,再這麼下去,給你招來禍端可怎麼好?”
“好日子過一天便少一天,隻求今朝有酒今朝醉罷了,”班婳不甚在意道,“她們本就不喜歡我,就算我現在好聲好氣的跟她們說話,待我落魄了,她們也還是會迫不及待的來看我笑話,我又何必給她們好臉。”
“什麼落魄不落魄的,好端端的想這些做什麼?”安樂公主失笑道,“小心姑祖母聽見這話收拾你。”
班婳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跟安樂公主道別後,就上了轎子。
京城有名的古玩店裡,班淮看著掌櫃捧出來的玉佩,搖了搖頭:“這個不行,還有別的麼?”
“侯爺,小的哪敢騙你,這已經是店裡最好的東西了,”掌櫃陪笑道,“要不您再看看別的?”
“不看,”班淮頭一扭,“等你這裡有好東西以後,爺再來看。”
“好的,侯爺慢走。”掌櫃松了一口氣,這位靜亭侯雖然有些挑剔,但是為人大方,找不到合心意的,也不會拿他們出氣,還算是好伺候的客人。所以盡管外面人都傳這位是個紈绔,他們這些做商人的,倒是挺喜歡這位靜亭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