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瑤、成惜和吳君花了一整個下午整理資料, 終於趕在《律師來辯論》播出前把起底鄧明的材料發給了吳君相熟的各大媒體和營銷號。
一切蓄勢待發。
而成瑤也終於拿起了錢恆給自己的現場VIP票。
現場比她想象的人還多, 而且還有明顯的站隊,鄧明的粉絲有自制的後援會隊服, 錢恆的粉絲也有專門的應援牌,隻是大概因為目前輿論對錢恆不太友好,明顯打出錢恆粉絲標識的人還是比鄧明的粉絲略少一些。
現場嘈雜又擁擠, 直到錄制時間到,全場燈光暗下,所有聚光燈打向舞臺, 錢恆和鄧明緩緩入場。
對於錢恆沒退場這件事,鄧明顯然驚愕之餘有些慌亂,雖然面子上掩蓋的很好,但他那種微微遊離的眼神, 已然說明了一切,隻是在觀眾面前,他還要端著自己穩重儒雅的人設, 因此佯裝著鎮定和自若。
錢恆就隨性多了, 他一張臉上還是寫滿了高冷,薄而漂亮的唇微微抿著, 表情看起來淡漠而冷酷,然而氣場全開, 十足鎮場。
與鄧明一出場即微笑著和現場觀眾打招呼不同, 錢恆根本不在意觀眾, 就連那些舉著應援牌的粉絲, 他都懶得多看一眼,這種姿態十足倨傲,然而在他身上,卻絲毫不顯得違和,仿佛這個男人生來就如此,也就該如此。凡夫俗子的喜歡,就算捧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屑一顧。
隻是主持人發現,這位高貴冷豔的合伙人,今晚卻有些特別,他仍舊對眾人的擁簇或非議不置可否,但卻頻頻看向了VIP觀眾席的一角。
連主持人都感受到的目光,成瑤不會感受不到,她的臉有些紅。這期的案子當事人就快上臺了,錢恆卻還這樣盯著自己,她最終被盯得有些煩躁,隔著那麼長的距離隻能瞪了錢恆一眼,最終用口型說出了兩個字——“加油”。
臺上的錢恆終於收回了目光,然後他又掃了成瑤的方向一眼,展顏一笑。
這個笑,卻幾乎讓整個觀眾席都沸騰了。
成瑤的身後,那些年輕的女觀眾們幾乎都傾倒了。
“我的天啊,錢恆平時冷冰冰的,笑起來的效果簡直是核彈級別的!”
“好蘇!他剛才笑的時候我隻覺得眉目含情,和平時高貴冷豔性冷淡的他根本判若兩人!”
“冷酷男人的笑,果然讓人無法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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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瑤聽著這些小女孩嘰嘰喳喳的討論,內心卻也不得不認同她們的觀點。歷來越危險的東西越美麗,越劇毒的東西越誘人,錢恆這種氣質冷冽到讓人無法靠近的男人,笑的時候,卻是極其迷人的。
而他很快讓所有人知道了,他不笑的時候,更迷人。
這期的案子是一個家族企業遺產規劃糾紛,這對創業夫妻早就離婚各自再組了家庭,隻是因為企業的羈絆,還是同一個企業的合伙人,而兩人婚內共同生育了兩個孩子,離婚再組家庭後又各自再生育了一個孩子,如今有多個繼承人的情況下,為了未來繼承時不對企業發展造成影響,特此來尋求法律幫助,想有一個最完美的遺產規劃。
錢恆這一次幾乎狀態全開,觀眾驚愕地發現,與今天的他相比,上一期節目裡,他幾乎隻算拿出了六成的實力。
他很快清晰又邏輯嚴密地對現金和房產等財產進行了遺產規劃,一條條一列列,該怎麼做,籤署什麼協議,如何做遺囑見證,幾乎沒有給鄧明任何反應的時間,錢恆已經把方案清清楚楚地給到了當事人。
錢恆這個人,真要狠起來,信奉的完全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而他這次不僅準備讓鄧明無路可走,看樣子是準備還要一舉把他送上絕路了。
“在現金和房產分割上,我同意錢……”
鄧明好不容易想要發言找個存在感,就被錢恆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還沒說完,你不知道別人發言不插嘴是種美德嗎?”
