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陌生的地方,越容易讓人覺得危險。
殷蕙小時候去過草原,見過草原上的男女老少,所以魏曕去打金國或是去打皇太孫的兵馬,殷蕙隻需要擔心刀槍無眼,這次不一樣,那個虞國到底是什麼樣的,殷蕙去都沒去過,瘴氣滋生的地方,是不是那裡的人也更兇殘,蛇蠍毒蟲的毒性也更強?
殷蕙既擔心魏曕被虞兵打死,又擔心他染上瘴疫亦或是被毒蛇咬傷。
夜裡輾轉反側,天亮了,梳妝完畢走出房間去而對孩子們的殷蕙,則又變成了那個溫柔愛笑的娘親。
國有戰事,今年朝廷官員、名門世家都沒有大費周章地設宴款待親友,皇親國戚之家亦是如此。
但該走動的還是要走動。
離得最近的大公主又帶著女兒過來做客了。
自從魏曕出徵,大公主來蜀王府就特別勤,頗有長姐替出徵的弟弟關照家裡的意思,每次見到殷蕙,她也專挑吉利話說。
殷蕙熟練地流露出感激之情。
“瞧瞧你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了,等三弟回來,見了該多心疼。”大公主輕輕點了點殷蕙的臉頰,親昵地調侃道。
殷蕙做幽怨狀:“王爺的脾氣您還不清楚,什麼都會,就是不會疼人。”
大公主笑道:“這話別的弟妹能說,你說出來隻會讓人氣你顯擺,偌大的京城,有幾個像三弟疼你似的,連個妾室都沒有。”
殷蕙就低頭笑起來,一副被大公主說中心底得意之處的羞喜模樣。
大公主看著這位嬌豔明麗的三弟妹,心中一片感慨。
殷蕙本身有姿色,娘家又不斷地幫老三出錢出力,這樣的妻子,別說老三了,給她,她也願意寵著疼著。
還有那濟昌伯,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突然露個臉,竟然能讓父皇接受他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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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老三再立下戰功……
“王妃!王妃!王爺來信了!”
大丫鬟涼夏還沒有跑過來,驚喜的聲音先傳了進來。
殷蕙頓時忘了儀態,快步朝外跑去。
主僕倆在門口撞上,涼夏氣喘籲籲地奉上一封信。
殷蕙一下撕開,取出信紙,依然是熟悉的三五行話,字少,所以殷蕙看得也快。
“邦城已奪,大軍將繼續南下。”
邦城,虞國最大的屏障邦城,天險之地!
殷蕙這一年翻了不少史書,專挑與虞國有關的看,因此深知邦城之險,可就是這麼一座前朝多少將士都打不下來的重城,被她的夫君拿下了!
“瞧三弟妹笑的,老三是不是又打了勝仗?”大公主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站在她身邊問。
殷蕙看到她,人稍微冷靜下來,卻依然掩飾不住笑意,大大方方地點點頭。
捷報傳來,早晚都會傳開,沒必要遮遮掩掩。
又遮掩什麼呢?
這是魏曕出生入死換來的,是他應得的榮耀!
第169章
虞國最難打的邦城都被魏軍打下來了,接下來的戰事,魏軍勢如破竹,接連攻克虞國的東西二都。
景和五年二月底,魏軍圍剿虞國南都,活擒虞國皇帝黎骜及其黎氏家族共百餘人。
為宣示大魏國威,大軍將黎氏家族以及虞國十幾位大將斬首示眾。
鐵血鎮壓虞國軍隊的同時,魏軍嚴格遵守永平帝立下的軍紀,不曾侵犯虞國百姓,以贏得當地百姓的民心,方便戰後管理。
自此,虞國滅國,變成了魏國的交趾行省,大將沐成暫為總督。
大軍繼續在交趾行省內駐扎了一個月,待各地新任的官員全部上任、黎族殘黨也全部剿滅幹淨,行省內百姓們漸漸恢復正常民生,魏曕、楊敬忠便奉命班師回朝了。大軍撤離交趾行省之際,恰是四月初夏時節,這場持續數月的戰事,順利按照計劃速戰速決,避開了容易滋生瘴氣的漫長酷暑。
五月初,南徵大軍抵達金陵。
去時共計三十五萬南軍,其中十餘萬喪命戰場,剩下的這二十五萬南軍,全部在戰事中脫胎換骨,蛻變成了真正的精銳之師。
永平帝率領文武百官出城犒勞三軍,親自為將士們倒酒。
犒賞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凱旋的士兵們感受到了皇帝對他們的器重,遠處圍觀的金陵百姓們則見識到了大軍對永平帝的擁戴。
前面四朝都沒能打下虞國那地方,永平帝做到了。
這次南徵虞國,既讓百姓們認識到永平帝是一個多麼雄韜武略的皇帝,又深深地震懾了周邊鄰國,看誰還敢再來挑釁。
自己的國家富強,百姓們高興,可最高興的,是永平帝。
登基後的第一次對外發兵,將士們打得漂亮,沒給他丟人!
