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曕垂眸,魏昡瞪眼睛,魏昳剛要解釋,徐王妃皺眉看過來,對兒子道:“誰也不想這樣,都少說兩句吧。”
魏暘哼了一聲,走到何景身邊,又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面孔。
燕王悠悠轉醒。
魏暘激動道:“父王您醒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燕王微微抽了抽眼角,掃眼身邊的眾人,他嘆口氣,閉著眼睛擺擺手:“除了何景,都下去吧。”
魏暘欲言又止,看向母親。
徐王妃非常了解燕王的脾氣,說一不二,而且她也經歷過喪父之痛,心裡難受的時候,什麼安慰的話都沒用,隻會讓人為多餘的應酬煩躁。
王爺安慰她,她得面露感激地聽著,輪到王爺,王爺不喜這種虛話,他們就得閉嘴。
“都退下吧。”
徐王妃做主,與魏暘四兄弟都離開了。
過了兩刻鍾左右,郎中何景出來了,道燕王傷心過度傷了元氣,他隻能開調理的方子協助王爺調養,剩下的,得王爺自己走出悲痛。
徐王妃明白了,見魏昳三兄弟風塵僕僕的,都是沒休息好的樣子,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王爺這邊有我們守著。”
魏昳、魏曕、魏昡都不肯走,要一起守。
一群人就都守著一家之主,黃昏時,燕王恢復了一點精神,叫妻妾兒孫們進去見了一面,要他們盡心替先帝守靈,除非他召見,誰也不用再來探望。
夜裡是不用守靈的,除了徐王妃、魏暘還留在勤政殿,其他人都先離開了。
澄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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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曕外出這數日就沒有洗過澡,路上沒法洗,到了驛站,父王沉浸在悲痛中沒有叫過水,他們做兒子的也不好在這時候講究。
照例先讓人備水,魏曕才跟著殷蕙進了廳堂。
循哥兒被乳母抱走了,衡哥兒本想與爹爹親近親近,被殷蕙用眼神示意他先回房。
衡哥兒很懂事,乖乖走了。
魏曕的臉雖然憔悴,卻依然冰冷,縱使上輩子也經歷過這一段,殷蕙也看不出魏曕為先帝的死究竟有幾分悲傷。
“先喝口茶吧,嘴唇都幹了。”殷蕙倒了一碗茶,端過來,目光溫柔,聲音也溫柔。
溫柔有多種,全都通過語氣眼神而變化,有的溫柔令人心安得到慰藉,有的溫柔,會令人心動生欲。
此時此刻,殷蕙隻想安撫魏曕心中可能會有的悲傷。
魏曕能感受到,接過茶碗,低頭喝了起來。
有些事情連父王也不能說,但魏曕很清楚,此刻他的心裡,沒有任何悲傷,甚至還不如鎮國公去世時的感慨遺憾多。
因為皇祖父傷了父王的心,他親眼目睹父王的淚與痛,無法不怨。
況且,鎮國公去世,對燕王府沒有太大的影響,皇祖父一走,燕王府再難有先前的太平,魏曕如何能靜下心來緬懷一個長輩?
他本就話少,此刻更無話可說,丫鬟們把水抬進西邊的浴室,魏曕就單獨進去了。
平時他洗澡很快,這次卻在裡面待了半個時辰。
等他出來,看到殷蕙坐在椅子上,衡哥兒、循哥兒都來了,衡哥兒忐忑地看著他,循哥兒還什麼都不懂,坐在娘親懷裡,偷偷地朝哥哥那邊伸手,想抓哥哥的耳朵。
魏曕神色稍緩,坐到殷蕙旁邊,將衡哥兒叫到自己面前,問衡哥兒這?溉斬甲雋聳裁礎?
殷蕙松了口氣,示意金盞、銀盞去傳飯。
喪事的沉重連衡哥兒都影響了,隻有循哥兒,坐在他的餐椅上,津津有味地吃著飯,吃得開心時,還會拿小手拍拍桌面。
衡哥兒緊張地看看弟弟,再看看爹爹,很怕爹爹朝弟弟發脾氣。
“吃吧。”魏曕給衡哥兒夾了一塊兒素雞。
衡哥兒就放心啦。
孩子們睡下後,魏曕、殷蕙也進了內室。
躺到床上,魏曕問殷蕙這幾日府裡的情況。
殷蕙挑著要緊事說了說,其實府裡哭靈守靈就行了,關鍵在他們奔喪一行。
“那遺詔,父王一定傷透了心。”
公爹都病倒了,哪怕殷蕙猜到公爹這場將要持續一年的病乃是裝出來的,她也得表示出關心來。
魏曕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道:“父王病了,接下來府裡可能會亂一陣子,你隻管照顧孩子,別人說什麼闲話,你別摻和。”
殷蕙:“知道,您放心吧。”
魏曕:“每月初七的出府,暫且也免了吧。”
殷蕙:“嗯,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哪還有心情出門。”
魏曕想了想,沒有其他要交待的,便收回手:“睡吧。”
帳子裡安靜下來,隻有兩人的呼吸。
殷蕙一動不動地躺著,黑暗中,她能看見魏曕模糊的側臉輪廓。
重生四年了,她變了,魏曕好像也變了一些,但又似乎還是上輩子她熟悉的那個人。
這樣也好,接下來的三年,她由衷地希望他們父子還像上輩子一樣,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殷家。
別人都睡了,殷墉與殷阆還坐在書房裡。
殷墉問殷阆:“先帝駕崩,皇太孫登基,你覺得皇太孫對王爺,會是什麼態度?”
