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方剛神情又沉凝了些,遲疑著張口,“前段時間,總行給了分行兩個勞務派遣轉正的名額,老大一開始就把你的材料往上送了,行裡也對你是認可的,最後定了你跟一個進行五年的男員工,連人資總經理,部門分管副行長,分行大行長全在你的資料上籤字了,都
報上總行人資了,本來以為是板上定釘的事,沒想到半路被人截了道。”他頓了頓,“元嬌,你知道吧?”
他的話讓塗筱檸的腦子像個大鍾,被他敲得“咣咣”作響,餘音不絕。
元嬌,這個她快要忘卻了的名字,她怎麼會不知道?當時她毫無預兆被推進拓展一部,她在大堂經理崗的所有客戶所有業績全部調入元嬌的名下,那是她三年多的心血,她僅來了一年就毫不費力地拿走了她的所有努力,一夜之間坦坦然接受了她拱手相讓的一切,而這由始到末,她甚至連說個不字的機會都沒有。
趙方剛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認識的,畢竟之前兩人在同一部門,他又繼續說,“雖然她在大堂崗位業績還可以,但因為進行才兩年,行裡優先考慮在崗三年以上的老職工,她初定的時候就被人資刷下了名單,但人家關系硬,大腿直接伸向總行,男客戶經理本身就更招領導待見,營銷又比女人方便,自然不能換下男人,就臨時把你的名額給撤下換成她了,全程很保密,就前幾天兩人名單被錄進了人資系統才有消息放出來。”
塗筱檸愣了半天,像喝了啞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時為什麼莫名其妙把她從做的好好的營業部調入拓展一部,甚至把她調離對私條線,推到一個完全陌生毫無基底的對公條線,她在崗三年多,業績在大堂經理崗位一直名列前三,是勞務派遣中的第一,她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有了答案。
原來比她晚入行兩年的元嬌一開始就是有備而來,現在又故技重施,而她則像個任人宰割的羔羊被她從頭到算計到了尾。
趙方剛嘆了口氣,沉了沉眼,“小塗,這社會總是沒有公平可言,有關系的人輕輕松松就能翹掉你所有的努力壓你一頭,總行的轉正名額說到底也是事在人為,它想給誰那人自然就是優秀的,不想給誰也有一百個理由打退你,這事老大是第一個知道的,即使他第一時間趕去總行,親自出面幫你去爭取也被總行駁回了,那元嬌來頭不小,她是省裡有人,一開始進dr注定別人就是她的陪跑。”
塗筱檸覺得自己像個氣球,形將漲裂到快
負荷不了,那晚他接到電話閃爍的眼神,那口口聲聲的李總,不是其他李總是人資部的李總,他匆匆趕去總行的身影仿佛還在眼前,原來根本不是業務上的溝通,是她,是為了她。
趙方剛見她一直不說話以為她受到了重創,怕她站不穩,還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塗啊,哥知道你難受,你別憋著,好歹說句話,你也別灰心,你到部門後如何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裡,不就是客戶存款嗎?以後我的客戶就是你客戶,我的存款都給你,我他媽就不信這個邪了,看還有人翹不翹得動!你放心,這事老大也不會坐視不理,後面還有機會的!”
他說了一堆塗筱檸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轉身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趙方剛一愣,“哎!小塗!”
塗筱檸是直接衝進紀昱恆辦公室的,她喘著氣,心緒不穩。
他辦公室裡還有人,看到她上氣不接下氣地突然闖進來都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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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顧不上這些人了,隻上前一步,“紀行長,我,我有要緊事匯報。”
紀昱恆正在執筆低頭籤字,籤完最後一張遞還給對面的人。
“你們先出去一下。”他聲音雖啞沉,卻仍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所有人應聲退了出去,最後一個離開的還順手帶上了門。
辦公室瞬間安靜了,隻剩他們倆,他驀然起身,她眼睛已經泛紅,眼底氤氲著,她邁著腳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他的臉都逐漸被淚水埋沒到看不清晰,一時間所有的情緒紛至沓來,如同百納匯川,交織在一起,讓她分不清到底有哪些,隻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他真的,真的好到她生命都無法承重。
他凝著她,就像早上一樣,驀的,又說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塗筱檸再也無法控制地撲進他懷裡,她不要再管什麼單位不單位,同事不同事,她現在需要他,非常需要,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哪怕從此萬劫不復,她也要陪他一起踏進去,永不分離。 :
第115章
塗筱檸後來才知道那元嬌居然還被行裡調來了支行, 因為她覺得在紀昱恆手底幹才有前途,拿錢也多,關系索性就一次性用到了底,把她借著轉正一步到位從營業部調入了新城區支行, 讓她夢想成真。
塗筱檸對此不表評論, 因為她不屑這種勝之不武的人。
她依舊幹著她自己的業務, 樂此不疲地跑著客戶,婆婆離開後她開始明白於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親情,那是這輩子都無法割舍的深厚羈絆, 而工作隻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客戶沒了就再找再跑, 轉正沒成功就再努力,總有一天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馬上就來,誰知道到了下午都沒來, 她就打電話過去了。
“小塗啊。”
“周會計,早上說的事?”