在城外犒賞三軍時,永平帝幾乎沒怎麼理會親兒子魏曕以及楊敬忠等人,畢竟這都是他的心腹,以後有的是時間獎賞,他將精力都放在了犒賞那些幾乎沒機會見到他的中層將領與底下的士兵們,抓緊時間展現一位帝王對所有將士們的重視與欣賞。
中層將領們滿足了,底下的二十五萬士兵也滿足了,今日他們見到了皇上,有的人甚至還喝到了皇上親自為他們倒的酒,這可是能夠吹噓一輩子的榮耀!
滿足了,大軍井然有序地退去,再在軍營逗留幾日就要各回各的衛所駐扎之地。
永平帝則帶著高層將領們回了皇宮,那裡還有一場真正的慶功宴。
慶功宴上,永平帝一直在誇楊敬忠等外姓將領,至於兒子魏曕,留著私底下再誇,場面上當然要先緊著臣子。
他可以不誇,楊敬忠卻不能昧著良心獨自享受所有榮耀,一邊喝酒,一邊將蜀王殿下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稟報給永平帝,有的是已經在信裡提到過的,譬如夜襲邦城時蜀王為了鼓勵士氣不惜以身犯險,譬如大軍抵達一處潮湿泥濘之地,蜀王謹遵永平帝“不可衝動冒進”的軍令,在楊敬忠與沐成出現分歧時果斷下令撤軍,避免了一場禍事。
楊鵬舉、馮騰包括其他武將,對魏曕都有誇贊之言。
永平帝笑眯眯地聽著,不時看看坐在一旁的三兒子。
魏曕幾次謙虛,見楊敬忠等人仍然說得熱鬧,他便隻是搖搖頭,不再多言。
而永平帝眼中的三兒子,離京一年多,在那南境之地曬黑了一層,臉也瘦了,身體卻越發強壯健碩,哪怕坐在那裡淡然喝酒,都像極了一隻暫時休息的獵豹,看似放松,體內卻蘊含了無窮的力量,一旦遇到危險,隨時都可以爆發出一擊致命的反撲。
永平帝有五個兒子,哪個兒子他都有喜歡的時候,但在這一刻,他覺得老三就是最好的!
心裡喜歡,永平帝嘴上卻道:“好了,你們就不要再誇他了,要不是有你們這些大將輔佐,哪裡有他表現的機會。”
輕描淡寫地打斷楊敬忠等人的誇贊之詞,永平帝繼續勸起酒來。
魏曕也不在意,反倒覺得自在起來。
太子、魏昳、魏昡、魏暻四兄弟當然也同在席上。
太子始終面帶微笑,心裡想什麼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魏昳同樣笑眯眯的,卻在楊敬忠、楊鵬舉父子反復誇贊魏曕時默默地在心裡犯嘀咕,父子倆明明是他的妹妹夫族,對老三這麼熱情,是表面客套呢,還是因為跟著老三一起打過幾次仗,就真的更偏向老三了?
