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劉啟被劉娣問得無話可說。
「對了,多提醒你們一句,如果你們敢擅自生孩子,那你們的孩子在生下來的那一刻,就會立刻被福利機構抱走,納入領養系統裡。」劉娣一邊拉上窗口,一邊說。
「不配為人父母的人,就不應該有生孩子的資格。」
劉娣啪的一聲關上了窗口。
隻剩劉啟和父母在大廳裡面面相覷,瞪著彼此,像在瞪著一個笑話。
4
劉啟和父母從沒想過,他們有一天會落在劉娣的手裡。
劉娣比劉啟大五歲,在劉娣出生之前,他們父母就已經流掉過兩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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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上劉娣時,查出來是女兒,他們還想流掉,可醫生說再流的話,可能會導致劉娣的母親失去生育能力,劉娣這才被留了下來。
劉娣的出生是無聲無息的,沒人慶祝她的到來,甚至沒人在乎她的到來,打從一開始,她在這個家裡就是透明的。
五年後,劉啟出生,父母慶幸劉家終於有後,於是窮盡全家之力地大肆慶祝。
從滿月宴到百日宴,再到周歲宴,一場又一場的宴席,整個家都因為劉啟的降生而變得熱鬧非凡。
可熱鬧都是劉啟的,劉娣隻有在後廚幫忙的份兒。
但偏偏是劉娣這個不受重視的女兒,卻一日比一日更爭氣,學習成績好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她居然還想考大學,那得花多少錢啊?
一個女孩子家家,即便上了大學,最後不還是得送給別人家當老婆、當兒媳?
老劉夫妻倆是堅決不會做這賠本買賣的。
他們早已經給劉娣定好了親事,對方年紀是大了點兒,還瘸著一條腿,可人老實,爹媽也和善,等劉娣年紀一到,立刻就能辦事兒。
到時候,彩禮一收,女兒一送,一舉兩得,皆大歡喜。
所有姑娘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們不明白劉娣到底為什麼S活就是不肯同意。
他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劉娣就是咬緊牙關,不肯輟學,更不肯嫁給那個她根本不認識的瘸腿男人。
她就這樣一身是傷地絕食了整整四天。
他們見她是鐵了心的,也怕她餓S在家裡,那便真是人財兩空了。
於是,老劉夫妻倆就商量著提前把她送到婆家去,之後是S是活,就都與他們劉家無關了。
「她要是不肯呢?」母親有些擔心。
「那就硬綁過去,她一個小姑娘,還能擰得過我們嗎?」父親堅定無比。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打開門準備綁起她來時,卻發現劉娣不見了,一起不見的還有她的衣服和課本。
劉娣離家出走了,她大概昨晚偷聽到了老兩口的打算,便先一步逃掉了。
從那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回過這個家,也沒有給過家裡任何消息,劉家就像從沒有過這個女兒一樣。
老兩口自然是痛惜少了一筆彩禮錢,但沒了她,也少了一個麻煩,他們樂得輕松,劉啟更是從來就沒有在乎過這個姐姐。
劉娣就這樣被全家人一起遺忘了。
直到劉啟在父母資格考試上四考而不過,他們去父母資格審查部討要說法時,才又一次見到了劉娣。
此時的劉娣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他們欺凌踐踏的少女,而成了決定著劉啟能否合法生育孩子的重要人物。
可他們並不在意劉娣這些年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是怎麼在一無所有、孤身一人的情況下,成長為如今這般出息模樣。
他們隻在意劉啟能不能順利要個孩子。
很顯然,劉娣是鐵了心不會松口的,就如同她當年鐵了心不肯輟學出嫁一樣。
5
劉啟不甘心,從來都隻有他不要孩子,哪有想要孩子卻不得的道理。
既然沒辦法自己通過考試,那就找人代替他們去參加考試,老秦夫婦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劉啟是通過黑中介找到的老秦夫婦,老秦和秦嫂生活貧困,但身家清白,是有口皆碑的專業替考。
當然,價格也高得離譜。
黑中介的老板齊哥是個清瘦嚴肅的男人,他的公司是作弊替考這個領域裡最大的黑中介隻有他這裡可以保證通過率百分之百。
齊哥見劉啟對著價錢猶豫了,便見怪不怪地說:「現如今,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都得出點兒血,你就當請保姆了嘛,養孩子哪有不燒錢的道理。」
見劉啟似乎仍在為難,齊哥接著說:「我可聽說了,以後還會有配套的新規定,到時候再想要孩子,可就不隻是請槍手替考這麼簡單了。」
劉啟一聽,便不敢再多猶豫,當即下單籤約。
「這才對嘛,我保你們夫妻倆得償所願。」齊哥滿意地收起了合同。
果然,作弊替考,一切順利,資格證很快便下來了。
劉啟對此很是驚訝,他問齊哥是怎麼做到的,齊哥神秘兮兮地不肯透露,隻說他自有他的門路。
