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平復的時候,殷墉想了很多很多,最後拍著小孫女單薄的肩道:“阿蕙,祖父明白你的意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時候就算是至親骨肉,也會為了錢財或權勢拔刀相向。隻是,虎毒不食子,縱使有一天你大哥真會那麼對我,在他沒動手之前,祖父也不能先棄他於不顧。”
殷蕙連連點頭:“我懂,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有多疼我,就有多疼他,哪能輕易丟了。”
殷墉:“是啊,不過祖父會提防的,以後也會分出精力栽培阆哥兒。”
殷蕙扭頭道:“這時候您提阆哥兒做什麼,好像我說了那麼多隻是為了幫阆哥兒爭寵。”
殷墉笑:“你當然不是,是祖父自己想栽培阆哥兒,你大哥……立身不正之人,如何長久,祖父盼著他改邪歸正,但也要做好兩手準備。”
殷蕙擔憂道:“您這麼想是對的,就怕大哥與二叔二嬸更恨您。”
殷墉意味深長道:“虎毒不食子,不代表不防子,阿蕙大可放心,祖父自有手段。”
殷蕙也隻能選擇相信。
離開娘家後,殷蕙又去了一趟廖家。
廖秋娘竟然又開張做生意了,系著圍裙,忙來轉去。
殷蕙沒有打擾她們,直接走後門去見廖十三。
廖十三客客氣氣地招待了她。
殷蕙問道:“您真不準備回殷家了?祖父看過大哥的傷,知道您有手下留情,不會因為此事與您生分的。”
廖十三垂著眼:“不去了,不合適。”
他手下留情,是怕真打死殷聞,老爺白發人送黑發人承受不住,可他再也不想看見殷聞那畜生。
殷蕙瞥眼他結實健碩的臂膀:“不知廖叔以後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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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十三已經想好了:“我會幫秋娘打理鋪子,夫人心善,不過我們已經欠您太多,您把梨花、梅花帶回去吧,以後有我在,沒人敢再算計她。”
殷蕙心想,您這一臉橫肉,往鋪子裡一站,膽小的食客可能都不敢靠近。
面上則帶笑道:“您武藝超群,看鋪子太屈才了,若廖叔有入伍之心,我可以試著幫您引薦。”
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她的娘家不適合再用廖十三,不如把廖十三舉薦到夫家去,將來廖十三若能立下軍功封個一官半職,對殷聞也有個震懾作用,讓他不敢生出報復之心。
廖十三微微動容,考慮片刻,突然朝殷蕙跪下:“夫人提攜之恩,十三無以為報。”
殷蕙趕緊請他起來:“您先別急,這事我不一定能辦成,還要等待時機。”
廖十三:“無論成與不成,您救了秋娘,便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西北護衛所,燕王巡視了一圈,振奮一番士氣,準備離開了。
魏曕、馮谡都要送他。
燕王道:“老三送送就行。”
馮谡隻好留在原地,看著父子倆騎馬走出衛所。
燕王瞅瞅跟在後面的侍衛們,將魏曕叫到一旁,語氣隨和地問:“衡哥兒她娘,前幾天是不是出去過?”
魏曕神色一凜,解釋道:“是,說是她那烤肉馍的鋪子出了點事,很快就回來了,今日是去錦繡樓。”
兒媳婦要盯著嫁妝產業,這事老三跟他報備過,鑑於兒媳婦產業不小,關鍵時刻可能派上用場,燕王同意了,但兒媳婦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離府卻是不應該。
燕王沒追究烤肉馍鋪子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提醒兒子:“一月一次已經夠逍遙了,你管著點,免得她越來越大膽。”
魏曕耳垂發熱。
從他記事起,事事都爭取做到盡善盡美,從未被父王教訓過,今日竟因為這種瑣事被父王警告。
黃昏時分,魏曕回了澄心堂。
殷蕙抱著衡哥兒坐在榻上,魏曕一進門,她便小心翼翼地觀察起來。
她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魏曕對上她的視線,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他像以前一樣先陪兒子。
男人冷冰冰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殷蕙隻好忍著,忍到夜裡歇下,殷蕙終於憋不住了,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早上您隨父王出去,父王有沒有說我?”
