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的,心又開始快速跳了起來。
她抿了抿唇,彎腰撿起來,邁一步,進班,扭頭,看到了第一排坐著的徐正清。
徐正清起身,口吻抱歉道:“不好意思,砸到你沒?”
簡幸搖搖頭說沒有,她本想把筆直接放在徐正清桌子上,可徐正清卻出乎意料地伸出了手,簡幸手腕輕輕顫了顫,然後硬生生憑著本能把筆遞給了他。
徐正清接過以後順手在草稿紙上畫了兩筆,筆跡斷斷續續,摔斷了墨。
他輕輕“嘖”了一聲,有些無語。
簡幸開口道:“那個,我還有新的。”
徐正清擡頭,簡幸見他沒答應,著急忙慌又補了一句:“和你這個一樣,你應該用得慣。”
這時身後忽然撞上來一個人,簡幸心思都在徐正清身上,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況且身後這個人撞得很突然,簡幸一個沒站穩,踉跄一步,雙手直接摁在了徐正清桌子上,徐正清大概怕她摔了,一手扶穩桌子,一手扶住她的肩頭。
乍然間,麻意從肩頭貫穿了全身,手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心髒簡直要從胸口跳出來。
她屏住了呼吸,眼睛都忘記眨,隻是低著頭,怔怔地盯看白色草稿紙上劃出的那兩筆。
斷墨的筆跡深深淺淺,像她的心電路圖。
“我靠,對不起啊同學,”身後人喊了一嗓子,“尼瑪!戴餘年!給人家道歉!”
叫戴餘年的是隔壁考場的,聽到這話忙不疊伸頭進來,一臉歉意地擡手示意:“對不起對不起啊,沒注意。”
他一擡頭,“喲,徐哥。”
徐正清放了手,淡淡“嗯”一聲說:“那麽激動,準備考去宏志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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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不敢不敢,”戴餘年笑說,“你隻要正常發揮,我連第二都拿不了。”
“就是,那麽激動!要不是徐哥姓徐,還有你這鯰魚啥事!”撞到簡幸的人說完又跟簡幸道歉,“不好意思啊。”
“沒事,”簡幸站起身,頭都沒擡,匆匆跟徐正清說句,“我去給你拿筆。”
“筆咋了?”戴餘年問。
“摔了。”徐正清說。
“用我的啊!我的給你!”戴餘年說著從兜裏掏出來一支放在了徐正清桌子上。
簡幸剛到自己桌子前,聽到這話翻抽屜的動作一頓,攥緊了手中的筆。
“簡幸,”徐正清喚了一聲說,“不用了,有了。”
心隨著他的呼喚高高拋棄,又緩緩落下,她扭頭看了一眼徐正清,很自然地說句:“好。”
然後默默把筆放回了原處。
等坐下的時候,簡幸才發現撞她的那個人就坐在她身後,原來是四班的。
他坐下以後還跟簡幸道歉,“剛剛不好意思啊。”
簡幸笑笑說:“沒事。”
很快鈴聲敲響,監考老師拿著試卷進來,簡單講兩句考試規則就開始發試卷。
試題確實簡單,隻有作文耗費了一些時間。
——提籃春光看媽媽。
簡幸看著作文主旨,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天紙飛機劃過的夜空和少年。
再擡頭,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前面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交卷離開,簡幸一擡頭,目光落在了徐正清背影上。
他大概也寫完了,坐姿稍顯散漫地靠在了後面的桌子上。
少年微微低頭,後頸骨節微凸,他手裏轉著筆,晨光從門口穿過照在他身上,影子輕飄飄落在了簡幸的桌子上。
簡幸秉著呼吸盯著看了好久,然後在走廊漸漸多了喧鬧之時,輕輕趴在了桌子上。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指尖落在了影子輪廓邊緣。
大禮來得猝不及防。
她好像,被光眷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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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期中考試結束在周天上午,放學鈴敲響的同時,每一列最後一個人把試卷給前一個人,依次遞到第一個人,簡幸把試卷給前排人的時候佯裝不經意地看了眼徐正清的位置。
徐正清沒像別的第一排一樣因為急著收卷而頻頻轉身回頭看試卷走到哪了,他不急不躁地靠在後排桌子上,等第二個人把紙卷遞到他手臂旁邊,他才微微側過一寸臉,擡手接過,起身朝講臺走去。
這場監考老師好像認識徐正清,看到徐正清直接把其他卷子一同遞給他,徐正清無奈失笑,“誰是老師啊?”
