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山,是為給一位恩人續命。
時辰掐算得剛剛好。
趕到時,她卻被人強行斷了氣。
我望著靈堂前的「孝子賢孫」,明白天道終不可逆。
「人,是怎麼S的?」
若有人說實話,我可給他一線生機。
1
我這一生,都在收割別人性命,隻給一人續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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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三娘,姓豐。
救我那年還是個小丫頭。
等我再找到她要報恩時,她已經滿臉皺紋。
這個善良的女人膝下總繞著一個孩童,他看我的眼神飄忽閃躲。
「三娘,這孩子你不能留。」 不用掐指,我也知這小孩心中埋惡。
三娘憨笑兩聲:「孩子是我在河邊撿的,我不留,他就餓S了。」
「你若留,有一天他會要你的命。」
她摸著那小男孩的頭,板起臉來:「若是為了怕他將來要害我,現在反害了他的命,那我還是人嗎?」
三娘是個有主見的自梳女,在十幾歲時就選擇了自行束髻,終身不嫁。
如今她進入暮年,撿到個孩子和自己做伴,於她而言是件幸事。
對那孩子來說,是他前世修來的大福分。且看他擔不擔得住了。
人的命,天注定。
三娘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我隻得給她一份機緣,保她餘生無虞,富貴長壽。
2
掀開蓋在三娘臉上的蒙頭布,她S得並不安詳,眉間浮著一層詭異的霧氣。這是橫S後心有怨氣所生。
「都跪下。」我發了怒,沉喝之下,三娘子嗣瞬間跪伏在院子裡。
三娘養大的孩子叫豐水生,如今已是個發了福的中年人。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跪下了,臉上帶了怒,掙扎著想站起來,又被某種力量按壓,重重地跌跪下去。
折騰了兩次,他臉上的怒變成了驚恐。
「定是奶奶生氣了,阿爹,你還是老實跪著吧。」
說這話的是個長相清秀的小女孩,叫招娣。她一雙眼睛看向豐水生時,像淬了毒。
3
「閉嘴。」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招娣嬌嫩的臉上。
打人的這半大小子,叫豐天福。是招娣同父異母的弟弟,隻比她小半年。
他跪在豐招娣旁邊,衝她吼道:「你嚇唬誰呢?老太婆躺進棺材還怎麼生氣?你再敢亂說打爛你的嘴。」
豐水生受豐三娘庇護,做任何生意都做得風生水起,資產日益壯大,人也就變得有些猖狂。
他第一個媳婦S後不到百天,就把一直與他偷情的小三,連同他們在外面生的兒子豐天福,迎進家門。
這小子兇殘的樣子像一隻龇著牙的鬣狗。
不出所料,他的魂色也是黑色的。
每當有人在我眼前顯露出殘暴的獸性,那人的魂色一定被惡汙染了。
這小畜生,遇到我,是活不成了。
4
我的目光又落到女孩身上。
但凡她皮膚裸露處,皆有傷痕。
這個家並沒有給她應有的尊重與體面,如她的名字一樣,她的存在不過「招弟」二字。
招娣挨完打一直低著頭,消瘦的脊背漸漸聳起。
發出那聲撕心裂肺地嘶吼前,她目光曾與我有過短暫的對視。
我在那一瞬間,看到她如狼似豹的獸性。
可是,奇怪,她的魂色卻是純淨的天藍色。
未傷害過三娘的人,不會受我禁制的壓迫。
招娣動作流暢地毆打著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的繼母和親爹,幾次想站起來阻止,換來更重的術法壓制。
女孩很瘋,她咧嘴對著我笑,抄起立在門口的招魂幡,S命地向豐家人抽去。
