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缜垂著眼睫,又壓低了些。
大概是這一方無人的山林給了他勇氣。
那一瞬間,兩個人的呼吸輕微交纏,清冽的薄荷味和說不出的清甜摻雜在一起,有種年少才知的心動。
陸缜明明有預謀,可大腦不聽使喚,神經自行麻了一半。
看著近距離下她瓷白的皮膚,忍著怒氣輕顫著的纖長眼睫,陸缜像要被溺死在空氣中,心髒跳得毫無分寸。
那隻是幾秒的功夫,楚殷瞪著他,然後抓住了陸缜的衣領:“你——”
她和陸缜拼了!
但就在這時,陸缜抬起手,從她頭頂輕輕摘下一片落葉。
“我錯了。”
少年輕輕吻在落葉上。
神情如信徒,願為神明獻上自己。
第56章 別開門
遠處人聲漸漸靠近,大部隊要回來了。
陸缜把落葉輕輕放進衣兜, 站起身, 把楚殷也拉了起來。
“走吧。”
秘密花園隻能存在一小段時間,他額外貪心偷來的幾個小時, 已經足夠支撐他繼續走完前路。
Advertisement
楚殷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然後抬眼看了陸缜兩眼。
莫名的氣氛飄蕩在四周, 在越來越昏暗的光線下,陸缜神色溫柔。
“外邊沒有壞人了, 別怕。”
他手底下的人知道該怎麼做。既然兩邊的人已經正面撞上了, 從今天開始, 搖搖欲墜的面具終於撕破,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楚殷的心頭卻忽然一跳, 陸缜的語氣讓她意識到……他真的是過來保護自己的。
她抬起頭,看著陸缜:“最近我身邊跟著的……也是你的人嗎?”
楚殷很少出學校, 所以隻是偶爾才能察覺, 但她知道這股力量的存在。
她開始也懷疑過是不是偷窺或者跟蹤, 但一段時間以來, 楚殷並沒有感受到不適的目光。對方顯然很專業,也從未影響到她的生活, 也沒有過任何不當行為,就像那天出門買鞋一樣,一直是默默護送。
陸缜派人……保護她?
為什麼?
他知道自己會遇到危險?從哪來的危險?
她安安分分普普通通的一個高中生,也就是隨手搞搞別人,還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那種——誰會和她有這種過節?
楚殷原本以為世界上最大的危險就是眼前這個人, 可現在發現,有可能……並不是。
陸缜垂眸,看著她沒有出聲。
楚殷試探著問:“陸缜,你知道今天來抓我的人是誰嗎?”
陸缜沒有回答,視線卻緊緊盯著她——那隻裝著真相的小盒子,她已經親手摸到了盒蓋,陸缜卻不能幫她打開。
對面的少年目光很深,楚殷的視線碰到,又感受到了一絲熟悉感。
她被那種熟悉的目光帶著,忽然回憶起了一點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她也曾存在於這種危險之中嗎?
……明明最危險的那一晚,就是被陸缜帶走的那一次,從此以後被迫在陸缜身邊直到死去。
楚殷蹙著眉,閉眼回憶細節。
陸缜並不問,也不吵她,伸手幫她揮走了飛來的小蟲。
忽然,楚殷睜開了眼睛——
她想起,上輩子的那一天,她曾經遇見過兩撥要帶走她的人。
第一次讓她逃了,第二次才被陸缜抓住。
她原本以為,是手下人辦事不利陸缜才親自出面,但現在忽然意識到另外一種可能性……如果第一撥人不是陸缜的人呢?她曾經面對的是什麼?
楚殷的腦袋有點疼,眉心蹙得越來越緊。一種隱約的、似乎漏過了重要細節的感覺湧上大腦,她幾乎想對著自己的腦殼敲一敲。
陸缜抬手,神色很溫和,揉了揉她的太陽穴:“別急啊。”
楚殷卻忽然伸手,握住了陸缜的手腕。
陸缜的手指頓時一顫。
她的掌心細膩,貼在陸缜的手腕上,陸缜下意識屏息:“你……”
“陸缜。”
她一叫他名字,陸缜的聲音就繃緊了:“……我在。”
楚殷抿住唇,卻不知道怎麼說。
她心底升起一股沒來由的焦灼,有一瞬間甚至希望眼前的人就是上輩子的陸缜,這樣她就能無所顧忌地把所有隱情問清楚,愛過的恨過的、都明明白白。
但最後她隻是泄氣地塌了肩膀,松開手,轉身:“走了。”
沒關系,她還可以從劇本裡找。
“……好。”陸缜說。
陸缜陪著她走到快出野林的地方,停下腳步。
楚殷走遠了些才發現身後沒人了,回過身:“你幹什麼呢?”
陸缜笑著看她:“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去。”
他本來就是偷偷來的。
如果可以,他依然想把她從這場漩渦裡分離出去。帶著她自己的“赦免權”,快樂自由地生活在規則之外。不要因為規則而受折磨,最後早早離開。
她不該是一段“月光”。
她是他生命裡長久的太陽。
楚殷微怔。
她已經隱約聽到林子外班主任在喊,讓學生們清點自己周圍有沒有少人。沒過一會兒,宋兆霖的大喇叭嗓子響了起來,在叫喚她的名字。
楚殷不得不走了。
陸缜站在幾米外的樹下,胳膊上還纏著她的絲巾,笑著揮手:“保護好自己,然後……等等我。”
他這一次做好了準備。一切會很快了。
楚殷捏了捏手指頭,然後壓下所有疑惑,轉身離開。
走出林子的一瞬,她回頭看了一眼。
少年遠遠地衝她一笑,然後轉身消失在樹叢間。
那一刻,竟有種像要去做什麼大事的意味。
……
“老師!楚殷不見了!”
