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你們那邊也挺忙的吧?”開過玩笑,殷墉關心地問道。
殷蕙點點頭,可忙了,光是宮裡就去了三次,再加上王府裡面也有一堆瑣事,孩子又多,一天到晚少有清闲。
可這樣的辛苦,天下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呢,做了王妃,便是人上人。
殷墉摸著胡子感慨道:“小時候親戚們都誇你是貴婦命,當初燕王府來提親,祖父想著你做了皇孫媳就算應驗了,何曾想過我們家阿蕙還能做王妃。”
看著老爺子慈愛的臉,殷蕙不以為意道:“什麼貴婦命,我才不稀罕,在您身邊做姑娘時才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殷墉點點小孫女的腦袋:“不許胡說,哪個姑娘又能當一輩子姑娘,早晚都要嫁人,嫁得好,大半輩子才算過得好。”
老爺子有些想法根深蒂固,殷蕙不與他分辯,敬佩道:“還是您胸襟寬闊,到手的官說不要就不要了。”
外人可能覺得祖父封官是永平帝破格提拔,殷蕙卻認為那是祖父應得的,祖父隻是沒有考功名,卻具備真才實學。
殷墉笑道:“我都一把年紀了,做不做官沒太大差別,與其去官場上勾心鬥角,不如在家裡安享晚年、含飴弄孫。”
殷蕙:“您的孫子孫女都長大了,您弄的是曾孫。”
孫子孫女……
腦海裡浮現出長孫殷聞斬首前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殷墉悠悠地嘆了口氣。
早在殷聞跑到京城狀告燕王與殷家時,祖孫的情意就徹底消耗幹淨了,隻是,那畢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孫子,大好年華戛然而止,殷墉還是難免唏噓。
“那是他自己選的路,您別難受了。”殷蕙看出老爺子的傷感,趕緊勸道。
殷墉笑笑:“罷了,不提他,你姐夫蔣維帧現在任吏部郎中,這事你知道了嗎?”
殷蕙:“嗯,王爺與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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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墉:“進京後他就來探望過我,月初你姐姐與孩子們一到金陵,一家四口又來了一次。阿蓉出嫁前多少有些不講道理,這麼多年過去,我瞧著她穩重不少,阿蕙啊,都在金陵,你們姐妹倆就別生疏了,別因為那孽障心存芥蒂,否則姐妹不和,容易叫外人鑽空子。”
殷蕙:“祖父放心,我明白的,過兩天就給姐姐下帖子。”
與姐妹情深與否無關,這是最基本的禮數,尤其是蔣維帧與魏曕同朝為官。
話題又轉到殷阆的學業上。
提起這個,殷墉很欣慰,殷阆十四歲之前都住在二房,殷景善不管殷阆,趙氏則不希望殷阆接觸殷家的生意,將殷阆的課業排得很滿,殷阆便隻管埋頭讀書,基礎打得十分牢固。雖說這三年跟著他籌備糧草耽誤了,可憑他的聰明才智,三十歲前考個進士還是有希望的。
“咱們家已經有你姐夫了,阿阆不急,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穩扎穩打,不能因為爵位就浮躁了。”
這就是殷墉的意思。
除此之外,殷墉先到京城這麼久,對京城的世家官員情況了解得比較仔細,認真地幫殷蕙梳理了一遍,怕她記不住,還特意記在了冊子上。
“以後蜀王府就是你當家做主了,應酬也會增多,若有人主動與你交好,你得多琢磨琢磨,看看人家是不是想通過你結交王爺。不管遇到什麼事,切記要與王爺商量,別擅自做主……”
別的人家,都是做爹娘的對外嫁女兒交待這些,到了殷家,殷墉方方面面都替小孫女考慮到了。
光囑咐還不夠,老爺子還想再塞殷蕙一疊銀票,怕孫女沒銀子打理蜀王府。
殷蕙堅決不肯收,祖父捐了那麼多軍需,手裡的銀子或許還沒有她多。
“您就安心享福吧,我又不是剛剛出嫁的那時候,早能獨當一面了。”
在殷家吃過午飯,殷蕙一家五口就回了蜀王府。
魏曕在前院耽誤了兩刻鍾,來後院準備歇晌時,看見殷蕙靠在床頭,手裡翻閱著什麼。
魏曕走過來,殷蕙也沒有防備他的意思,主動解釋道:“這是祖父梳理的京城世家、高官之間的姻親關系,他怕我剛來京城什麼也不懂,特意幫我梳理的。”
魏曕注意到她眼圈泛紅,剛剛肯定又哭過。
不過,老爺子對她這麼好,也難怪她感動。
魏曕靠過來,陪著她看了兩頁。
老爺子不愧是老爺子,將各家關系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先休息吧,以後慢慢看。”魏曕躺進被窩道。
殷蕙便將冊子放到枕頭一旁,躺好後看著他:“王爺,二叔一家雖然不好,我與堂姐卻不曾交惡,如今同在京城,您說,我要不要請她來府裡坐坐?”
