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喋用力抿了抿唇,傾身看向菜單,很快就點了四道菜。
點完,她用力壓住漾到嘴邊的笑意,說:“這是那次我們吃的菜。”
嘴角的笑意是壓住了,可卻從眼睛裡冒出來。
她長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明媚又勾人,如今瞳孔亮晶晶的,即便是在這破敗的小店面,周身也似乎是渡了層光圈。
聞梁多看了她一會兒。
那點窩火竟就這麼消失了。
他往後靠了靠,倚著椅背側頭看她,而後抬手,揪住她臉往外扯了下。
“小姑娘。”他悠悠道。
陳喋一怔。
她已經記不清聞梁上一回這麼叫她是什麼時候了。
大概是還在讀高中的時候。
等到高考結束,陳喋爬上他的床,兩人關系變得曖昧不清後,聞梁似乎就沒這麼叫過她了。
陳喋眨了下眼:“嗯?”
他又捏了捏她臉:“你最近很不老實啊。”
“……”
陳喋一時反應不過來,隻好解釋,“不是跟你說了,方嘉茂是我高中同學,今天有個同學聚會,我闲著沒事就去了,進派出所也完全是意外,你又不是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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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聞梁的反應隻是輕嗤一聲。
“……?”
不是!她問心無愧在這緊張兮兮的跟他解釋什麼呢!!
陳喋迅速反應過來,扭頭便諷他:“你自己還跟美女一塊呢!”
“那也能叫美女?”聞梁挑眉。
“……”
聞梁漫不經心:“隻是出席活動的女伴而已,你自己不樂意跟我去。”
很快,小店老板娘便端著熱氣騰騰的四碗菜過來,兩葷一素一湯,最平常的家常菜,做法也是最簡單的,上面還浮著一層薄薄的油。
老板娘看眼前這兩人的裝束也知道非富即貴,出現在自家小餐館兒裡,難免顯得拘束,生怕怠慢了得罪人家。
“都是自家炒的家常菜,這小青菜還是後院自己種的。”老板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拘謹道,“你們嘗嘗吃不吃得慣。”
聞梁從一旁筷架裡抽出一副給陳喋,對老板娘淡淡說了聲謝。
聞梁吃飯時很安靜,不愛說話。
他這一天,上午參加完活動,回公司就處理了瞿桓的事兒,看似胸有成竹,但實際已經準備了許久。
連晚飯都沒吃,這會兒實在覺得疲憊。
陳喋倒是吃過晚飯,而且還受四年表演專業荼毒,對夜宵有一種本能的抗拒。
沒吃幾口就放下筷子。
餐館兒老板娘出去倒垃圾回來,見她沒動筷子,還小心翼翼問:“是菜不合胃口嗎?”
“不是。”陳喋擺了擺手,禮貌性衝她一笑,“是我怕胖,菜很好吃。”
女人哦哦兩聲,把一旁玩鬧的孩子抱起來走進後廚。
聞梁:“剛才誰說餓的,就吃這麼點。”
陳喋一想起方才自己差點因為聞梁一句“餓嗎”生生激出眼淚就覺得丟臉,隻當沒聽見,低頭打開手機。
剛點開就被聞梁抽走,他大掌抓著她手腕一扯,拽到自己腿上:“陪我吃。”
“我吃飽了。”
“那你看著我吃。”聞梁理所當然道。
“???”
陳喋覺得自己腦門上冒出三個問號,附帶一句:你有事嗎?
不過看聞梁吃飯其實挺有食欲的,他吃飯很大口,不像有些公子哥那般優雅。
風卷殘雲般吃完一碗飯,又喝了兩口湯,就起身去付錢。
走出餐館。
馬路這邊禁止停車,朱奇聰把車停在馬路對面。
陳喋和聞梁站在斑馬線前,對面是紅燈。
已經很晚了,這附近又沒娛樂場所,夜晚非常安靜,就連馬路上穿梭的車輛都很少。
陳喋那點兒小心思漸漸飄遠了。
她低下頭,去看聞梁垂在身側的手,而後餘光瞥到自己的小白鞋鞋帶散了。
陳喋蹲下身。
聞梁垂眸,她今天穿了條牛仔短褲,蹲下時邊緣往上縮起一截,纖細白皙,有些扎眼。
路燈燈光灑下來,像是一塊玉。
他輕輕蹙了下眉。
陳喋剛要系鞋帶,就被人架著肩膀拎起來,幾步退到一旁,而後聞梁在她面前蹲下來,抬起她的腿。
陳喋重心不穩,身子往後倒,一屁股坐在綠地長凳上。
聞梁低著頭,修長手指繞過她鞋帶,很快系好。
陳喋心突突跳,眨了眨眼,腳踝被他抓在手裡,指腹有些燙,還有些糙。
她不自覺想收腿,又被聞梁抓回去。
他抬眼,眸底漆黑,眉角的那道疤愈發顯得凜冽。
“聞梁?”陳喋叫他。
“再跟你那些狗屁朋友出去弄到進派出所——”他倏的笑了,痞裡痞氣,“看老子還去不去救你。”
“……”
聞梁放開她腳踝,轉身重新走到斑馬線前。
已經從紅燈跳到綠燈,又跳到再一次的紅燈。
陳喋隻覺得被他抓過的腳踝都是燙的,心髒也跳的又快又重。
她走回到他旁邊。
那些深埋於底的小情愫都像是碳酸飲料裡的氣泡,不斷往外湧。
“聞梁。”
“嗯?”