魏曕:“說你什麼?”
殷蕙心虛:“說我這個月出了兩次門。”
魏曕沉默片刻,道:“沒有。”
剛說完,就聽她長長地松了口氣。
魏曕:“不過,一次破例父王或許不在乎,再有下次……”
殷蕙連忙保證道:“沒有下次,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她可不敢挑釁公爹的權威,尤其今早還迎面撞上了!
魏曕猜她也不敢,閉上眼睛道:“睡吧。”
第54章
殷聞的醜陋面容得以揭露,殷蕙著實放松了幾天,趁早上天氣涼快帶衡哥兒去逛逛花園,熱起來娘倆就回到屋裡玩墨認字,時而陪妯娌們坐坐。
王府貴婦的日子雖然有時候會顯得枯燥,對於重生一次的殷蕙來說,此刻卻顯得格外舒適難得,什麼都不用計劃籌謀,享受就夠了。
六月下旬,大房的孟姨娘替世子爺魏暘生下了一個庶子,也就是燕王的第六個孫子六郎。
喜訊報到澄心堂,殷蕙讓乳母看著衡哥兒,她帶上早就預備好的禮物去了頤志堂。
二房離大房更近,紀纖纖已經到了,還在廳堂裡坐著,臉上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容,恐怕她自己生二郎的時候笑得都沒這麼開心。
“三弟妹怎麼來得這麼慢,我特意等著你一塊兒去看六郎呢。”紀纖纖笑著朝殷蕙道。
殷蕙回笑:“叫二嫂久等了。”
雖然知道徐清婉可能不太高興,按照禮數,殷蕙還是得向她道聲喜。
徐清婉笑得沒有紀纖纖那麼誇張,大方得體,心裡亦從容。她膝下有大郎、三郎兩個兒子了,兄弟倆養得都很好,大郎少年老成聰慧守禮,三郎開朗活潑壯壯實實,都曾被公爹誇過,區區一個六郎又算什麼,隻要看透這一點,哪怕世子爺再帶回幾個姨娘再生幾個庶子,她也不介意了。
府裡添哥是大喜事,等會兒徐王妃等人也會過來,徐清婉叫身邊的丫鬟帶殷蕙她們先去看孩子,她等著迎接長輩。
孟姨娘還在產房裡休息,殷蕙、紀纖纖自然不會去看她,坐在堂屋裡,由乳母抱六郎出來給她們看。
“呦,這麼胖啊,跟五郎剛出生那會兒差不多吧?”紀纖纖往襁褓裡看一眼,半是驚訝半是好笑地道。
這話總覺得有些刺耳,好在殷蕙太習慣紀纖纖的陰陽怪氣了,當耳旁風就好。
等乳母來到她面前,殷蕙低頭看看,就見六郎確實挺胖的,然而頭發稀疏,遠沒有自己的衡哥兒出生時漂亮。
剛出生的孩子身上都有種味兒,自己的還無所謂,別人家的紀纖纖可不願意忍,叫乳母抱進去了,她與殷蕙往外走。
“話說回來,現在王府裡有六個小郎了,大嫂這邊仨,我那邊倆,我們還分別有位姐兒,三弟妹你是不是該努努力了?”