“……”
“現金和房地產這些可分割財產外,最重要的其實是公司股份這類不可分割的遺產,如果強行變現拋售,對企業會產生不必要的損失,也會導致企業估值縮水,可以引入合伙人互保協議,所有公司合伙人互相為對方投保,也成為對方保單的受益人。一旦某個合伙人死亡,其餘合伙人需要用壽險的賠付金來購買死亡合伙人繼承人獲得的股權,從而保全企業股權不落入不懂經營的繼承人手中,保持經營合伙人對企業的管理主動權……”
“除了對家族企業股份進行此類保險外,還有別的方案……”
一般人在面對一個全新的問題,給出方案或者發言時,都不可能詳盡到毫無漏洞或者毫無可以補充的東西,甚至因為思考時間短回答倉促,還容易有很多疏漏和差錯,後面回答的人不僅可以以先發言人的思路作為拓展,還可以補充和糾錯。然而錢恆顯然不是一般人,他有一種“我花開後百花殺”的氣勢,針對這當事人的問題,他從頭到尾講的滴水不漏,各種方案,一一列舉,具體操作,條條說明,隻讓鄧明說無可說,辨無可辨。
這是第一次,一檔辯論類的專業節目,有一方嘉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的。
現場氣氛一度十分尷尬,然而始作俑者卻渾然不覺:“我說完了。”他瞟了鄧明一眼,“你想必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吧。”
“……”
一時之間,鄧明臉上簡直姹紫嫣紅,尷尬屈辱卻完全無力反抗,經此一役,他專業水平高這一點,恐怕是再也站不住腳了。在錢恆的對比下,他簡直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實習律師,對方一點不儒雅,也不溫和,和傳統中人們期待的律師完全背道而馳,鋒利而尖銳,苛刻而咄咄逼人,然而那種強烈的自我把握感和對事態的掌控感,卻是奪目而無法模仿更無法超越的。
鄧明在觀眾面前,像是狠狠被人扇了幾個耳光,錢恆的專業和嚴謹頻頻獲得了現場激烈的掌聲,而自己卻像是個壁花一樣,做著背景牆,毫無存在感。
鄧明臉上一陣冷又一陣熱,然而他心裡尚安慰著自己,至少還能從輿論上做文章,錢恆和自己形象的路人好感度,肯定是自己更好些,等這一波節目的熱度過後,自己再買熱搜和水軍炒一炒,接幾個法律援助案件營銷下,大眾又這麼健忘,很快自己的形象就好轉了。
此時的鄧明壓根沒想到,在他錄制節目的同時,網絡上也已經醞釀掀起了一輪對他的大起底。卡著時間點,成惜實名站了出來,通過媒體公布了鄧明婚內出軌的大量證據,他如何利用成惜,如何將自己的錯誤美化,包括他為了贏得官司如何操縱輿論,甚至威脅對方當事人,妄圖賄賂法官,聊騷女客戶,劈腿嫩模……
成惜的證據條理清晰、措辭嚴謹,文字中立,並沒有怨婦般的恨意和報復語氣,反而是平和而淡然地敘述著事實,然而這種不含情緒的理智陳述,反而贏得了大家的信任。
“有理有據,前妻好感 1”
“比起前妻拿出來的錘,鄧明之前的那些證據真的都是孤證,根本站不住腳”
“大型渣男起底現場”
“嘆為觀止,什麼樣的垃圾和人渣,才能做出這種事?再說一句,他那個嫩模老婆,真的長得一股子塑料味”
“太惡心了,實名嘔吐”
……
鄧明這邊在錄著節目,另一邊網上輿論也呈爆炸式發展,成惜的發言像是一個小雪球,隨著越來越多證據的出示,越滾越大,像是要釀造一場雪崩,而隨著成惜勇敢站出來,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敢於開口。
“我是以前鄧明一個法律援助案當事人的兒子,我爸當年騙我媽說為了買房假離婚,結果領了離婚證以後,我爸就和小三結婚了,鄧明說能幫我媽討回公道為我爭取撫養費,當初還上電視臺宣傳了好久,結果等宣傳熱度過了,我媽希望他幫我們起訴,結果鄧明就失聯了,怎麼都找不到,最後撫養費也不了了之,我們隻能花錢請了別的律師。”
“不知道網上為什麼一直宣傳鄧明是業界良心,他說白了就是個投機取巧的中年油膩男人,我以前在德威律所實習過,帶教律師是他,結果水平不怎麼樣,反而常常明著暗著各種口頭聊騷,反正夠惡心的,導致我最後放棄了做律師。”
“終於有人爆料他了,真的忍他好久了,還什麼業界良心,完全是業界的一顆老鼠屎,以前和他打過一個對手案子,結果寫的起訴書都什麼玩意兒,沒法看,但案子還沒開始,媒體上果然已經鋪天蓋地對這個案子開始報告了,而且媒體的事實都是被處理篩選過對他有利的……”
隻是短短的時間,成惜的爆料竟然已經引發了話題的發酵,而《律師來辯論》節目裡錢恆對鄧明無情的吊打,又完完全全再次印證了鄧明專業素養有多差。
成瑤隨手翻了翻微博和其餘媒體平臺,終於確保鄧明這一次再怎樣長袖善舞也無法翻身了,除了輿論的爆料,她和成惜已經整理好了起訴材料,隻等明天去法院立案,就起訴鄧明誹謗侵權。
而成瑤隻是這麼低頭查看了會兒手機,結果就覺得有道目光如芒在背般盯向了她,她一抬頭,就撞進了錢恆的眼裡。
他站在臺上,隔著遙遙的距離,卻在看著她,錢恆的表情很鎮定自若,然而成瑤還是一瞬間感知到了那目光裡隱藏的含義——你應該看我,不應該看手機。
“……”
成瑤感覺自己像個上課開小差被當場抓獲的學生,在錢恆的死亡視線下,隻能乖乖收了手機,攏了攏頭發,挺直背脊看向他。
錢恆看了看她,輕輕笑了下,這才轉過頭,看向主持人。
因為錢恆把一場雙人辯論直接變成一方對另一方的屠殺,並且毫無思考時間就列明了所有解決方案,此時錄制時間才過了三分之二,原本每期節目最後會留十分鍾給現場觀眾對嘉賓提問,如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時間,主持人隻能都分配給提問環節了。
今天的整場節目,鄧明都沒有機會怎麼發言,主持人本來還指望著讓鄧明挽回些顏面,然而很可惜的是,一個又一個舉手的觀眾,提問的對象幾乎都是錢恆。
“網上稱您是‘業界毒瘤’,對這個外號您怎麼看?”