“哎呀,你看我忙得都忘了跟你說, 正好今天小付總到你們行附近辦事, 我想著反正要他籤字, 不如讓他來一趟,我就不跑了,公章我也給他了,他說他會聯系你的。”
塗筱檸扶額, “周會計,這個承諾其實不用付總特別過來籤字,蓋法人章也是一樣的。”
周會計“啊?”了一聲,“我以為跟那些合同一樣都要法人本人籤字呢,那讓他籤字不是比蓋章法律效果來的更好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跟他見面塗筱檸想能避免就避免。
這邊還打著座機,她手機已經響了,一看正是付軼均發起的微信語音。
周會計還在說,“我們小爺這會兒也該到了吧?”
塗筱檸在她看不見的電話那頭尬笑,是啊,你們小爺跟你真默契。
掛了座機又馬不停蹄接手機。
她正了正聲,“您好,付總。”
“小塗,周會計說有個字要補籤。”
“是的,您?”
“我在樓下。”
“我下來接您。”
“我還有事,恐怕要麻煩你把材料帶下來,我想就在車裡籤字,你看可以嗎?”
塗筱檸能說不可以嗎?
“好的。”她當然很違心地隻能說好。
沒辦法,他是上帝爸爸,面子還是要給的,而且
就在行樓下,他還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不成?
這麼想著她拿著材料下了樓。
果然在路邊看到他打著雙閃的賓利,她走過去還在祈禱今天他也是讓司機開的車,可直到副駕駛座彈開,她看到了駕駛座裡正坐的是他,小心髒就抖了一下。
她沒坐上去,隻貓腰探探頭,“付總,要不您把章給我,我就站著蓋一下。”
付軼均慵懶靠在駕駛座,一隻手扶著方向盤,望著她忽而一笑,“怎麼?怕我吃了你?”
塗筱檸趕緊搖手,“不是的付總。”
他揚揚下巴示意她進來,“坐吧,我正好跟你說幾句話。”
塗筱檸還站在外面,姿態猶豫,他又笑了,眉梢一翹,“不會連坐客戶的車都要跟你們紀行長匯報吧?”他滑了滑車中已經鏈接了手機的大屏幕,開始滑通訊錄,“那我現在就給他打個電話幫你申請。”
塗筱檸覺得他是故意的,便也不磨蹭了,拉開門坐了進去。
她把材料和筆直接遞給他,口氣沒原先那麼溫軟了,“付總,那麻煩您在這裡籤個字。”
付軼均接過,就著方向盤洋洋灑灑地籤了字。
“還要蓋企業公章。”塗筱檸又提醒。
他就又拿出公章蓋了一下。
塗筱檸拿回材料,語氣略顯生硬,“謝謝付總。”說著就要開門,誰知他下一秒就落了鎖,她沒能打開。
她蹙眉回眸,知道他也不打算裝腔作勢了。
果然他正好整以暇地凝著她,唇角帶著笑意。
“小塗,你應該也是個聰明人,我付軼均放著這麼多銀行不合作,為什麼偏偏找你這個不論從經驗還是閱歷上都甚淺的生瓜蛋子,讓你一次就營銷成功,你覺得憑什麼?真隻憑你們行的產品和你賣力地營銷?”
