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段距離,我看不清她臉上表情,卻知道她需要馬上去醫院。
「路障」被清空,我駕著車揚長而去。
作為十年老司機,我知道這種距離能把人撞飛,卻不會致S。
林晏歸常年健身身體素質優秀,加上有灌木叢作地墊,就算受傷,休養幾日便能恢復。
有大事的是葉瓷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那是林晏歸的親生骨肉,在追趕我和送葉瓷去醫院之間,他應該知道怎麼選。
富人區荒僻且寂靜,我一路暢行無阻。
幾分鍾後,一輛跑車遠遠地出現在我的後視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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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輛布加迪威龍。
不巧,林晏歸今天赴宴開的也是輛布加迪威龍。
我不敢賭,咬牙將檔位撥到五檔,腳下穩踩油門。
性能頂級、價值幾千萬的豪車,眨眼就跟我拉平距離。
開車的正是林晏歸。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葉瓷受了刺激胎像不穩,他直接把人丟在馬路上,就不怕心心念念的子嗣沒了嗎?
拋妻棄子帶傷追趕我,腦子有巨坑?
我車頭微調,橫亙在馬路正中央,佔據了最有力的位置。
我走的是條單行道,橫跨道路中央,林晏歸就無法從左右兩邊超車。
我不停車他就沒法逼停我,除非他從後方狠狠撞上來。
而我們都在高速行駛中,他若撞上來,要麼我車毀,要麼我車毀人亡。
我在拿命在跟他賭,凜然無懼。
林晏歸緊咬我車屁股不放,跟我車距不到半米。
預想中的撞擊沒有出現,他的車也始終沒有從我視野中消失。
路越來越偏,兩邊風景飛速變換、倒退。
我緊握方向盤,保持行駛方向不變。
剛拐過一個急彎,視野中陡然出現一片巨大湖泊。
湖面浩渺微瀾,絢麗的晚霞鋪灑在湖面上,深邃的幽藍色與絢爛的燦金色交相輝映,美輪美奂,奪人心魄。
眼睛剛從強光的刺激中恢復,我就看到湖邊路上靠左停著一輛越野車。
一位母親站在右側車門邊,剛抱起後排座椅上的孩子,看到我飛速駛近的車嚇傻在原地。
馬路沿湖岸延伸,路與湖之間毫無遮擋。
如果我從右側空地避開,被我遮擋視野的林晏歸就會直接衝上去。
不過幾百米距離,以我們倆現在的車速,這對母子難逃生天。
我當機立斷,猛踩剎車。
林晏歸猝不及防,兩輛車迅速懟在一起。
強悍的衝力下,我的車脫離掌控,徑直扎向深湖。
7
一股失重感襲來,我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
隻看到車邊濺起的巨大水花。
我視線越過車窗往後望去。
林晏歸將跑車險險停在岸邊,他打開車門,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湖。
湖水漫過車窗,我的視線隨著水波晃動變得迷離。
林晏歸飛速遊近我,他用力拍打車窗,臉上竟滿是驚恐與惶然。
他臉上還帶著樹叢刮出的幾道新鮮血痕。
作為華國顏值最高的年輕導演,林晏歸經常參演自己導演的影劇,最值錢的就是這張臉。
他的助理還給他這張臉買了價值十億的高額B險。
沒想到他竟為了攔截我,臉不醫傷不治,新歡不管,子嗣不顧。
我看著他,朝他揚起一抹諷刺無比的笑容。
我猜到葉瓷會出賣我,卻沒想到林晏歸寧願自毀前途也要堵截我。
本打算靜悄悄離開,去找尋自己的身世。
沒想到卻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迎接了一場盛大的S亡。
但想了想,我又釋懷了。
在這個位面,我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路人甲,救不了世,改變不了結局。
劇情 BUG 修復失敗,我或許早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從前,我不想這個位面毀滅。
我愛林晏歸。
做阿飄時,我就在他的廣告牌邊無休止徘徊,舍不得離去。
做了人,感受到他的溫度,我更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被抹S。
我分不清這是原主蘇阮的執念,還是劇情之力的作用,抑或是我自己的情意。
就像我分不清林晏歸究竟有沒有愛過我一樣。
除了林晏歸,我還愛著這個世界的很多人。
蘇阮父母雙亡,但這個世界有很多真正關心她、愛護她的人。
他們不知道我不是蘇阮,他們支撐呵護著我,在林晏歸冷漠的目光中跋涉十年。
有時候我也會好奇,真正的蘇阮在哪裡。
被所謂「穿書者」奪了身子,奪了身份,她是否會怨、會惱、會憎恨。
她不能回答我。
我雖然不是她,但我頂替了她的身份,讓我什麼努力都不做,靜等末日來臨,我做不到。
我恨林晏歸,但我想讓這個世界的很多人活著,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可我蜉蝣之力,撼不動天道這棵大樹。
聽到葉瓷說出蘇阮怕黑時,我恍然察覺,劇情之力是誰都無法對抗的可怕力量。
於是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借助劇情之力扶持一位新女主。