“錢律師你好,能說說你辦過的印象最深的案件是什麼嗎?”
“法律和道德,您認為是什麼樣的關系?”
“律師會為了錢就接那些不正義的案子嗎?”
……
一個個問題,錢恆回答的邏輯清晰思路缜密,他仔細又耐心地講著他心中對法律的理解、認識。
“錢律師您好,我是一名法學生,您說大部分普通民眾並不具有法律思維,也無法從法律的層面去思考問題,這無可厚非,因為道德和法律,正義與非正義,這樣的大課題可以寫一篇法學博士論文,我理解這一點。”
這次提問的是一名男學生,他頓了頓:“但很多時候,當我說出對一個事件法律上的看法,常常會遭到其餘人的攻擊,社會上有太多人,全是根本講不通道理的法盲,一開始我也每一個都耐心解釋,可時間久了,我發現根本沒用,他們不會聽你的解釋,隻會攻擊你辱罵你。您一直以來是我的偶像,因為網上那麼多人詬病您是業界毒瘤,您從來不屑解釋,我覺得那樣很酷,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您也不能免俗,開始解釋起來。我覺得沒有必要。懂您的人自然懂您。”男生的話很尖銳,“可您現在這樣,既參加綜藝,又開始為自己正名,和站在您身邊的某些律師相比,有什麼不同?我覺得很失望!”
這個問題很有爭議性,男生一坐下,現場果然有一些騷動。
然而錢恆卻並沒有任何驚慌,他的表情仍舊平靜而自若。
“我以前也是像你這樣想的,我對任何虛名都不在意,別人的辱罵並不影響我的業務量也不影響我的工作,我不在意向毫無法律思維的人解釋,我一分鍾的費率是166.66無窮,我認為不值得浪費時間和金錢去科普這些東西。”
“但後來有人我改變了想法。她告訴我,律師不僅僅應該對自己的客戶負責,做好專業的工作,也應該去傳播法律的信仰。”錢恆垂下了視線,語氣鄭重,“我想了很久,現在不得不承認這是對的。法學生也好,法律從業也好,我們永遠不應該帶著優越感,覺得我們比不懂法的普通民眾更高級,也不應該去苛責他們對法律職業有誤解和抵觸,我們的形象是我們自己來營造的,法律的信仰也應該是由我們的一言一行去傳播。我最初參加這個節目的初衷,隻是希望她開心,但現在,我也想為更多的事。我想要解釋,不在乎這樣會不會讓我變得不酷,我隻希望我為法律和我的職業站臺,我尊重我的職業,尊重法律,也信仰法律,我想要改變別人對法律和律師職業的誤解,所以我必須有所行動。”
幾乎是錢恆的話音剛落,現場就響起了掌聲,作為那個改變了錢恆想法的人,成瑤心下百感交集,她既感動,又臉紅耳熱,隻覺得一顆心間,隻剩下不停跳動的節奏,裹挾著悸動和驕傲。
這一刻,她終於無法否認對錢恆的感情,即使努力克制,喜歡就像是最有生命力的種子,在最艱險的絕境裡,仍會想方設法破土而出。
而也沒有哪一刻,成瑤比這一刻更自豪,這就是他們法律人應有的形象,是真正的法律人,也是自己無法忘懷仍舊愛著的男人。
錢恆卻仿佛嫌這樣還不夠,掌聲的間歇,他輕輕掃了一眼成瑤的方向,再一次開了口。
“當然,除了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有私心。”他頓了頓,“別人如何評價我,我根本不在意,但我不希望我愛的人,因為我遭到什麼連帶的波及,我希望每個人都知道,她愛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希望每個人都知道,她的眼光沒有錯。”
明明這次是和法律毫不相關的話題,然而這一次掌聲卻比之前更響亮了。成瑤的臉也在這經久不息的掌聲裡經久不息的紅著。
此刻,提問卻還在繼續。
“錢律師,我昨晚把你曾經辦過的案子都看了遍,我很想問,像你們這樣的家事律師,每天耳濡目染的都是爭鬥、人性的惡和自私,會不會覺得婚姻一點意思也沒有?”
掌聲過後,提問的觀眾卻更多了。
“如今婚姻裡,女性因為生理特徵,更多的還是處於弱勢地位,網上如今婚姻不幸導致毀了一生的案例到處都是,甚至包括婚內虐待、家暴、出軌、被負債,甚至為了騙保殺妻,導致現在大家都覺得不婚不育保平安,對此您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