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喻趕緊捂緊手機出聲孔,小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我希望是我想的那樣。是那個相親對象嗎?你不是跟他去吃飯了嗎?”
她怕這時候說出“許淮頌”,沈明櫻要把她給炸穿幫,隻好說:“我明天跟你解釋。”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四周歸於寂靜,阮喻站在原地,仔細環顧了一圈。
這是個高級套房,客廳和臥室被隔成兩間,客廳的東側闢出了陽臺和廚櫃,陽臺上甚至還有一架鋼琴,算得上簡易公寓。
大概是許淮頌前陣子長期居住的地方。
阮喻走到廚臺邊,說:“我還是去樓下開個標間……”
許淮頌蹲下來打開冰箱門,一邊答:“我會去。”
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哦”一聲:“那房費我來。”
許淮頌抬眼瞥瞥她,沒接話,反問:“你要吃點什麼?隻有速食。”
阮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吃晚飯,但可能是餓過了頭,毫無食欲,說:“什麼都行。”
許淮頌拿出一盒速食米飯和速食咖喱,幫她熱好,然後帶走了筆記本電腦和一隻貓籃。
阮喻的目光落在貓籃上,往裡探看一眼,發現有隻小橘貓正在睡覺。她壓低嗓門,用氣聲說:“你把貓帶來了啊。”
許淮頌點點頭,走到門口又回頭交代:“床單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我晚上不睡,有事叫我。”
哦,阮喻想起來了,他昨天剛回國,要倒時差。
Advertisement
她“嗯”了聲,在他走後胡亂扒了幾口飯就累得洗澡上床,但真要睡了,又陷入了疲憊到極點反而無法入眠的狀態。
其實她有點認床。
她摸出手機,避開微博圖標,點開了微信,滑了一圈,不知不覺轉到了許淮頌的對話框。
光標一閃一閃,她輸入:【許律師,忘記跟你說謝謝了,今天多虧你。】
許淮頌:【沒事。】
軟玉:【那我睡了,你夜裡要是需要拿什麼東西,可以叫醒我。】
許淮頌:【晚安。】
阮喻愣了愣,許淮頌居然還會跟人道晚安啊?
本著回禮的道理,她回復:【晚安。】
下一秒,許淮頌:【睡。】
咦,這怎麼這麼像她以往小說塑造的那種,絕不讓女方結束對話的三好男主?
這朵高嶺之花今天中了什麼邪?
想了會兒,她腦袋漸漸發沉,終於睡了過去,再醒來,卻像被鬼壓床過一樣難受得透不過氣,無法動彈。
臥室裡還是漆黑一片,她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是凌晨兩點。
掌心和手機的溫差很快讓她意識到,自己發燒了。
這一個月來的所有壓力,終於在這天晚上的鬧劇刺激下徹底爆發。
她幾乎沒力氣說話,隻覺得渴得發慌。
阮喻掀開被子下床,費力走到客廳找水,看見礦泉水又怕喝涼的加重病情,於是轉頭再找水壺。
可是水壺不知道被放去了哪,她頭昏眼花的,愣是半天找不到。
想起許淮頌說過他不會睡,她拿出手機勉力打字:【許律師,你把水壺放哪了?】
許淮頌:【應該在廚櫃第二層,沒有?】
她蹲下去翻水壺,剛拿到,灌了水插上電,房門外響起“叮咚”一聲,與此同時,她再次收到消息:【是我,開門。】
阮喻腦袋發暈,拖著步子過去拉開房門,啞著嗓說:“我找到了,麻煩你啊。”
許淮頌卻一眼看出她臉色不對勁,下意識伸手探了下她腦門,然後皺了皺眉,關上門進來:“發燒了怎麼不說?”
她喉嚨冒煙,說不太上話,擠出一句:“沒大事。”
許淮頌叫她坐到沙發上,回頭去翻行李箱,拿出耳溫槍在她耳邊摁了一下,看見數字顯示“38.5”,眉頭皺得更厲害:“我送你去醫院。”
阮喻搖搖頭:“掛急診太折騰了……”
她現在隻想喝水然後倒頭大睡。
許淮頌嘆口氣,扭頭打電話,大概是給前臺的,叫人送什麼東西來。
阮喻看他沒打完,自己起來去倒水,走到一半被他一胳膊攔住:“坐回去。”
她就又倒頭癱回了沙發,這時候實在沒力氣跟他客氣,眼看他把調好水溫的水喂到自己嘴邊,來不及顧忌什麼就低頭去喝。
一杯下肚,她聽見許淮頌問:“還要嗎?”
她搖搖頭,在沙發上縮成一團。
許淮頌到臥室給她拿了條毯子,又開門去取退燒藥和退燒貼,但就這麼一來一回的功夫,卻看她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把她扶起來,原本要叫她吃藥,沒想到她出於慣性一倒,就這麼倒進了他懷裡。
她滾燙的臉頰隔著襯衣貼在他胸膛上,一下把他也燒了個旺。
許淮頌的心髒跳得太響了,響到他擔心,她可能會被吵醒。
他深呼吸一次,一手拿著倒好藥水的量杯,一手虛虛攬住她,生平第一次正面叫她的名字:“阮喻。”
她好像是聽見了,皺了皺眉,但依舊半夢半醒沒睜眼。
他隻好把量杯湊到她嘴邊,說:“把藥喝了。”
她果然存了點模糊意識,叫她喝藥,就抿抿唇喝了下去。
許淮頌擱下量杯,想把她放倒回沙發,又像貪戀什麼似的,遲遲沒有動作,最後,他低下頭,下巴擱在她發頂,說:“我想抱你回房,可以嗎?”