紀纖纖手裡搖著團扇,打趣地道。
殷蕙尷尬地笑笑。
這事跟努力又有什麼關系,魏曕夠努力了,她也盼著再生一兩個孩子,一來自己喜歡,二來給衡哥兒作伴,免得再過幾年小兄弟們一塊兒玩,人家哥哥帶著弟弟互相護著,就衡哥兒孤零零的自己,連紀纖纖的女兒莊姐兒都敢欺負他,四郎更是蔫壞兒蔫壞兒。
大房添丁的喜訊也傳到了燕王那裡。
聽說六孫子一出生就有八斤重,比五郎還重幾兩,燕王很是高興,讓海公公安排一份賞送過去。
每個孫子孫女出生他都會給兒媳婦們賞,正室兒媳就多給點,姨娘們就少給點。
“王府人丁興旺,再過兩年四爺、五爺到了成親的年紀,還會有更多的小郎出生,王爺再想親自指點孫輩功夫,您可有的忙嘍。”海公公笑眯眯地同情起來,實則是變著法的奉承王爺。
燕王果然笑容滿面,摸著胡子道:“老四今年十六,快了,老五才十三,有的等呢,三個哥哥再努努力,可能在老四成親前給我湊夠十個孫子。”
人丁興旺好啊,真攢夠十個孫子,他立即給父皇寫封信懇請擴建王府,蓋得比秦王的王府還要大,他是兄長,沒道理住得比弟弟寒酸。
盼著再多幾個孫子,燕王自然要先想想兒子,這麼一想,燕王皺起眉頭。
這晚,燕王去了溫夫人的靜好堂。
夏日天熱,溫夫人還真不盼著燕王過來,來了就意味著她要多洗一次澡。
主子們去沐浴時,丫鬟們仔仔細細將床上的席子擦了一遍,等燕王帶著溫夫人回來,席子也蒸幹了,清清涼涼地睡著剛剛好。
燕王身體魁梧,溫夫人伺候他一回頗耗力氣,這會兒一躺下來,困得就想睡覺。
燕王卻與她聊了起來:“老三屋裡到底有沒有通房丫鬟?”
提到兒子,溫夫人睜開眼睛,想了想道:“有啊,去年他媳婦專門從外面給他買了兩個漂亮丫頭,還帶過來給我見過。”
燕王:“那怎麼還沒有動靜?老大不說,老二那邊也有二兒一女,就他那邊冷清,按理說他身子骨最結實,好消息也該來得最頻繁。”
溫夫人眨眨眼睛,道:“可能老三不熱衷那個吧,您瞧瞧他那張臉,寺裡的和尚都沒他正經,況且他還經常在衛所住幾晚,卯著勁兒做好差事呢。”
這話有些道理,燕王點點頭,但還是道:“你找機會跟他說說,讓他多分些心思在子嗣上,趁年輕多生幾個。對了,老三媳婦心胸如何,沒管著他吧?”
以前他覺得老二最沒出息,經常被媳婦拿捏,上次親眼見到老三陪他媳婦出門,燕王忽然又覺得老三也可能是個軟耳根。
小媳婦們聰明著呢,買了通房丫鬟給外面看,私底下再纏著男人獨佔寵愛,這事一點都不新鮮。
溫夫人越聽心裡就越不舒服,怎麼著,挑完她的兒子再來挑她的兒媳婦,老三夫妻倆惹了他是不是?
“就老三那脾氣,我都不敢管,他媳婦敢?我知道您是關心老三,可您這麼說,我這心裡突然不踏實,您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他們兩口子犯了錯,還是我無意間做錯了什麼,您專門來挑我們了?”
說著,溫夫人拿被子擋住臉,低低地抽泣起來。
燕王最怕女人哭,那種不講道理耍賴的哭法他煩,這種膽子小胡思亂想嚇哭自己的,既讓他煩,還不得不解釋一下。
“我就是關心老三,你不用想太多。”
“那您自己跟老三說去,我怕傳達得不清楚,他也胡思亂想。”
反正這種得罪兒媳婦的事,溫夫人才不要幹,婆媳倆本來好好的,何必鬧出罅隙來。
燕王嘆口氣,溫氏年輕時謹小慎微地很懂事,怎麼年紀越大越不聽話了,早知道她不頂用,他今晚何必過來。
次日黃昏,魏曕一回王府,就被東華門外的侍衛告知,父王有事找他。
魏曕匆匆去了勤政殿。
燕王在書房,裡面擺了一座長長的冰鼎,絲絲縷縷的涼氣飄逸開,與外面的暑熱仿佛兩個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