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早就想拔除寧遠侯府的勢力,而蕭衡也想趁著這個機會,逼我求他。
他裝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樣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若是你此時低頭,我將軍府還是有你一口飯吃。」
他本以為,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我一定會跪著求他。
京中人人都會稱贊他,冒著這樣大的風險,護佑妻子。
想到這裡,我決絕跪地,向新帝磕頭。
「臣女隻求和蕭將軍和離。」
「好啊,要走,你的嫁妝一分也別想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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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十杖,你若是寧遠侯之女,尚且不能受,如今你是罪臣之女,可就必須受,你真想好了?」
我重重點頭。
又重復了一遍。
「臣女隻求和蕭將軍和離。」
早有兩個太監,在我說完就將我拖下去。
我趴在木凳上,背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來往的宮人不時偷瞄著,有幾個小聲議論起來。
「這不是寧遠侯家嫡女,蕭將軍的夫人嗎?」
「唉,原本是京城貴女中最耀眼的,先失去了和平南王的婚事,後腳嫁給新貴蕭將軍。」
「蕭將軍寵妾滅妻,在宮宴上鬧了好大笑話。」
「我還聽說,寧遠侯府去了一隊禁衛軍,寧遠侯戰S,如今沒落,又背上了謀反的罪名,恐怕蕭夫人這次兇多吉少了。」
我將帕子咬在嘴裡。
「啪……」
一下一下數著,打到四十板子時,我下體已經失去了知覺。
汗珠也模糊了視線。
幸虧我自小和父親一起練習槍法,身子骨還算可以。
「夠了!」
最後五下時,蕭衡跪在地上,抬起了我的下巴。
「你當真如此決絕,寧願被打S,也要離開我?」
「咬我吧,也許能減輕一些疼痛。」
蕭衡挽起袖子,遞上了自己的胳膊。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他的胳膊。
我要牢牢記住這份疼。
父母辛苦養我一場,我難道不能為自己博得一番新天地嗎?
小桃數著,數到最後一板子時,咬著牙立刻將披風替我蓋上。
新帝看著我倔強的眼神,宣布了口諭,準許我和蕭衡和離。
我挺著身子跪拜。
殿外突然傳來了烏泱泱的腳步聲。
婆母帶著蕭慶趕了過來。
他們的目光落在我鮮血淋漓的背上。
4
婆母將我扶起來,跪在殿前。
「無論發生什麼,我也隻認你是我將軍府的夫人。聽話,跟母親回去,你這一身傷,你父親九泉之下看見了,得多心疼?」
我感激地看向婆母。
早年她也是能上戰場S敵的女將軍。
和我父親有同袍之誼。
蕭衡在婆母的眼神示意下,將我攔腰抱起,語氣軟了一些。
「別犟了,跟我回去!」
就在這時,宮門口又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芸枝,怎麼?裝賢良不管用,現在開始演苦肉計了嗎?」
說著她將蕭慶拉過去。
「你自己不能生育,將軍膝下隻有慶兒一個兒子,如今我剛有孕,你前日逼我跳荷花池,今日又演苦肉計,是想逼S我和腹中的孩子嗎?」
看熱鬧的宮人聽到這話,一臉吃瓜的表情。
「原來這蕭夫人生不出孩子啊,那著實不能怪蕭將軍寵愛那姨娘。」
「你們公道些,分明就是那姨娘汙蔑蕭夫人,打了整整五十板子,就算做戲也不至於做到這份上吧。」
大家嘰嘰喳喳議論。
姜月已經上前來,拔下我頭上的簪子,梨花帶雨道。
「既然夫人容不下我和孩子,那我們不如S了幹淨。」
提到孩子,我冷笑一聲。
究竟是我生不下孩子,還是蕭衡根本沒想過讓我生下孩子。
我難產那日,小姜氏故意請走太醫。
害我失去了孩子。
而蕭衡一句:「她隻是小孩子心性,不是存心害你流產,孩子嘛,總會再有的。」
那段日子,他總是守著我。
我誤以為,他其實是對我有感情的。
後來,我補身子的湯藥裡查出了藏紅花。
一開始我以為是姜月做的。
直到我親耳聽到,蕭衡吩咐太醫,繼續給她用藥。
直到永遠也懷不上孩子。
原來他是擔心我生下孩子,威脅到蕭慶的地位。
我陷入回憶時,蕭衡已經眼疾手快地從姜月手裡奪下簪子。
他手一松,任由我重重跌落在地。
「別鬧了,傷了孩子怎麼辦?這麼冷的天怎麼隻穿著單衣?」
他解下披風披在姜月身上。
我看著他眼神裡盡是對姜月的心疼。
接著,蕭慶張開小手,護在了姜月面前。
「母親,你還想再逼S月小娘嗎?慶兒不許。」
若說晨起時,他對我尚有一絲留戀,此刻已經煙消雲散,隻剩下滿臉防備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脖子上黃燦燦的平安鎖,說不出話來。
小桃護在我身前。
「小少爺,你別忘了誰將你養得這樣大,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蕭衡這才注意到我被摔在地上,背後的血連披風都浸染了。
他語氣軟了下來。
「隻要你現在跟本將軍回去,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姜月聽到這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整個身子都搖搖晃晃。
蕭衡心疼地將姜月摟入懷裡。
他再次選擇了姜月。
我心裡最後一絲期待落空了。
習慣了,在他心裡,我從來都沒那麼重要。
我又在期待什麼呢?