魏曕道:“可以,若她賢淑,你與她經常走動也無妨,若她肖似其父母,那便算了。”
蔣維帧有出息,蜀王府有這樣的親戚也算體面,沒有丟人,但魏曕對蔣維帧並無所求,更無拉攏之意。
殷蕙聽懂了魏曕的意思,他不屑搞拉幫結派那一套。
次日,殷蕙派人去蔣府下了帖子。
蔣府,蔣維帧去吏部當差了,殷蓉正在與管事嬤嬤處理一些雜務。
收到蜀王府送來的請帖,殷蓉出了神。
她那個從小就被祖父寵愛、被親戚們追捧的堂妹,竟然真的一步登天,做了尊貴無比的王妃。
出嫁前,殷蓉就看透爹娘兄長除了給她一筆嫁妝,不會再幫襯她什麼,甚至把她當成了外人,不許她知曉家中的秘密,所以她特意向殷蕙懺悔,希望能與殷蕙保持書信往來,將來若蔣維帧的仕途需要幫忙,她還能去殷蕙那裡討個人情。
可就在她給殷蕙寫第一封信的時候,蔣維帧發現了,他扣下那信不說,還讓她以後都不要再寫。
殷蓉不明白。
蔣維帧直言道:“據我所知,嶽父嶽母甚至你都與三夫人有舊怨,既然出閣前都不曾和睦,此時又哪來的姐妹情?”
當時殷蓉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沒想到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丈夫,其實早將殷家的情況打探得一清二楚。
惱羞成怒,殷蓉口不擇言:“我想巴結她,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
還有一句更難聽的她沒說,那就是,蔣維帧娶她不就是看上了她與燕王府的關系嗎,現在裝什麼清高。
怕泄露心中的想法,殷蓉說完就低下頭,隻用餘光看著他拿起剪刀慢條斯理地剪了她的信,聽著他平平靜靜地道:“我的仕途我自有安排,你做好分內之事便可,不必摻和官場之事。”
為這,殷蓉很是別扭了一陣,既生氣蔣維帧說話難聽,又擔心蔣維帧會不會厭惡了自己。
幸好,蔣維帧待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體貼,夫妻多年隻收了兩個通房,還不許她們生孩子,不曾納妾。
再後來,就是大哥狀告燕王、燕王起事了。
殷蓉怕死了,怕自家的好日子被哥哥或祖父連累。可能因為蔣維帧官職不高,朝廷沒想到他,其他地方官則認為蔣維帧是大哥的嫡親妹婿,會站在大哥那一邊,也就沒提防揭發蔣維帧什麼。就連殷蓉自己,也是蔣維帧要偷偷送她與孩子們去燕地避禍時,才看出了蔣維帧的計劃。
她很慌,怕燕王敗了,怕蔣維帧被朝廷處死,她與孩子們也無處可逃。
蔣維帧隻是握著她的手,讓她信他,他絕不會拿一家人的性命冒險。
那時候,殷蓉不信燕地的祖父,不信朝廷那邊的大哥,她隻信自己的丈夫,隻信孩子們的爹爹。
事實證明,蔣維帧是對的,燕王成了皇帝,他自己也成了五品京官,還讓她成了诰命夫人。
如果沒有殷蕙,殷蓉真覺得自己已經是燕地最幸運命最好的民女了,可惜,殷蕙比她命更好,出閣前處處壓著她一頭,嫁人了壓得更厲害,與殷蕙那高高在上的王妃之位比,她這個诰命夫人又算什麼?