阮喻睡著了,當然沒有答話。
他的喉結滾了滾,一手託起她小腿肚,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從客廳到臥室一小段路,走得很慢很慢。
理智告訴他,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可腦子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叫他去做小人。
直到發現阮喻在他懷裡縮成一團,似乎覺得冷,他才加快腳步,把她放回了床,替她蓋好被子。
再低頭看一眼自己皺巴巴的襯衣——她的臉貼過的位置,忽然覺得悵然若失。
許淮頌拿來退燒貼,貼在她額頭上,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壓抑了一晚上的心事,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決了堤。
他想,他能想象李識燦是怎樣喜歡阮喻的。
那個人就像一名衝鋒陷陣的射手,沒有迂回曲折,沒有彎彎繞繞,一記又一記射出直球,哪怕不得分也樂此不疲。
可是他不一樣。
他始終站在場外遠遠觀望,設計著這個環節該運球過人,那個環節該密集防守,模擬著怎樣突破更能萬無一失。
所以結果是,這麼久了,他還停在原地。
他不敢輕易嘗試射門,不敢輕易說出那句話,是因為他隻給自己一次機會。
如果被拒之門外,他想,他可能不會有勇氣努力第二次。
其實他並沒有表面上看來的強勢,步步為營,是由於內心怯懦。
也許阮喻的讀者,都期待著男主角缺席那場旅行的原因,想象著背後有個多麼令人心酸的誤會或苦衷。
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高一下半學期,爸媽鬧離婚鬧得撕破臉皮,爭奪著一兒一女的撫養權,最終協商決定一人一個。
爸爸要到美國定居。妹妹偷偷哭著跟他說,她不想跟爸爸去。
那麼他去。
他知道自己是要離開的人,所以不可能跟阮喻說:“雖然我高中畢業後就要定居美國,但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當時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生活。所以他說服不了自己,因為一點單薄的喜歡就去影響一個女孩子的未來。
那場畢業旅行,是他主動放棄的。
他不喜歡告別,不喜歡充滿儀式感的最後一面,不喜歡嘗一點甜頭,然後在無限沒有她的時光裡,去品味無止境的苦。
“如果不能全給我,就全都別給我。”——就像張惠妹的歌唱的那樣。許淮頌就是這樣的人。
整個高中三年,他唯一的失控,隻有滿十八歲那天的那場元旦煙火。
許淮頌靜靜望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忍不住伸出手靠近了她的臉頰。
但他的手太冰了,阮喻在睡夢中也感到了抗拒,一下偏頭躲開了去。
他的手僵在那裡。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一聲嘆息般的低喃:“你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
第25章
阮喻是在震驚中醒來的。
她隱約記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見她置身火海,腳下是一道裂縫,裂縫對頭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許淮頌站在那裡,伸手過來摩挲她的臉,問她:“你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
她腦子裡轟一下,從被窩裡鑽了出來。
這是什麼比聊齋志異還詭異的夢,她她她……魔怔了啊!
阮喻呆坐在床上很久,直到斷成兩截的記憶被拼接到一起,她意識到,原本該在沙發的自己到了這裡,而現在,天已經亮了。
那麼,問題來了。
她環顧一圈,沒察覺到什麼人氣,換好衣服,躡手躡腳下了床,翻來覆去沒找見拖鞋,隻好光腳踩著地毯出去,悄悄移開一道門縫往外探看。
忽然聽見一聲“喵”。
她低下頭,看見許淮頌那隻橘貓窩在門前,正仰著腦袋眼巴巴望著她。
好像是餓了。
阮喻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條件反射似的蹲下來要揉貓,手伸出去卻頓住:“我剛退燒,還是不摸你了。”說完又念頭一轉,“哦,你是不是聽不懂中文啊?I mean that I’m ,where is your……”
她已經多年不用英語,“your”了半天,沒想起“主人”該怎麼表達,懷疑地接上:“……your daddy?”
“在這裡。”她的視線裡,忽然撞入一雙鞋。
阮喻一僵,緩緩站起來,看見許淮頌一手拿著一杯水,一手端著一個盤子站在他面前,看上去有那麼一絲無奈。
她覺得,他似乎克制著自己,沒有對她發出“你是不是燒傻了”的質疑。
垂眼看見她光著的腳,許淮頌把水和早飯擱在茶幾上,去沙發邊拿她的拖鞋。
阮喻的呼吸一下窒住。
不用問了。不用問她是怎樣回到床上的了。
拖鞋在沙發邊,那還有什麼別的可能?
許淮頌彎腰把拖鞋放在她跟前,然後走開去拿耳溫槍,一邊說:“來吃早飯。”
她套上拖鞋,說:“許律師,昨晚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把我扛進去。”
作家就是不一樣,用詞精準到位,一個“扛”字就把所有旖旎的可能全都消除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