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喝一半,桌上手機響起。
她瞥過去,果然是林成。
“音音,換新郎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和家裡商量?”
林成的語氣是長輩特有的‘關心’。
阮芷音輕笑著放下湯勺。
心想,對方不等她回老宅就迫不及待興師問罪,也真是沉不住氣。
“姑父這是什麼話。我為什麼換新郎,您不最清楚嗎?還是你覺得,我不僅不該嫁進秦家,也不能嫁給程越霖,所以,”她揚眉,而後緩緩道,“惱羞成怒了?”
林成沒想到她會直接把話攤開,沉頓少頃,聲音亦冷下來:“你覺得我會相信程越霖是不求回報地幫你?”
“的確不是,北城項目會給霖恆。”
這一點,阮芷音從未想過隱瞞。
“你瘋了?”
林成是真驚訝,那可是阮氏這兩年最大的項目。阮芷音也是因為拿到北城項目,才在阮氏有了話語權。
阮芷音神色平靜,往粥裡加了點糖,斂眸開口:“競標前,你就清楚阮氏的流動資金根本吃不下這項目。讓我帶團競標,承諾競標後項目歸我,不就是打著無論如何我都會失敗的目的?”
“既在爺爺面前顯大度,又能等著我承認失敗向你低頭,再用北城項目的合作向嚴家賣好,可真是一石三鳥。”
林成商場上的眼光能力一般,但鑽營取巧的手段,他一向熟稔。
思及此,阮芷音淡笑:“項目是我拿到的,我自然有權決定。畢竟,程越霖現在是我丈夫,爺爺也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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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盤落空,林成略頓,隱隱咬牙:“你就不怕我告訴老爺子,他這孫女婿不是真心?”
“那你說,爺爺會不會因為心疼我被攪黃婚事,一氣之下把所有股份給我?”阮芷音毫不退讓。
到底是對她的話有所顧忌,林成緘默半晌,聲音陰沉含笑:“音音,這可不像你,姑父當年還真是看岔了眼。”
當年阮芷音回來,他也警惕過。
最後卻覺得,不過是個性格乖悶的書呆子,不足為懼。沒想到,八年後會被這鷹啄了眼。
“過獎了,姑父。我這點能耐,不及你在爺爺面前的一半。”
她的姑姑阮玲芳,從小被捧在手心,性格單純不諳世事。當初鬧著要嫁林成,阮家二老還不太同意,但林成對阮老爺子卻像親兒子般孝順。
後來老人上了年紀,兒女又都去了,多少有些動容。
她的確‘比不上’林成。
——
十一點,才剛把身上的家居服換下,阮芷音就接到了程越霖電話。
男人言簡意赅:“下樓。”
阮芷音簡單收拾下,
坐電梯出了公寓。
那輛黑色锃亮的賓利靜靜停在斜對面的樹下,她幾步過去,卻在車前猶豫停住。
車窗降落,男人西裝筆挺神色淡漠地靠在後座,淨白指節隨意搭在中間,修長雙腿自然地交疊。
程越霖微微抬眸。
經歷了昨天那場風波,她倒像是恢復得很快,瞧著不過疲憊了些。
也對,從以前開始,她就冷靜清醒得過了頭,而外人總是把這份冷靜當成懦弱和溫柔。
和她對視後,男人示意輕瞥旁邊座位:“上車。”
阮芷音抿唇,這才拉開車門坐到後排。
對方吩咐司機開車,隨後便調起腿託閉目養神,眉眼間似有疲憊。
突然間宣布結婚,婚禮結束後,他又回公司和股東們開會到凌晨,才擬好結婚對霖恆產生影響的事項。
車內安靜片晌,程越霖闔著眼,輕描淡寫開口——
“想好說辭了?”
他問的,自然是這場婚事在阮老爺子那裡的講法。
阮芷音點下頭,默然垂眸:“我和秦玦沒有感情,之前同意結婚隻是因為婚約。但他喜歡林菁菲,而我……”
她遲疑微頓,才道——
“和你是真愛。”
秦玦和林菁菲共同留下爛攤子,隻有這麼說,爺爺才不會急火攻心。
“哦?”程越霖漫不經心掀了掀眼皮,深邃眼眸含著審視望向她,“真愛?”
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像是將其纏繞在舌尖細致反復地品磨了一番。
阮芷音哽住,覺得這話確實引人遐想,柔聲解釋:“你放心,沒別的意思,隻是在爺爺面前的說辭。”
可他卻挑下眉,輕哂反問:“我該放心?”
阮芷音抬眸,疑惑看他。
“為什麼找我?”程越霖換了個問題。
想到琳琅昨日列出的標準,也為了等會在爺爺面前他能好好配合,阮芷音決定順勢誇贊他一番。
“你長得帥,又有錢,短短五年就把父親留下的爛攤子發展成現在的霖恆,可見能力也出眾。琳琅說,想嫁你的人從嵐中排到A大,也就隻比秦玦稍少些。”
雖然程越霖脾氣差,但現在大家結婚也不追求處不處得好感情,還是有不少想嫁過去花他錢的。
有錢花,狗脾氣忍忍就好。
她天花亂墜誇了一通,誰知男人的注意力卻隻放在了最後——
“稍少些?”