魏昡素來敬重自己的三哥,他隻是有點羨慕,何時父皇能再派他出去帶兵呢?他也想再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魏暻從文,這輩子大概都沒有機會上陣殺敵,所以他對三哥也是真心敬佩。
生死危險就不提了,看三哥曬得這麼黑,就知道戰場的日子絕不可能舒服。
一壇壇美酒端上來,很快就喝空,一直喝到連楊敬忠都醉倒了,永平帝才紅著臉放聲大笑,笑過之後打兩個酒嗝,終於宣布散席,然後指著魏曕道:“老三,來,你扶朕回去。”
兒子這麼好,他怎能不驕傲,怎能不誇誇!
魏曕立即離席,走過來扶住父皇的一邊肩膀,永平帝的身形也夠魁梧的,又喝得這麼醉,換成太子或魏昳,可能一下子真撐不起來。
目送著父子倆慢慢走遠,魏昳看眼太子,羨慕地道:“這次老三立了大功,父皇肯定要重重賞賜他了。”
太子笑道:“有功自然該賞,二弟以後也好好表現,你做哥哥的,別被老三壓了風頭。”
魏昳嘴唇翕動,很想說一句“你這個大哥也沒見有什麼風頭”,不過考慮到太子的身份,他忍下去了,隻道慚愧。
乾元殿。
魏曕將永平帝扶到椅子上坐著,海公公端來醒酒茶,他親手喂父皇喝下,海公公拿來巾子,他再親手替父皇擦臉。
永平帝要吐的時候,魏曕也及時抓起海公公提前拿過來的痰盂,一手提著痰盂,一手扶穩父皇。
永平帝吐了一通,又去淨房放過水,再喝喝茶擦擦臉,酒意便隻剩下三分。
換過中衣,永平帝靠到龍榻上,再看看坐在床邊的兒子,永平帝先笑了:“那地方有多熱,曬得這麼黑,寧姐兒怕是都不敢認你了。”
楊敬忠等人常年練兵,本來就曬黑了,兒子前三年做文職,臉又恢復了少年時的白皙,沒想到去南邊待了一年,曬得比當初跟著他打魏昂時更黑。
永平帝說著,還拉起兒子的袖子,掀開衣領,往裡面看看,好家伙,肩膀胸腹也快變成了麥黃色。
魏曕解釋道:“那邊陽光烈,冬日與金陵的春天也差不多。”
休息的時候,將士們都喜歡光著膀子,魏曕也不例外,所以肩膀就與臉一起曬黑了。
永平帝捏捏兒子越發緊實的手臂,很是滿意,忽然道:“跟父皇說說交趾的情況。”
這就是要談正事了。
魏曕也沒什麼好瞞的,將他在從前的虞國如今的交趾行省內的見聞都說了一遍,包括那邊的百姓都很窮,少有讀書認字的,說的話也都是當地土話,魏國人根本聽不懂。包括那邊的地勢多山多林,不方便開荒耕種,更有險山惡水沼澤灘塗作為天然屏障,易守難攻。
永平帝越聽,眉頭就皺得越深,看著兒子問:“你的意思是?”
魏曕道:“兒臣覺得,非我族人必有異心,交趾早晚會反,不值得父皇放太多精力去治理。”
打是能打贏,但想徹底讓那邊的百姓臣服中原,很難,光是語言教化就難以進行,與其徒勞無功,不如隻收朝貢。
永平帝本以為自己吃到一塊兒肥肉,沒想到那地方卻堪比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想來前面四朝不去佔領那地方,就是因為這種顧慮。
不過,這一仗並沒有白打,既揚了大魏國威,也鍛煉了南地軍隊。
永平帝還是高興的,拍拍魏曕的肩膀,問:“你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麼賞賜?”
封是沒什麼可封了,都已經做了親王,金銀珠寶那些賞賜,永平帝覺得兒子也不缺,不如問問兒子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魏曕並無所求:“替父皇分憂,本就是兒臣分內之事。”
這種一板一眼的回答,永平帝並不覺得意外,再看看兒子,他擺擺手:“罷了,去看看你母後她們吧。”
魏曕行禮告退。
離開乾元殿,魏曕先去坤寧宮給徐皇後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