他亡妻S了,新婚之夜,我替他寬衣,他喜服裡面赫然穿著喪服。
他說不能讓他亡妻太難過。
於是決意在御前求賜婚,將姜月娶進門。
彌補對亡妻的虧欠。
而我,我在他心裡永遠是那個可以接受一切,大度包容他一切的夫人。
卻從來不是妻子。
背後的傷口忽然不那麼疼了。
心裡的傷口卻越來越大。
我疼得眼前一片模糊。
5
再次醒來,是在將軍府。
婆母守在我身邊。
她挺著身子骨去宮裡請太醫為我診治。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熟悉的沉香味道。
蕭衡竟然來過。
我來不及細想。微
拉住婆母的手。信
「婆母,求求你,我父親真的是冤枉的。」搜
婆母拉住我的手,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搖搖頭,命嬤嬤拿來一包袱。胡
「芸枝,你是個心思活絡的孩子,聖上已經下旨,三日後,寧遠侯府舉家流放平南。」巴
「孩子,你聽我的,我會給陛下上報你受不住這杖刑,病S家中。你拿著這些盤纏連夜走。」
在侯府七年,我做了什麼,婆母都看在眼裡。士
她早年也經歷過丈夫寵妾滅妻的痛苦,因此失去了三個孩子。
整個將軍府,也隻有她懂得我嫁進來有多委屈。
所以她總是用自己的辦法慢慢彌補我。
而蕭衡和蕭慶卻將我的委屈視若無睹。
我挺著身子,跪下,磕頭,感謝她多年的照顧。
「母親,如今寧遠侯府落難,我沒辦法就這樣一走了之。」
「更何況,父親通敵叛國的信件是平南送上來的,我定然要去查清楚。」
婆母心疼地將我頭按在懷裡。
6
半個月後,大理寺核準刑罰,我同母親一起踏上了流放之路。
剛到平南,我和母親日日刷馬,住在破舊的馬棚裡。
和一群戰俘日日修築城牆。
「聽說寧遠侯府的嫡小姐也在這一批流放名單裡,聽聞她容貌豔絕京城。不如……」
夜黑風高,母親將袖子打湿貼在我的額頭,替我降溫時,忽然幾個男人闖了進來。
嘴角掛著獰笑。
「美人,跟了哥幾個,以後天天讓你吃飽飯。」
說著他就將一個熱饅頭扔在地上。
我忍不住吞咽了唾沫。
在這裡做工,規定是人人每頓飯一個饅頭,可是男人們怎麼夠,每次吃飯時,他們會一窩蜂搶走所有的饅頭。
而女人和老人小孩就隻能瓜分僅剩的殘粥。
不等我撿起饅頭,衣服已經被撕爛。
我將饅頭遞給了母親。
一腳踹在了男人的胸膛。
「臭娘們,脾氣還挺硬。」
母親將饅頭塞進懷裡,SS護在我前面哀求他們。
可是他們眼睛卻隻是盯著我露出的瑩白的脖頸,一把將母親推開。
在拼命掙扎時,我想此刻蕭衡和蕭慶一定都陪在姜月身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吧。
我攥著手裡的簪子,隨時等待機會。
突然,身上的男人被人提了起來,扔在一旁的馬糞裡。
我抬眼,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
「在本王的治下,竟然出現這樣的事情,來人,把他們幾個拖出去就地正法。」
說完,他伸手將我攔腰抱進了他的主帳。
我像是快要溺S的人抓住了浮木,啞著嗓子開口。
「長思,娶我!」
「我父親是冤枉的。」
沒想到和他再次見面,是在這樣的場景。
我必須活下來,活下來才有機會替父親申冤。
於是放下了所有尊嚴,我無助地看著他。