女孩一邊抽打他們,一邊控訴:「師父,您不是想知道是誰S了我奶奶嗎?師父,就是他、她還有他,就是這群寄生蟲害S我奶奶。」
我看了眼水生老婆姚琴。長得一副狐媚相,隔著寬大的白色孝衣,依然掩飾不住她鼓起的肚子,這是又要生了。
可惜,這孩子投錯了胎,豐家的富貴是保不住了。
招魂幡的棍子有拇指粗,招娣沒有手下留情,豐水生夫婦被打得最狠。不一會兒就鼻青臉腫。
我有一點不明白,這個有些瘋批的女孩,為什麼要叫我師父。
5
我們隻有過一面之緣。
十年前,招娣還是個四五歲的小奶娃,趴在三娘的腿旁,哭得眼睛腫成條縫。
彼時,她阿娘病入膏肓,快要活不成了。
三娘當著孩子的面,求我救她可憐的兒媳一命。
我拒絕了。
「水生來討你的債,這個女人來還水生的債。若當初你不救水生,這女人就沒有今日。」
三娘一向良善,她跪下求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活得夠久了,如今有兒子有孫女該享的福也享了。求真人把命續給我兒媳吧。招娣還小,不能沒有親娘啊。」
「你的機緣是你的。你兒媳有她的命數。一切都是因果。我愛莫能助。」
世人不知,我賜的機緣,是有說法的。
6
我每十年會來一次豐家,給三娘續命。
豐水生隻知我是個懂醫術的遠房親戚。
在他眼中,我還是個窮親戚。
我隻讓他看見我想讓他看見的。
三娘也隻當我是個久居深山的女道士,其他的就算她知道,也說不出口。
三娘當初救我時,我被師門追S,為了活命,不得已在她魂體裡藏了一道符箓。這東西是我師父之物,師兄弟們誰也別想拿走。
三娘的魂體異於常人,這道符箓傷不到她。一放便是三十年。
等我有能力自保找到她時,發現她比常人衰老得快很多。
她於我有恩,我願與老天爭一爭,給她富貴,為她續命。
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這道符箓,我取不出來了。
7
招娣打夠了,累了,癱坐在地上。
豐水生和他媳婦,還有那個缺德兒子也都消停下來,哭喊聲漸漸收住。但,水生媳婦姚琴抱著肚子還在不停地咒罵招娣,威脅早晚要把她賣給鎮上收破爛的孫瘋子。
這個女人是絲毫不為肚子裡的孩子積德啊。
我憐憫地看著她,她的目光在與我對視的剎那兒,慌忙閃躲,心虛地躲到了豐水生身後。
豐水生第一個明白過來這事的蹊蹺在我這兒,他拖著沉重的身子,膝行到我跟前,連連磕頭:「真人,仙姑,求你放過我們吧,我老娘是病S的,跟我們一家沒有關系啊。我老娘最疼我,我怎麼會害她?」
「你既知道她疼你還做這種事,那你還真是豬狗不如。」沾了些灰塵的道靴在豐水生背上蹭了蹭,又使勁踩下去。
踩得他嗷嗷叫,我則看向招娣:「你說,這對狗男女是怎麼害S你奶奶的?」
「他用湿毛巾蓋在我奶奶臉上,活活把奶奶憋S了。」招娣指著豐水生,眼淚流了下來。
豐天福還想去捂招娣的嘴,被我一個掐訣扔了出去,腦袋磕到牆角,暈倒在地。
姚琴再顧不得罵人,哭著爬過去找兒子。
豐水生還想狡辯:「大夫說我娘的病已經沒得治了,我是看她太痛苦,才出此下策。我也是為了我娘少受點苦。」
8
我一個訣,打得他滿嘴都是血:「放屁。隻消再等一個時辰,我就能趕來給她續命。上次來,我有沒有交代你,你娘若病了一定要等我來,不能自作主張。你倒好,前腳把人害S,後腳靈堂都布置出來了?我看你這速度是蓄謀已久。」
招娣在一旁接話道:「我爹早就準備好我奶的後事,就等時辰了。」
「等什麼時辰?」我的視線落到豐水生身上,「是你主動交代,還是等我把你打個半S再說?」
「我說我說,這事不怪我,真不怪我。我也是被人蠱惑的。那人說我老娘今天酉時若是不S,以後我豐家的生意會走下坡路,榮華富貴與我們豐家再不沾邊。
「我也是沒辦法,老娘睜著眼,隻有出氣沒有進氣,我是為了她少受點苦,是為了她好。」