宋兆霖著急忙慌地大喊著,周圍人也跟著慌了起來。
“怎麼辦!救命啊——啊!!”
最後一聲拐了個調,變成了慘叫,他被人從後邊給了一掌。
“號什麼喪呢?我在這兒。”
宋兆霖連忙回過身,一臉驚喜地叫喚出聲:“我的姑奶奶喲!您可嚇死我們了,你去哪兒啦?”
楚殷指了指遠處的小亭子:“做卷子。”
宋兆霖摸摸腦袋:“啊?剛才咋沒看到你??”
楚殷把他糊弄了過去,沒有解釋。
她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掠過那間小賣鋪,賣水的老婆婆已經不在了,原來是專門堵她的。楚殷沒有提起差點被抓走這件事。
同學們卻紛紛感嘆。
“臥槽,殷姐不愧是我殷姐,在這種地方都學得下去!”
“高三就是要有這種精神啊!”
楚殷:……受之有愧。
虛驚一場,班裡沒有少人,班主任總算松了口氣,然後帶著大部隊下山。
宋兆霖湊過來逼逼他們剛才在山上看到的風景,但楚殷一直有點走神。
“——哦對了,我之前看到一個和缜哥好像的人來著!”宋兆霖說,“不過肯定是我看錯了,缜哥前兩天就去了外省考察,怎麼可能過來爬山呢哈哈哈。”
楚殷的眉梢輕挑。
對外宣稱去考察,來了也不出現在人前,陸缜是在故意防著誰。
宋兆霖天真無邪地說:“不過我還挺羨慕那個路人,隨便長長就能長得像缜哥——怎麼我就不能這麼會長!”
楚殷:“……”
-
高三的日常仍在繼續,但豪門之間,風起雲湧。
陸缜在商界嶄露頭角,經常被各路媒體報道。楚殷學習之餘,常常能看到陸缜的消息——開發的項目高額盈利啦、經營的小公司市值膨脹幾倍啦、已經被推崇為商界新貴啦……
牛逼得不行。
那天的少年轉身離開,的確是去大殺四方的。
但楚殷不免有些疑惑,17歲的陸缜就已經有這麼強的業務能力了嗎?照這麼看的話,陸缜應該不至於守不住家產吧。
雖然從劇本上看不出更多細節,但簡單幾句,楚殷都能想象得到那狼煙四起的場面。畢竟上輩子在他身邊的時候,陸缜也是這麼過來的。
薈文的學習生活倒是平靜如水。
新一屆的校花校草評選又開始了。
宋兆霖說:“殷姐,今年要不這樣,你當校草,我衛冕校花,你看合適嗎?”
楚殷:“……”
由於陸缜太久不來學校,新入學的高一學生完全沒見過這個傳聞中的校草。在投票的時候,在高二學生們的煽動下,最後都把票投給了一個人。
結果公布之後,楚殷喜提校花校草雙擔頭銜。
就很無語。
去年她為了不當校花,甚至把這個頭銜轉嫁給了宋兆霖,沒想到今年直接往頭上壓下來了兩個。
不過今日不同往日,現在她就是再加十個頭銜也沒什麼好怕的。
已經沒有人敢再找她的麻煩了。
高三的學習很枯燥,楚殷每天都呆在學校裡,自我調節的方式就是看劇本。
那天抓人的事件再也沒發生過,導致她一直沒有揪住那根線。不過倒是因為看劇本看得勤,發現陸麟淵這老變態還在活躍。
呵呵呵,她的大錘隨時準備發動。
除此之外,生活似乎無比平靜。
但……變數常常就發生在平靜的日子當中。
沒過多久,在冬天來臨時,陸氏掌權者陸老爺子忽然病重。
這似乎是某種訊號。
從此開始,陸家正式面臨交接,權力開始洗牌。
……
陸麟淵從地下室走出來,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戴上皮手套。
剛剛驗了一批貨,成色不錯。彈頭的質量、口徑都是上佳,陸麟淵還算滿意。
現在不如從前,這些活計都得藏好,體量也比以前縮水得多。好在他要對付的人還小。
心腹從一旁走過來,湊近陸麟淵耳邊:“今天下午三點多,老頭醒了一次。”
陸麟淵哼笑一聲:“老東西還挺能撐。”
趕緊死了多幹淨,省得看屋裡人自相殘殺,到時候還不是要氣死?
“阿缜呢?”陸麟淵問。
“……老頭醒來叫了律師,少爺和律師聊了很久,多半是繼承權的問題。”
陸麟淵的臉色頓時陰鬱下來。
陸缜給他的壓力,甚至比當年他大哥給他的還要大。
他的聲線陰柔,有種冷血動物一般的陰鬱感,問道:“那小姑娘呢。”
手下低了頭:“她一直沒有離開學校,我……”
陸麟淵忽然一腳把他踹倒在地。
然後他的鞋尖落在他兩腿之間的部位,用力一碾,“我不想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