四個月後,莉莉再次懷孕。
2024 年,莉莉生下一個兒子,當然是以老秦和秦嫂的名義辦的住院手續和出生證明,不然他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會被立刻帶走。
他們給孩子取名為懷義,身份證上登記的名字是「秦懷義」,可平時他們隻叫他懷義,假裝那「秦」字並不存在。
「真是作孽。」劉啟母親在病房裡抱著好不容易得來的孫子說,「好好的大孫子,卻不能姓劉,非得跟著別人姓。」
「有了孫子就好,姓什麼不重要,十八歲以後都能改的。」劉啟父親一臉慈祥地看著孩子說。
劉啟本來也以為孩子生下來就萬事大吉了,可事情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順利。
「父母資格考試」的配套新規,果然如齊哥所說,很快便出臺了。
通過考試、拿到資格證並不能一勞永逸,在生下孩子後,夫妻二人必須每年都進行一次復試考核,每一年的復試考核都是針對不同年齡段孩子的養育問題所設計,連續三年通不過復試考核,便會被剝奪孩子的撫養權。
這一舉措就是為了防止有些父母認為隻要一次考試取得資格,就能高枕無憂地永遠擁有孩子。
畢竟成為合格的父母是一件需要時時學習、時時進步的事情。
劉啟隻好又一次通過齊哥請來了老秦夫婦,他們的孩子登記在老秦夫婦名下,他們隻能找老秦夫婦再來替考。
他們竟就這樣被迫和老秦夫婦綁定到了一起。
一想到以後每年都要花一大筆錢,請他們來代替自己和莉莉參加考試,劉啟就覺得肉疼,這可都是他加班熬夜掙來的辛苦錢。
但是,這還不算完,還有比復試考核更可怕的事情在等著他們。
兒子兩歲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劉啟下班回家時,打開門就看到家裡正坐著兩個陌生女人,而莉莉正在滿臉諂媚地招待她們。
看到他進門,莉莉趕忙過來攔住了正要說話的他,邊幫他拿包,邊小聲說:「是父母資格審查部的人。」
「他們來幹嘛?」劉啟一聽到這名字就來氣。
「說是隨機抽查,隻要有一次隨機抽查不合格,他們就會把兒子帶走。」莉莉難掩慌張。
「那你現在怎麼跟他們說的?」劉啟壓住自己的怒火。
「我說咱倆是這家的保姆,專門負責照顧孩子的,主人家秦姓夫妻出門旅遊去了。」莉莉小聲說。
「保姆?這是我的家,我卻成了保姆?」劉啟忍不住地氣憤。
「你小點兒聲!」莉莉攔著他,「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啊!不然讓他們把孩子帶走嗎!」
劉啟一口氣憋在胸口,怎麼順不過去,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忍了下來。
那是劉啟有生以來最屈辱的一天。
在他買的房子裡,面對著兩個居高臨下的女人,說自己隻是這個家裡負責帶孩子的保姆。
那天的隨機抽查結束時,劉啟問那兩個女人:「像這樣隨機抽查,會很頻繁嗎?」
一個女人傲慢地說:「不一定,可能很多,也可能不會再有,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國家的孩子能有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嘛,但有一點可以明確告訴你,孩子未滿十八歲之前,我們隨時都有可能再來抽查。」
「而且,」另一個女人再次強調,「不像復試考核,會給三次機會,隨機抽查隻要有一次不合格,就會被立刻剝奪撫養權,你們一定要把這個好好轉告給你們的僱主。」
說完,兩人便飄然離開,留下一臉愕然的劉啟和莉莉。
這算什麼,以後永無寧日了?
若說復試考核還是每年固定日子的固定折磨,那這隨機抽查可就是一把時刻懸在他們頭頂的劍。
你不知道它要不要落下來,你也不知道它何時會落下來,你更不知道它會以什麼方式落下來。
「怎麼辦啊,老公。」莉莉說,「一旦查出來我們作弊替考了,兒子就會被帶走的。」
「沒事,我來想辦法。」劉啟狠狠地咬了咬牙。
第二天,劉啟便再次找到了齊哥。
這一回,他將老秦夫婦連人帶行李地請進了自己家。
6
既然孩子登記在老秦夫婦名下,既然隨機抽查不知道何時便會發生,既然抽查不通過孩子就會被帶走。
那幹脆就將老秦夫婦養在家裡,專門幫忙帶孩子,一來應付審查部的抽查,二來也算給兒子請了一對二十四小時保姆。
反正老秦夫婦本就生計無著,以替考為生,現在給他們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和穩定的收入來源,他們自然是樂得接受的。
正如齊哥所說:「這就是如今養孩子必須要付出的成本,你們要懂得接受現實。」
他們當然要接受現實,現在除了接受現實,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也無路可退了。
但如此一來,三室兩廳立刻就不夠用了。
劉啟夫妻一個房間,孩子一個房間,老秦夫婦自然也得有一個房間,於是劉啟父母就沒地方可住了。
劉啟沒有絲毫猶豫,便向父母坦誠了現在的困境,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希望父母能夠理解。
劉啟母親嘆了口氣說:「那我們回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