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便沒再堅持,“那改天我跟你叔叔一起去探望她。”
“好,你們早些休息。”
他在長輩面前總是那麼禮貌謙卑,真的很討大人喜歡。
目送他離去,塗筱檸似聽到母親在低嘆。
“倒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
母親看她最近黑眼圈比較重,讓她今晚不要在醫院陪夜了。
“我沒事,你睡覺認床,回家睡踏實。”塗筱檸邊打開折疊床邊說。
母親坐在椅子上給父親擦擦汗,“踏實什麼,你爸在這兒我哪裡能定神。”回頭看到她笨手笨腳攤被子的模樣,起身叫她讓開。
塗筱檸看著母親接過自己手中的被子,又聽她道,“你跟小紀談了也有段時間了,我看他是樣樣
都不差的,等你爸好了,我們一家子就看看他媽媽,順便談下你們婚事。”
塗筱檸頭又疼了,“我怎麼感覺是上趕著撵我走?”
“我是怕啊,錯過小紀這麼好的孩子。”母親表情嚴肅,不像在開玩笑。“要說以前我還有些顧慮他母親的身體,剛才我是徹底想通了,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有責任心,細節是能看出人品的,他剛剛對你爸都能這樣,對老婆定不會差,嫁給這樣的男人你以後的日子不會苦的。”
塗筱檸沉默著,他人好是沒錯,可他們是假的啊。
母親還在兀自講著,塗筱檸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也不知是誰發起的微信語音,一看是紀昱恆。
母親催她快接,她不小心按到了免提上。
“現在可以來一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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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少有的急促聲讓她神經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
“怎麼了?”
“我母親情況不太好。”
她愣了愣然後也不顧母親的驚訝,邁著腿就疾步往外走。
她是一路跑的,來到紀母病房門口,發現紀昱恆站在走廊上,還有吳老師夫妻,吳老師摘著眼鏡正用紙巾抹淚,看到她來了哽著聲道,“筱檸來了?”
塗筱檸點點頭,朝他們走近才透過玻璃窗看到病房裡都是醫生護士。
“阿姨怎麼了?”她站著,氣息未定。
吳老師搖搖頭,“癌細胞擴散到淋巴了,今天出現了昏迷,人也很痛苦。”她頓了頓又忍不住擦淚水,“也不知能不能挺過去。”
“會沒事的。”塗筱檸趕緊說。
吳老師卻閉了閉眸未再說話。
塗筱檸再去看站在吳老師身旁的紀昱恆,他視線落在病房裡眉頭緊蹙,神情凝重。
她剛要跟他說話,醫生開門出來了。
“情況不大好,需要靜躺,你們最好分批進去。”
塗筱檸胸腔裡的苦澀如潮湧而至,怎麼會這樣,上次來她不是還好好的。
吳老師看著她和紀昱恆,伸手推他們,“你們先進去,剛剛她還叫著筱檸呢。”
聞言,塗筱檸心髒一緊,見紀昱恆已經邁步,她也快步跟了進去。
紀母此刻插著氧氣管,面無人色,似很痛苦地皺著眉,許是聽到了聲音,慢慢睜開眼。
看到她,她嘴角艱
難地扯出一點笑,“筱檸。”
她聲音極輕,卻聽得塗筱檸心顫,上前一步就緊抓住她瘦弱的手,還是跟之前一樣冰冷。
“阿姨,我在。”
紀母看著她的眼神喜愛又寵溺,似想抬手碰碰她,卻沒有力氣,她又張了張嘴,用很慢的語速說,“我可能,看不到你成為我兒媳婦了。”
她眼角有晶瑩在閃爍,那用力擠出的笑讓塗筱檸酸痛不已,她搖搖頭,“不會的。”
紀母卻用指尖輕輕觸碰她的手背摩挲著,然後又看向她身旁的紀昱恆,她眼中有眷戀和不舍,“昱恆,以後就拜託給你了。”
然後她有些吃力地想抬手,紀昱恆會意,將自己的手伸進了她掌心。
“媽。”他聲音暗啞,雖然隻有一字卻也能聽出顫音。
紀母又艱難地將他們兩個的手疊交在一起,仔細端凝著他們,生怕錯過似的。
塗筱檸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家庭幸福,父母健康,以前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孩子,面對生老病死是很久遠的事情,可現在面對紀母,她才發現父母已經老了,病痛會慢慢折磨他們,她也不再是孩子了。
她跟紀昱恆的一切都是因為紀母而開始,可如果要用她的生命而結束,她寧可選擇繼續,她無法接受這麼美好的一個長輩離開,太殘忍了。
“筱檸,可以聽你叫我一聲媽媽嗎?”驀的,紀母又喚她。
她無力的聲音讓她胸口鈍痛無比,她含淚點頭,艱澀地開口,“媽媽。”
紀母在她的聲音中緩緩綻開笑容,哽咽著應聲,“哎。”
塗筱檸淚如雨下,緊握著她毫無溫度的手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傳給她。
紀母又朝紀昱恆看,“好好對筱檸。”
塗筱檸沒去看紀昱恆,但也能感覺到他點了一下頭。
紀母似滿足了,疲憊地閉了閉眼,“讓小姨進來。”
他們一走出去,吳老師就疾步進去了。
塗筱檸站在走廊看到她半跪在病床前,想必姐妹倆的感情是極好的。
眼底不斷模糊,塗筱檸再看向紀昱恆,他此刻安靜得像一座雕塑,背影孤挺難以逾越,眼神落在病房裡,仿佛那裡有他此生最珍貴的東西,一眨眼就會消失。
塗筱檸知道他此刻一定難受
極了,父親結石昏倒她都慌了神,而紀昱恆承受卻是比她痛苦幾倍的煎熬。
母親是他唯一的直系血親了,她若離開,她都無法想象那種蝕骨入髓的疼。
她想幫幫他,就像他總是幫她一樣,可是她一無是處,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突然她看到他的眉梢又緊蹙了起來,然後立刻朝病房裡走。
吳老師哭咽著跑出來,聲嘶力竭地喊,“醫生,醫生!