「胡說,我奶奶還能跟我說話呢。她說要等我師父來。是你們害S了她。」
招娣再次揭穿了豐水生的謊言。
也再次稱我為師父。
我瞧她一眼,她今天這種破釜沉舟之勢,似乎另有所圖。
我暫且沒有管她,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知道。
「豐水生,你說有人慫恿你這麼做,那個人是誰?」
9
「我說,我說。」豐水生奔兒都沒打,一股腦道出實情:「那人是靈山道觀的李半仙。他給人看風水算命,從來都很靈驗。我就鬼迷心竅信了他。」
「你的確是讓鬼迷了心竅。」我抽出一張符紙,捏訣後貼他腦門上。
「若你娘活著,你們豐家子孫至少還有百年富貴。如今,你親手毀掉了你最想要的東西,餘下的每一天,你就好好在痛苦悔過中度過吧。」
弄S他太便宜了。對一個人最好的懲罰就是讓他每天活在悔恨當中,每時每刻無不在懊惱自己當初所做的決定。
符紙燃燒起來,效力發揮,他開始面目猙獰,在幻想中看到了最讓他後悔的結局。
我又去揪了水生的女人,警告她看好靈堂,若有閃失就要她兒子的命。說完,我彈指在他兒子依靠的牆上轟出一個洞。
這女人還算聰明,滿口答應我,跪著求放過。
我轉身去找招娣,那個奇怪的女孩卻不見了。
10
通往靈山的小道崎嶇不平。
夜色漸重,烏雲遮月,耳邊除了風聲,就是身後粗重的呼吸聲。
我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十丈遠的小女孩,眉頭皺起。
「別跟了。靈山危險,我不會護你。」
招娣跑上來幾步,又被迫停下來,氣喘籲籲叫我「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我也不收徒弟。你回豐家。」
「我回去就是一S,你也看見了我今天打了他們,我回去就沒有活路。師父,你不能見S不救。」
說完,她撸起袖子,又去解衣服上的扣子,一邊跑上來,一邊扯開衣服,讓我看她身上交錯的新傷和舊痕。
「都是豐水生的賊婆娘和他那個癟孫兒子打的。有奶奶護著我都免不了受N待,以後沒有了奶奶的庇護,我隻有S路一條。求師父救我。」
她哭著給我磕了幾個響頭,再抬頭時,額上見血。
我的目光比秋夜還涼:「我從不救人,我隻S人。」
「可你救了我奶奶。」
「我在利用她。」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我奶奶說過,她體內有東西,是你的。她要好好護著。」
夜色中,我輕輕嘆了口氣。
原來,三娘已經有察覺。
是啊,她的魂體能受住那道符箓,必然不是普通人。
有感應也是正常的。
隻是她從來沒對我提起過。
這是她的良善。
可惜,她最終沒護住,那東西還是被人取走了。
這世道,太過良善的人,往往不得善終。
11
我再次停下腳步:「我送你一道保命符,你帶著回豐家。沒人傷得了你。」
我沒空帶孩子,我還要把丟的東西找回來。
女孩卻急了:「我才不要委曲求全地活著。保住命有什麼用?還不是沒有尊嚴,被他們一家人呼來喝去,當牛作馬。我不當牛馬,我要當揮鞭子的人。」
這小女孩有點個性。
她見我有松動,緊跟著說道:「我認識李半仙,我幫你找到他。要回你的東西,然後你陪我回豐家,我要把他們全S了。」
「那可是你爹。你下得去手?」
「他打我時,怎麼沒想過我是他親生女兒?他縱容那個賤貨和雜種兒子打罵我、欺辱我時,怎麼沒想過我也是他的骨肉血親?他能狠得下心,我為什麼要心慈手軟。」
這丫頭說得挺是那個道理的。
我有點喜歡她了。
不過,「你S雞的力氣都沒有,怎麼S人?我可不幫你。」
招娣小丫頭看我一眼,又向上爬了幾個臺階:「師父,到了靈山道觀,你就會答應幫我了。」語氣裡全是胸有成竹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