他手指顫抖,沉默如同寒冰一般。
就在我以為他要嘲笑我痴心妄想之時,他開了口。
「好。」
他替我蓋上毯子,吩咐軍醫替我治傷。
自從京都一別,我與他原本是再也無法相交的平行線。
此刻卻戲劇般地重逢了。
平南條件艱苦,他選用了當地的銀色喜冠和繁復的黑銀長裙,擺了三日酒宴。
將我迎娶入門。
在平南多年,他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完全不比在京的蕭衡,溫潤如玉,風流倜儻。
他替我贖了奴籍,還為母親請醫治病。
新婚夜,他握住我磨出繭子的手,鄭重承諾定會查清我父親謀反一事的真相。
一年後,我生下和高長思的女兒,取名阿幸。
三年後,京中傳來消息,新帝病重,太子李殊監國,召平南王入京。
李殊自小和平南王一起長大,情同手足。
高長思告訴我,已經搜集好蕭衡誣陷我父親的證據,這次回京一定會給我個交代。
阿幸自小在平南長大,早就鬧著要吃京中的糖葫蘆,看百戲。
於是,他們父女一路回去京中。
母親身子弱,我陪著她。
輾轉三個月,才緩緩入京。
7
再次見到蕭衡和快到蕭衡肩膀的蕭慶時,我的內心還是莫名疼了一下。
隻是從前那股熟悉感已經煙消雲散。
蕭衡看起來比從前穩重了一些,看到我後,先是愣住。
隨後眼角浮出笑意。
「太子登基,大赦天下,芸枝,別再跟我犟了,隻要你正經給月兒賠禮道歉,我便去求太子,許你做我的貴妾。」
我有些好笑,正要開口。
蕭慶提著一籃子酸杏,自信滿滿地開口:「阿娘,月小娘心善,知道我們來接你,還命我帶了你最愛的酸杏子。你就跟我們回去吧。」
「小娘潛心學習,如今已經是皇後器重的女官,才不會像阿娘這般小家子氣,還要擺譜。」
我沒有想到短短四年,蕭慶已經完美復刻了蕭衡對於姜月的偏愛。
姜月剛進府,他已經深信不疑,是我搶了他親生母親的位子。
指著我的鼻子質問我。
「你跟他毫無血緣關系的我,對我的愛就是在做戲給父親看!」
心裡放不下母親的病,我並不想和他們多費口舌。
「我與鎮國將軍府已經毫無瓜葛,你們還是回去吧。」
蕭慶原本胸有成竹,聽我當場拒絕,他無法忍受。
「阿娘,你這樣硬撐有什麼意思?」
蕭衡似乎也有些疑惑,我受了四年苦,按道理也該知道低頭了。但語氣比之四年前沉穩許多。
「你剛回來,必定舟車勞頓,不著急,隻要你想通了,隨時拿著這塊玉牌去如意茶館。」
不等我拒絕,他已經將玉牌塞進我手裡。
恰巧我看到橋邊的老翁在賣枇杷,徑自走過去買枇杷。
正當我要上馬車時,蕭慶抱胸,得意地看著我。
「阿娘還是那麼口是心非,嘴裡說著不要,卻還是買了枇杷,我的熱毒已解,以後不用吃枇杷了。」
我輕笑,自顧自上馬車。
蕭慶卻不依不饒,跟著我上了馬車。
直接拿起枇杷吃了起來。
「滋味一般啊,不如月小娘買的好吃。」
我沉下臉看著他。
「你父親就是這麼教你禮儀的?」
蕭慶滿不在乎。
「小娘說了,凡事隨自己心意,我才不要做個古板的男人。」
我抬手,忽然想到什麼,拿起針線籃子裡的香包繡了起來。
蕭慶似乎察覺到那香包的大小不對,嘟囔起來。
「如今孩兒還是怕蚊蟲,隻是阿娘做的這隻香包小了些。」
蕭慶還以為我是從前那個隻會圍著他們父子起居轉的管家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