看著醫生和護士又快步趕來,周圍陷入嘈雜,親屬又被醫生擋在了病房外,塗筱檸渾身也變得冷了起來。
病房裡的紀母再次陷入昏迷,醫生在做著緊急搶救,她看到了眼底毫無生機的紀昱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
可他明明是意氣風發,光芒四射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如同失去了靈魂,隻剩下一副軀殼。
腦海中接連浮現了他多次在她緊要關頭幫她的畫面,和剛剛紀母疼愛自己的模樣,她突然做了個決定。
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到紀昱恆身邊的,她抬手緊抓著他的臂膀,手上也很冷。
在他眸光跟自己的對視的一剎那,她聽到自己微顫卻堅定的聲音。
“我們領證吧。”
第29章
這大概是她二十七年來做的最大膽的決定。
既然最後都是要結婚的, 為什麼對象不能是他?她已經不小了, 沒有過多的精力和時間再去陷入周而復始的相親,況且母親說的沒錯,他懂事孝順, 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對於他們雙方而言,目前都是最合適的結婚人選不是嗎?
她望了望病房,而且這樣還能遂了紀母的心願。
紀昱恆的視線牢牢盯在她臉上, 過了很久才說話, “塗筱檸,你知不知道婚姻不是兒戲。”
塗筱檸點頭,神情從未比現在鄭重, “我知道,我是認真的。”
紀昱恆移開視線重歸病房,看到母親在醫生搶救下再次睜開了眼, 他的眼神才慢慢趨向平靜, “如果你是因為我母親剛才的話, 你不必放在心上。”
“紀昱恆,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我雖然工作上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但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你也看到我們雙方的家長是怎樣喜歡和中意對方的,你覺得照今天這個情形我們還能扯開關系麼?可能從一開始我們就綁在一起了,我們都是相親族, 即便不是你我,也會是其他人,可這樣的生活你不厭倦嗎?我們互相了解,現在又深知對方的家庭,很適合結婚不是嗎?”
她說了一長串,可回應她的隻有沉默,她突然覺得剛剛這番話很不像自己,到底還是魯莽了,她跟他除了雙方家長的喜歡,差了整整一個世界。
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好像一廂情願似的,她現在隻想落荒而逃,“當然,這些隻是我個人的想法,如果你介意可以當我沒說過。”覺得以後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了,轉身要走,卻聽到了他的聲音。
“塗筱檸,我希望你是深思熟慮做的決定。”
塗筱檸滯下腳步,回眸看到他嚴謹的面容。
“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如果明天你還這麼想,九點我們就去民政局。”
塗筱檸覺得這是自己從小到大最瘋狂的一次,她居然趁著父母不在家將戶口本偷了出來,然後真的跟紀昱恆領證了。
當民政局的工作人員蓋好戳將紅色的結婚證遞到他們手中說恭喜的時候,她還覺
得自己有些懵。
就這麼,結婚了麼?對象還是紀昱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民政局,塗筱檸望著今天的豔陽,隻覺得恍眼。
“塗筱檸。”紀昱恆突然喚她。
“嗯?”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隱婚了。”
“哦。”
陽光被他高挺的身影擋住,她對上了他的眸。
“dr是不允許夫妻同時在崗的,而我們還是同一部門的上下級,在銀行除了隱婚別無選擇。”
塗筱檸自然也知道銀行有親屬規避政策,他倆現在是“知法犯法”。
還是哦了一聲,她好像還無法立刻適應人妻的角色。
跟著紀昱恆繼續走了幾步,她說:“我們都遲到了。”
“我知道。”他打開車門似在等她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