明明知道不該再攀比,殷蓉心裡還是不甘,不甘!
黃昏蔣維帧回來,殷蓉拿出蜀王府的請帖給他看。
蔣維帧看帖子時,殷蓉目不轉睛地觀察自己的丈夫,然後,她在丈夫溫雅俊朗的臉上,捕捉到一絲難以察覺的喜意。
殷蓉就懂了,丈夫確實有巴結貴人之心,之前娶她是為了攀上燕王府,如今更是想攀附蜀王這個連襟。
“難得王妃還念著舊情,那你好好準備,帶上孩子們一起去吧。”蔣維帧放下帖子,笑著道。
殷蓉心情復雜,尷尬似的道:“好幾年沒見了,就怕見了面也不知道說什麼。”
蔣維帧:“先敘舊,找機會為殷聞的事賠罪,後面就聊孩子,一家姐妹,怎麼都比外人親近。”
殷蓉習慣地點點頭。
蔣維帧看她兩眼,突然問:“你該不會嫉妒王妃比你命好吧?”
殷蓉臉色大變,急忙否認。
蔣維帧沉著臉道:“沒有最好,咱們能有今日不容易,你討了王妃的歡心,皇上才會忘了我其實是殷家二房的女婿。”
殷蓉本就怕他,提到殷聞,她更加沒臉,再三保證她沒有嫉妒殷蕙。
第122章
臘月初五,殷蓉帶著她的一雙兒女,如約來了蜀王府。
殷蕙派金盞來前而接人。
金盞七八歲起就在殷家了,一直跟在殷蕙身邊,少女時期殷蓉與殷蕙爭吵,金盞就是旁觀者,且沒少給殷蓉氣受。
如今再見,殷蓉卻得在金盞而前露出笑臉,得敬金盞三分。
殷蓉心裡真不是滋味兒,如果她與殷蕙都嫁到普通官家,她做姐姐的登門,殷蕙怎麼都要親自出來迎迎的。
“夫人這邊請。”金盞倒是早把在殷家的舊怨拋下了,舉止穩重,這都是在燕王府時歷練出來的,不再比世家調教出來的大丫鬟差什麼。
殷蓉笑了笑,一手牽著女兒一手牽著兒子,金盞體貼地放慢了腳步,沒讓她因為趕路狼狽。
魏曕去當差了,衡哥兒、循哥兒去了宮裡讀書,隻有殷蕙、寧姐兒在家。
當殷蓉來到這邊的院子,殷蕙才牽著寧姐兒走到門口,遠遠地朝殷蓉笑道:“姐姐來了。”
今日天氣不錯,明媚的陽光灑落在廳堂前,殷蓉繞過走廊就把目光投了過來,也就看見了帶笑走出來的殷蕙。
出乎她的意料,冊封王妃的殷蕙並沒有打扮得多隆重,隻是穿了一件妃紅織錦緞而的褙子,頭戴金釵,映襯著一張白皙明媚的美人臉。
殷蓉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燕王府的貴氣真是養人,養得殷蕙比她記憶中的堂妹更美更豔了,如果說出閣前的殷蕙是牆頭上的一朵薔薇,如今的殷蕙,已經滋潤成了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注定要被文人墨客們贊聲國色。
殷蕙平時接觸的都是皇親國戚,而她,進京之前,也就跟一些七品八品的小官夫人打打交道。
“臣婦拜見王妃。”
記起蔣維帧的囑咐,走近之後,殷蓉規規矩矩地跪拜下去。
殷蕙倒是被她的禮數驚到了,隨即上前,及時扶住殷蓉的手臂,笑道:“自家姐妹,姐姐何必如此見外。”
殷蓉這才抬起頭。
殷蕙眼中的堂姐,與記憶中倒沒有太大的變化,無非就是做了婦人打扮,氣度也比從前沉穩了幾分,且多了些瑟縮。
怕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