“這會兒老師給你當,”監考老師拿起桌子上的保溫杯,與徐正清擦肩的時候還調侃了一句,“走吧徐老師,一起去辦公室轉轉。”
徐正清隻能跟上。
簡幸簡單收拾了下桌子上的草稿紙,在徐正清轉身的同時,也轉過身走去了自己的坐位。
徐正清走到窗戶邊才想起來筆沒拿,他本想折回,一偏頭看到了窗戶邊的簡幸。
考完試學校給了一個下午的假期,這會兒別人都趕著回家休息,簡幸卻慢悠悠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甚至有心思掏出一張試卷。
隻是掃一眼,徐正清就看出這試卷是上周發的,今天考的有一題是這張試卷的原題。
徐正清想著,擡眼目光落在簡幸臉上,看到她眉間淡淡蹙起一道痕跡。
沒做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多看兩眼的原因,徐正清乍然慢慢記起了一些他們偶遇的畫面:好像每一次簡幸都是情緒很平淡的樣子。
跟秦嘉銘其他的女生朋友不太一樣。
但是要說乖……好像又不太一樣。
他記得秦嘉銘怎麽形容她的來著?
說她,像顆釘子,又像根刺。
盡管傷害微不足道,但卻沒辦法對她的尖銳視而不見。
徐正清本來是想讓簡幸幫忙遞一下筆,這會兒念頭一轉,自己折回了教室。
簡幸還在盯看試卷,這道題她第一次做的時候就有點卡,後來匆匆看了答案得了個一知半解,沒想到考試又碰到了。
意料之中,卡在了同一個地方。
人果然還是不能偷懶,自欺欺人最終都會自食惡果。
簡幸輕輕嘆了口氣,擡頭,目光像一陣風似的飄落在第一排的桌子上,那裏空蕩蕩一片,沒有半點被光照過的痕跡。
過了期中考,立冬吹來一片寒意,但是地寒為甚,一直到過了小雪一周,和縣才迎來第一場雪。
也是這天,期中考試成績公布。
早自習剛開始,徐長林就拿著成績單進來,所有人齊刷刷擡頭看向他,徐長林還有心開玩笑:“喲,我今兒那麽帥?”
林有樂捂著胸口,“徐班你別扯我們的心了,求求你了。”
徐長林看去林有樂:“我也不想扯你的,歷史考得什麽玩意兒。”
林有樂默默閉上了嘴,其他人也全部安靜了下來。
徐長林這才說:“行了,考什麽樣你們自己心裏也有數,成績單陳西先拿著,一會兒下課貼後黑板上。”
陳西連忙跑過去拿成績單。
徐長林又交代了幾句就走了,看不出心情好還是不好,惹得大家心情忐忑,等徐長林走後全都看向了陳西,離得近的伸腦袋打聽,離得遠的直接跑過去了。
許璐也想知道,又不敢過去,隻能求林有樂:“你幫我看看吧。”
林有樂爽快答應,起身溜去陳西那兒。
全程簡幸都看上去沒什麽興趣的樣子,許璐不由得好奇問:“簡幸,你不緊張嗎?”
“我大概能推出來自己的分數。”簡幸說。
許璐正要問多少分,林有樂忽然嚎了一嗓子:“臥槽!簡幸牛逼啊!第一名啊!”
班上其他人唰一下全看向了簡幸,簡幸擡頭看了一眼,僅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其他人議論紛紛,隻有許璐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這時林有樂跑了回來,戳了下許璐的後背說:“你二十名。”
說完又朝簡幸喊了一聲:“簡幸你牛逼啊。”
簡幸笑笑,她知道許璐不滿意自己的分數,一整個早自習都沒提分數的事情。
前兩節課許璐也興致不高的樣子,簡幸盡量不打擾她。
大課間的時候,其他班的分數大概也傳開了,議論最多的是意料之中的徐正清。
班級第一,年級第一,甚至比宏志班大多數同學考的還好。
一時間流言蜚語四起,全圍繞著徐正清的考試分數。
畢竟他中考分數真的談不上特別好。
“我靠,這也太誇張了吧?直接去宏志部啊,在這待著幹嘛?”
幾個徐正清初中同班同學被拉著各種打探八卦,最後還是林有樂在桌子上摔了一本書喊:“問什麽問啊!人家有本事考得好,關你們屁事啊!哪裏學來的長舌婦毛病?”