塗筱檸默不作聲,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當客戶經理真實的時間,也是,他這樣的人,想調查她這種銀行小職員簡直易如反掌。
他看她低頭攥著剛剛那張紙,“就一張破紙,你真當我闲得慌大老遠跑過來給你親自蓋章?周會計一直就是我的人,你的一舉一動隻要她懂的,我都懂,她不懂的我也懂。”
塗筱檸咬唇,還是死不說話。
他又往後靠了靠,“我這人不是很有耐心,既
然之前暗示你非要給我裝傻,那就索性挑明了,而且我本來也更擅長這種方式。”他說完就解開了安全帶,猝不及防湊了過來。
塗筱檸嚇得背直抵在車門上,她急切拉著門卻一點都打不開。
他按住她的手,她一驚,立刻抽手,“你放開!”
他偏偏不放,她用力推他,“付總,我一向敬重你,請你放尊重些。”
她連尊稱都省了,又沉了沉語氣,“我有對象了,所以你剛剛說的,抱歉。”
“哦?”付軼均卻沒有很意外,不過手倒是松開了,看她被嚇到的樣子,他又坐回駕駛座。
兩人又保持到安全距離,他突然冷笑一聲,“對象?”他又側眸看來,“紀昱恆?”
塗筱檸瞳孔有片刻的放大,又旋即說,“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付軼均仍目不斜視,又笑笑,“別裝了,就算你想裝,紀昱恆可沒打算裝,你們的關系絕非普通上下級。”
塗筱檸攥著材料的手指收的更緊。
付軼均已經叼起一根煙,精致的打火機把玩在手中,已經燃起了絢爛的藍色火焰,就在快點燃煙的時候他又頓然熄滅。
她不語,他就繼續,“如果我沒看錯,那天吃飯他的左手無名指已經戴了婚戒。塗筱檸,第一次見面你認真擺弄打印機和專注營銷的樣子,我一度以為你是這個社會中為數不多靠自己努力爭取的上進女孩,不過是我看走了眼,你挺聰明,跟著領導確實是條往上爬的捷徑。”他將打火機連煙一並扔進車槽裡。
塗筱檸一愣,紀昱恆那天把戒指改戴在了無名指上?這種小細節不留意很難注意到。
耳邊又是付軼均的聲音。
“既然你本來就是那種女人,也別跟我裝純了,我也可以告訴你,他紀昱恆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他不能給的,我也能給你,就算他是行長,撐死年薪也就百萬,還得幹到吐血,你跟著個有家室的人能得到多少?據我所知你在dr還沒正式編制,如果你想要,我就送你一個,不要說dr,整個c市的銀行都隨你挑,當然你也可以不要,你想要什麼我不是給不起,何必跟紀昱恆一樣總讓自己的女人去拋頭露面。”
“說完了?”塗筱檸終於開口,手上的紙已
經被捏皺得不行。
他耐心等她講。
“首先,我挺謝謝付總你看得起我的,不管你一開始出於什麼目的答應合作,但你終究成了我的客戶,你們這樣的聲謝謝。其次你對我欣賞也好嘲諷也罷,這份工作,我一直異常珍惜,也從未把誰當做墊腳石往上爬,我要真有那本事,不會在dr混了四年還是個勞務派遣,我們人生起點就不一樣,看人看事的角度也不同,所以除了成為合作伙伴再無其他。”她停了停,無懼無畏地正對他的視線,“最後,你說的沒錯,我跟紀昱恆確實不是普通的上下級,他也的確結婚了,可那和他一對的結婚戒指,我也有一個,我就是他的妻子。”
付軼均眼底有戾色。
“塗筱檸。”他似在警告她。
她卻坦然依舊,“付總,憑你的本事,去民政局查一下就知道了,你可以看看,紀昱恆結婚證上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靜默一霎那,過了很久他才吐出一個字。
“你……”
塗筱檸更加鎮定,“dr有規定不允許夫妻同時在崗,我們是隱婚,所以沒有公開。”
付軼均到底是經歷過大場面的,已經很快恢復,他目視前方,“那你憑什麼告訴我?又憑什麼認為我不會說出去?”
“因為付總是商人,商人恪守誠信仁義,優勝發展到如今這番規模就是一直沒有離開這幾個字,既然老爺子選擇你做繼承人,你們的家事我不方便討論,但至少你的人品和能力是值得他信任的,否則這麼大的一個公司,底下都是跟著老爺子打過天下的老員工,怎麼會如此快的信服於你,所謂傳承,不僅是家業還有品質,我相信你的品質,也相信你的為人。同時商人又遵循利從義出,你我現在是相互依附的關系,所謂的合作說到底都為了各自的利益,所以,要長久走下去也離不開‘義’字。”塗筱檸看向付軼均,“是吧,付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