殷阆今年雖然才十八歲,但他因為身世經歷,本就少年老成,再加上已經成了親,看起來更加穩重。
老爺子的這個問題,讓殷阆想到了生父殷景善、嫡兄殷聞。
祖父還在,那父子倆為了不分家產給他,都想要了他的命,如果老爺子沒了,父子倆還在殷家,那二人更不會容他。
殷阆亦不是菩薩,旁人欺到頭上來他還能以德報怨。
殷聞謀害他那件事,他在祖父面前表現得雲淡風輕,實則在心裡記了殷聞一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總而言之,利益會滋生貪心,貪心生歹心,有人意圖不軌,有人警惕提防。
殷家的家產隻是幾百萬兩銀子,魏家手裡的,是萬裡江山。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殷阆低聲道。
殷墉頷首,摸著胡子道:“咱們與燕王府,早綁在一條船上了。”
殷阆:“祖父有何打算?”
殷墉道:“銀子是賺不夠的,但命隻有一條,不得不謹慎。今年的生意都讓管事們去跑吧,咱們爺倆留在平城,哪都不去,不過,你自己心裡清楚就好,不得對外人透露絲毫。”
他怕有人通過殷家的舉動,來揣測王府的意思。
殷阆:“祖父放心,孫兒明白輕重。”
第101章
新帝魏昂登基後,頒布了一系列惠民舉措,收攏了民心,朝中也都是先帝為他扶植起來的臣子,所以這次帝位交接非常順利。
但在魏昂眼裡,他的帝位還是不穩,秦王、代王、燕王這三位叔父分別佔據一地,佣兵數萬,叫他如何放心?
三月登基,四月魏昂便叫來首輔黃仁、兵部尚書齊韜,商量削藩之事。
這兩人都支持新帝削藩,與其拖延久了釀成心腹大患,不如趁剛登基一鼓作氣,而且現在匈奴境內各部落鬥爭激烈,金國前兩年大損元氣急需休養生息,都無暇南顧,乃是朝廷解決內部問題的絕佳時機。換個時候,朝廷還要擔心兩個草原強國趁虛而入。
既然要削藩,三位藩王,就得有個先後順序。
兵部尚書齊韜道:“燕王勢力最大,先鏟除燕王,秦王、代王不足為慮。”
首輔黃仁卻道:“燕王累積戰功而無過,早已賢名在外,上個月又在平城演了一出好戲,百姓們都誇他對先帝忠孝,咱們此時對付燕王,師出無名,不如先削秦王。先帝在位時,秦王便搶掠民女、濫殺無辜屢犯律法,朝廷完全可借此削藩。”
齊韜質疑道:“你就不怕打草驚蛇?若燕王有了防備,朝廷再動手就難了。”
黃仁笑道:“燕王若不反,朝廷還沒有理由動他,燕王若反,便是自取滅亡,縱然燕王勢大,區區三衛五萬兵馬,又如何抵擋朝廷幾十萬大軍?”
齊韜:“你別忘了郭嘯,他與燕王是姻親,手裡握著十萬禁軍!”
黃仁道:“朝廷可調動軍隊提前在平城附近防守,震懾郭嘯,料他不敢生反心,況且先帝曾贊郭嘯父子忠良,郭嘯未必會為了一個妹妹對抗朝廷。”
自古英雄都愛惜名聲,有太多為了名聲大義滅親的例子,連生父兄弟都可以不顧,何況一個外嫁的妹妹。
兩人爭執起來,沉默許久的新帝魏昂還是更信任黃仁,決定道:“先削秦王,再削代王,燕王那邊,可徐徐圖之。”
秦王手下三衛亦不可小覷,所以朝廷派了大將呂隆偷襲秦地,先把毫無防範的秦王抓了起來,彼時秦王還在他剛剛興建好的園子裡與歌姬們嬉戲,等他意識到不對,想叫人時,外面的侍衛已經都被呂隆的兵馬斬殺。
呂隆手拿聖旨,列舉秦王數條罪狀,即日起革除爵位貶為平民,妻妾子孫全部流放瓊州。
秦王嘴巴被堵,根本無處訴冤!
呂隆派手下帶兵去秦王府裡抓人,秦王有十幾個兒子,有的不甘束手就擒,帶著侍衛意圖殺出一條生路,然而終究因為人少,或被弓箭射死,或被刀劍所傷,更有秦王或其子孫的妻妾四處逃竄,也接連被誅殺,包括她們牽著或抱著的孩子,也有幾個意外慘死。
一時間,秦王府內哭聲震天,附近的百姓們戰戰兢兢地躲在家中,不敢出門,隻能聽著曾經令秦地百姓敬畏羨慕的秦王一族,一夕之間淪為階下囚,什麼皇族血脈,如今與普通罪民毫無區別。
秦王被削發生在七月,全族流放。
十月裡,代王拒不認罪,無力反抗,他服毒自盡,死時懷裡還抱著先帝賜封他為代王的詔書。
代王死了,他的族人被流放去了漳州。
消息傳到平城,都是冬月了。
外面的消息,燕王府的男人們都知道,其中魏暘、魏昳又都會告訴自己的妻子。
徐清婉是個嘴嚴的,平時連與妯娌們聊家常的時候都少,更不會跑去宣揚這種大事。
紀纖纖就不一樣了,她本就話多,再加上秦王、代王兩家的事讓她害怕,越怕越忍不住找人傾訴。
紀纖纖就來了澄心堂,把事情一股腦地都告訴了殷蕙:“你說,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咱們了?”
懼怕讓紀纖纖美麗的臉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