阮芷音以為他被激起了勝負欲,連忙安撫:“你也別灰心,隻要改改你龜……不太友善的性格,肯定能奮起反超。秦玦現在傳緋聞,你潔身自好,在女人眼中肯定還有加分。”
“是麼,我這麼好?”
男人盯著她,眸光玩味。
阮芷音見他心情不錯,跟著點頭:“當然,否則我也不會選你當新郎。”
他可是榮膺琳琅列出的備選新郎榜單第一。
程越霖環臂看她,輕笑出聲:“呵,那我就更不放心了。”
不太放心,你的居心。
阮芷音:“……”
“但,你的眼光很有進步。”
他繼而贊賞。
阮芷音:“……”
第7章
賓利緩緩駛入城東別墅區,停在阮家老宅的庭院門口。
兩人下車,司機拎著禮候在一旁。
而程越霖慢條斯理地跟著她的背影,一前一後進了老宅。
剛進門,管家劉伯便迎上來。
接過司機手中禮物,看向阮芷音恭敬道:“大小姐,季先生也來看老爺了。”
劉伯口中的季先生,是阮爺爺的養子季奕鈞。十二歲被阮家收養,據說是故交之子,但也有傳言說是私生子。
許是為了避嫌,季奕鈞成年後便搬出阮家,隻偶爾回來探望阮爺爺。阮芷音回阮家後,見他次數不多,並不算熟。
正想著,季奕鈞踱步下樓。
阮芷音禮貌點頭:“小叔。”
“嗯。”季奕鈞淡淡應聲,視線稍移,望向她身旁的人,“程總。”
程越霖姿態闲雅地同季奕鈞握手,漆黑的眸子含笑回視:“小叔不必客氣,叫名字就好。”
季奕鈞倒是未應,看向阮芷音:“阮叔剛醒,你帶程總過去吧,我先走了。”
言罷,他衝程越霖微微頷首。
剛要離開,又像突然想起什麼,回首笑道:“差點忘了,祝你們,新婚快樂。”
阮芷音這才記起,顧琳琅說昨天季奕鈞參加了婚禮,隻不過儀式結束就走了。
不知為何,她覺得季奕鈞和程越霖之間有股莫名的熟稔。但季奕鈞和他們差著輩分,也沒聽說兩人有什麼交集。
念頭隻是一轉,便很快收起。
阮芷音領著程越霖上樓。
兩個月前,阮爺爺突然查出肺癌晚期。因為上了年紀,醫生委婉建議保守治療,但眾人都明白這話的意思。
阮爺爺倒看得很開,說他已活到耄耋之年,頂多遺憾孫女還沒嫁人。於是明知出現了矛盾,她和秦玦還是定下了婚期。
昨天的婚禮,阮芷音除了對秦玦失望,更多的是對林成和林菁菲絲毫不顧爺爺身體的憤怒。
畢竟醫生曾囑託過,
老爺子情緒不能激動。
行至房門外,阮芷音剛要敲門,又忽然頓住,纖細指尖猶豫著收起,轉而輕扯下男人袖口。
程越霖低頭,視線落在她停於袖口的圓潤指尖,眸光幽深似譚,隨即不鹹不淡地與她對視。
阮芷音松手,低聲和他商量:“你覺得……我們是不是該裝作親密些?”
“裝作?”他挑眉,眼底眸光微轉,“你想怎樣?”
阮芷音抿唇,朝他伸出手。
素手纖細如蔥,指甲晶瑩剔透。
察覺到對方闲散透著端量的眼神,她凝重蹙眉,勸說道:“雖然委屈了你,但戲總要演好,我也會盡量補償。昨天婚禮上,你不也……”
阮芷音本想說,昨天他也親了自己,盡管隻是嘴角。但轉念一想,她那會兒心不在焉,他親她不僅是主持人要求,更是為幫她演戲,以防氣氛僵持。
生意場上誰沒個逢場作戲?
可他卻連出席宴會都要帶助理,可見多麼排斥與異性肢體接觸。
說到底,是她得委屈他。
於是瞬間沒了底氣。
“我不也什麼?”程越霖眉眼低垂,拖腔帶調,略頓,又意有所指地譏诮出聲,“不過,的確是委屈了。”
男人唇角漾出抹古怪的笑意,像是不情不願,但溫熱寬厚的手掌卻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另一隻手主動敲響門扉。
沙啞年邁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二人開門,攜手走了進去。
房間內,老人倚靠在床邊。
面容滄桑憔悴,身子瘦弱,但還算有精神,看到孫女後露出慈祥笑容:“音音來啦。”
阮芷音點頭,走到床前細心將他身後的枕頭扶好,而後向他介紹:“爺爺,這是程越霖,我們……剛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