既然這是一本沒有結局的小說,就沒規定女主人選不可逆。
可一本小說隻能有一個女主,隻有我從林晏歸眼前消失,新的女主才有可能誕生。
我決絕離開,卻沒想到是以殒命的方式。
但,S了也好。
單看眼前,起碼沒有讓一個家庭因我而破碎。
一條命換兩條,值。
我更不想被抓回去,地下室那暗無天日的日子,我一天都不願再過。
在我之後也不會再出現新的攻略者,「女主」S亡,說不定還能催生劇情之力發揮最大作用。
隻要林晏歸和蘇瓷的愛情在這二十多天得到天道的承認,這個位面便不會毀滅。
湖水淹沒車廂,擠壓我肺腑裡最後的空氣。
車外的林晏歸也吐出大量泡泡。
黑暗無聲侵襲。
我看到有人遊到林晏歸身後,將他往水面拖。
他並不配合,兩人在水下攪起漩渦。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無聲說出三個字。
他驟然睜大眼,掙扎的動作一頓,被人趁機拖拽向水面。
我無聲目送他遠去。
我喜歡林晏歸,但我早已厭倦圍著他轉,「被迫」討好他的生活。
就像他清醒地知道我是攻略者,生理性厭惡我一樣。
我愛他,可他不信。
他堅定地認為我和其他穿書者一樣,對他的喜歡都是演的。
S前知道任務為什麼會失敗,我亦無憾。
做人太累,不如歸去。
把不屬於我的身份還回去,回歸我原本的人生軌跡。
從此他生我S,不復相見。
黑暗滅頂,我笑著閉上了眼。
本以為會在某個地方悄然老去,或寂然看著末日來臨。
最終都未能如願。
葬於深湖永墮黑暗,非我所想。
但,無計。
8
再次恢復意識,我已是阿飄。
回到了十年前我孤單遊蕩的地方。
這十年,每當我抑鬱難耐,總會一個人驅車來這裡,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不少人取笑我,是不是因為這裡林晏歸的廣告牌最大。
我都笑而不語。
他們不知道,這裡是原主蘇阮生命的終點,也是後來的「蘇阮」們生命的起點。
我的魂魄在這裡飄蕩,才得命運眷顧。
隻有回到這裡,我才能清醒地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
才能時刻提醒自己:別傷心,不過十年時光,忍忍就過了。
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林晏歸的廣告牌仍佇立在原地,隻是歷經十年風雨,早已鏽跡斑駁。
系統耷拉著毛茸茸的小腦袋,靜靜地蜷縮在廣告牌頂端。
看見我眼睛都瞪圓了。
「宿主,還有二十多天,你怎麼現在就變回阿飄了?」
它跳到我肩膀驚訝問道。
明明是可愛的神獸乘黃的造型,發出的卻是冰冷的機械音。
這十年,我們幾乎零聯絡。
但看它從沉睡中醒來,能多一個伴說話,我還是挺開心的。
「你不是說魂體形態才能看見你嘛,所以我S了。」
我打趣它,「林晏歸想見你,我都沒勸他S上一S,是不是很仁善?」
它瑟縮了一下,沒吭聲。
「開玩笑的啦,怎麼這麼不經逗。」
我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得你相助多活十年,S了就S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宿主,事到如今,有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它頓了一下,猶猶豫豫開口。
我挑眉,「什麼?」
「我騙了你,其實當年我不是路過,我就是為你而來……」
「並不是我給了你十年時間,而是你願意跟我結契,讓我得以多活十年。」
它頹然低頭,「因為,你才是這個位面真正的女主蘇阮。」
像是當頭棒喝,我驟然愣在原地。
這十年,我羨慕過蘇阮,同情過蘇阮,卻唯獨沒想過自己是蘇阮。
如果我是蘇阮,那我被奪走的人生算什麼?
這十年又算什麼?
「小黃黃,我都S兩次了,心髒很脆弱,受不得刺激。」
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不能仗著我沒前世記憶,就隨便掐個謊戲弄我吧。」
「你想安慰我,起碼找個好點的說辭,比如我本是個億萬富翁,坐擁十隻年下小奶狗。」
我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我可以是任何人,卻獨獨不想做蘇阮。」
「可你是蘇阮是既定事實,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我真的沒騙你。」
「我本打算把這個秘密藏到S,永遠都不告訴你,但我過不了自己心底那關。」
系統低著頭,「這個位面崩到這一步,是我的錯……」
我身形被震得晃了晃。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那就一車倒吧。」
我靠在廣告牌上,放空了目光,「因果緣由都說說,也好讓我最後做個明白鬼。」
「我們系統各有分工,我是一個修正者,工作是從無數小說構建的位面中,找出有劇情 BUG 的位面,交給輔助者進行修復。」
系統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輔助者會根據需要,挑選出合適的攻略者穿書矯正劇情。我們分工合作,修復過上萬個無故斷更、停更、爛尾的小世界,卻在這裡折了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