她深吸一口氣:“你會喜歡我嗎?”
帶著刺耳引擎聲的跑車在道路上極速而過。
陳喋發絲被吹得揚起,那一句輕飄飄的話也被淹沒其中。
聞梁沒聽清:“什麼?”
勇氣難能可貴,隻夠支撐一次。
問出口就清醒了,傲骨和自尊重新冒出來,像聞梁這樣的人,大概壓根不知道喜歡是什麼。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 。”
第9章
一周後,陳喋接到電話,通知她通過了《簪花》的女主角試鏡。
接到電話時已經日上三竿,陳喋剛起床在浴室洗漱,湿著手接起電話對方開口就是這一句。
陳喋足足怔了三分鍾才反應過來,電話那頭都已經掛斷了。
居然,真的面上了。
盡管後來導師和陸川都跟她說過希望很大,但真正拿下這個角色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的確,有點受寵若驚。
換了一身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下樓,張嫂剛剛把中飯做好端到飯桌上,抬頭見她下樓道:“正要去叫小姐吃飯呢。”
“嗯,今天不小心睡過頭了。”陳喋把長發束起成高馬尾,脖頸纖細,坐到餐桌前。
張嫂看著她笑說:“小姐今天心情好像特別好。”
陳喋勾勾唇:“嗯。”
“今天少爺還特地囑咐我中飯多做點小姐愛吃的菜,說您太瘦了呢。”張嫂說。
陳喋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現在聽到這樣的話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獨立,能夠去開始自己的事業是陳喋告別聞梁的第一步。
她高考結束那年和聞梁籤訂合約,這種關系保持到她大學畢業結束,如今已經悄然而至。
陳喋簡單吃了些便出門,也沒讓司機送,打車到地鐵站,又坐地鐵到制片公司樓下。
——
嘉娛制片是老牌電影公司了,近幾年口碑票房雙手的不少電影都是從這家電影公司出來的,一畢業就能接到它拋出來的橄欖枝很不容易。
陳喋深吸一口氣,走進嘉娛大門。
前臺接過她遞來的名片,很快揚起標志性的笑容:“您跟我來。”
靠著馮致給她的名片一路暢通無阻。
前臺把她帶進執行總辦,裡面坐著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一身淺灰西裝:“陳喋嗎?”
“嗯。”
助理拿了兩杯茶進來。
“你現在有籤經紀公司嗎?”執行總監問
“還沒。”
“難怪今天是一個人過來的,娛樂圈不籤公司單打獨鬥的倒是很少。”她喝了口茶,“不過等這部片子出來,肯定有的是公司拋橄欖枝的。”
執行總監效率很高,沒一句廢話,很快從身後打印機裡拿出一份合同,放到陳喋面前。
“這是我們對新人演員的統一合同。”她說,“你可以看看,能不能接受。”
陳喋“嗯”一聲。
——
她更年輕一點,大一的時候,聞梁剛剛開始著手溫遠集團的事,她在西郊別墅看過聞梁處理合同的模樣。
當時她還非常非常喜歡聞梁,完全抱著小女孩的崇拜傾慕情愫,關系變的曖昧不清也讓她非常欣喜。
乖乖坐在他旁邊,腦袋擠過去看。
聞梁拎著她衣領往後拽:“看的懂麼你。”
“這有什麼看不懂的!”陳喋對受到輕視很不滿。
聞梁輕笑,索性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也不管那合同涉及商業機密:“那你看看,這合同合不合理。”
陳喋很認真地看,一點沒找出毛病:“挺合理的啊。”
聞梁嗤她:“一邊玩去。”
“不合理?”
他難得耐心,居然還真摟著她給她講清楚那份合同裡埋下的十幾處坑,而後說:“就你這樣的,被賣了還幫人數錢說的就是你。”
後來陳喋纏著他要學怎麼看合同,磨了他好幾天,過後便自己擬了那份截止到大四畢業的合約。
18歲的陳喋拿著剛學會的知識親手擬的合同,字裡行間都能看到18歲小姑娘的驕矜。
聞梁絕不缺女人,所以當初條款裡規定陳喋在四年間會維持和他的戀愛關系在他眼裡很可笑。
當時他覺得就是高考完闲著沒事幹的小屁孩瞎折騰找事罷了,斥她一句“天天不幹正事”,沒細看就順著她把名字籤了。
他不知道。
陳喋那時並不是早早就為自己以後獨立出來鋪路。
而是想用自己幼稚的辦法用白紙黑字把聞梁束縛在自己身邊,哪怕隻有四年。
她原以為,四年也許就夠聞梁真正喜歡上自己了。
但他狂妄自大、離經叛道,這天地間沒有能收服他的,反倒是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聞梁,聞梁,又是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