林有樂平時在班裏嘻嘻哈哈,輕易不發火,但大家都知道他的社交圈不算乖,所以猛地發火,效果居然還不錯。
語文老師這時拿著試卷進來,她大概也聽到了林有樂的話,笑笑說:“怎麽了,對別人的成績那麽好奇啊,自己考幾分啊?”
老師都這麽說了,其他人自然隻能閉嘴。
公布分數的各科第一節 課都是講試卷,語文能講得不多,重點都在作文上。
“各位,”語文老師放下試卷,按著桌子看著所有人說,“這次作文不難吧?”
底下稀稀拉拉幾聲:“不難。”
“嗯,那麽一致的回答,”語文老師說,“怪不得寫的都是祖國媽媽呢。”
她頓了下又說:“是怎麽了呢?自己的媽媽寫不出來嗎?三個過渡班,百分之八十都寫祖國,寫藍天,寫航空,怎麽著?從徐正清那兒得到的靈感啊?”
底下隱約傳來細碎的議論聲。
“那人家徐正清自己怎麽不寫?”
一句話,引得不少人都擡起了頭。
包括簡幸。
簡幸考出了好成績,即便不驕傲,心裏也是高興的。
她始終都覺得自己能做的不多,唯獨學習這件事,付出的,回報的,都是真真切切看得到摸得著的。
都是徹徹底底屬於她自己的。
所以這是她進入和中以來,唯一一次真切地高興。
可語文老師這一句話,硬生生把她的心擰到了一起。
她不自知地攥緊了試卷一角,褶皺乍然四起,硌得她掌心隱隱作痛。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語文老師,直到語文老師開口說:“怎麽人家就能看到媽媽的好呢?媽媽施舍愛心很俗氣嗎?媽媽幫助偶遇車禍的人,給予幫助和關懷,怎麽人家就能寫出四十九分的作文?哦,人家還加了兩分卷面分。”
撕拉——
試卷被硬生生拽掉了一個角。
語文老師還在講話,沒人注意到簡幸的試卷被她自己撕裂了一個角。
更何況,試卷撕開一個角能有多大的聲音,那分明是她的心被撕開的聲音。
情緒陡然陷入浩蕩波動,眼前視線莫名其妙就黑了一瞬,而後又變成了渙散的花白。
像被信號屏蔽的電視機屏幕。
雪花滋啦滋啦的聲音,慢慢蓋過了語文老師的聲音,思緒一下子被拽回到了五年前——
是五年級升六年級的那個暑假,興鎮那年不知道為什麽特別熱,七月份氣溫就已經達到了三十八九度,地面燙得簡直要把鞋底燙化,白天街上沒幾個人,更別提正午大太陽頂頭的時候了。
可是呂誠該出來還是要出來,拉貨不分黑白冬夏,你不幹,那行,有別人幹。
呂誠一向不是會偷懶的人,他很能吃苦,也從不喊苦,大熱天汗在臉上像下雨一樣,頭頂冒火也把三輪車蹬得起勁。
興鎮那兩年搞開發新樓,路上處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大概是天氣太熱缺水導致的短暫性中暑,呂誠在拐彎的時候翻了車。
車上二三百斤的貨,加上三輪車近四百斤,全部結結實實地壓在了呂誠身上,他本能要爬,結果車上的鐵條直接壓穿了他的腿。
路面滾燙,塵土都像要沙漠裏的沙子,他趴在地上,血流滿了一個小坑。
總不能就這麽死了吧。
家裏還有一個乖順的閨女和一個整天笑眯眯的老太太呢。
呂誠一輩子沒硬氣過,那會兒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硬生生把腿上的貨扒拉開了一部分。
貨滾到一旁,被一雙高跟鞋擋住,呂誠擡頭,在強烈陽光的晃照下看到一個年輕女人捂著嘴,瞪大了眼睛。
呂誠看得出這人和他不一樣,光看穿著就不一樣,那鞋跟上貼的小鑽被塵土埋了還會發光,要擱在平時,呂誠是看一眼都不敢的,可那會兒卻痛苦開口:“幫、幫個忙……”
年輕女人像是剛剛反應過來一般,立刻轉身大喊:“老公!”
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呂誠就不知道了。
他隻記得一覺醒來躺在了醫院,醫生先是遺憾地說他腿瘸了,隨後又安撫了一句:“幸虧扒拉開了點東西,不然下半輩子就在床上躺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