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腦袋還處於宕機狀態。
許是不在意了,便也不著急。
聽見這話時,竟全然沒有激動、欣喜。
隻是緩緩瞥了眼旁邊的床。
空蕩蕩的。
我有些失落。
摸了把,還留有餘溫,應是下樓買早餐去了。
床頭櫃上放著溫熱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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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水下肚時,胃裡泛起暖意。
我清醒了些。
意識到沈凜許是無聊,拿我消遣呢。
剛想掛斷電話。
那邊傳來一道嬌滴滴的女聲。
「阿凜,你在和誰打電話呀?」
「幫我拿一下浴巾。」
是秦芷微。
想起昨晚那些莫名其妙的信息。
我不由得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的怒氣。
我舒檸雖不及從前風光,卻也沒有落魄到任人擺布。
一個叫我滾開,一個喊我滾來。
被兩人來回愚弄。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對沈凜發火。
「沈凜!我不稀罕做你的沈太太,誰稀罕你找誰去,不要再來找我!」
「另外,我嫌你髒,就連聽見你的聲音我都覺得犯惡心!」
說完這些話時。
我隻覺心中鬱結多年的氣都散開了。
換好一件粉白色中式長裙,恰到好處的妝容更顯容貌昳麗。
隻是脖頸間淡粉色痕跡屬實讓人臉紅,好在京城已入深冬,披上圍巾並不顯眼。
顧禮臣回來時,給我帶了最愛的糖油餅。
我拿起咬了一口。
抬頭看見他鼻尖紅通通的,發梢還帶著幾片雪花。
原來昨夜京城悄悄下了場初雪。
我拉開窗簾,窗外果真銀裝素裹,漫天雪花紛紛飛舞。
9
沈凜望著被掛斷的電話,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片刻後,他忽然笑了一聲。
似乎是真的覺得好笑。
也似乎是氣得狠了。
耳畔不斷響起舒檸電話裡說嫌他髒,說不稀罕做他的沈太太的話語。
這話他還沒對她說過,她倒是先汙蔑上他了。
這些年除了她,他連個女人的手都沒摸過。
哪裡髒了?
沈凜轉念一想,舒檸那話莫非是誤會他吃醋了?
女人隻有在乎他才會吃醋。
想到這,沈凜心情瞬間明朗開來。
從休息室走進包廂時,嘴角都不自覺地上揚。
剛踏進包廂,朋友的話讓他如遭雷劈。
「你們快看,舒檸談男朋友了。」
「和誰談啊?這麼突然?」
「看不出來啊,隻露出了半個背影,不過看起來比沈哥還高半個頭呢。」
沈凜大步流星地走近,臉色低沉到極致。
現場一片寂靜。
他奪過手機。
看清後渾身都在緩緩顫抖。
照片上,舒檸面對鏡頭笑得一臉燦爛,身後不遠處坐著低頭處理公務的男人。
看起來溫馨而又甜蜜。
接著他眼尖地發現她脖頸處泛著不易察覺的淡紅色。
他下意識緊握住拳。
關節處發出咯吱的聲響,能看出他憤怒的心情。
視如珍寶的東西被別人染指。
心髒如同被凌遲般,傳來悶悶的疼痛感。
那一行「謹以初雪共白頭。」更是狠狠刺痛了他的雙眼。
她曾許願每一年京城下初雪時,身邊都有他陪著。
但如今她卻要和別人共白頭。
他撂下手機轉身離開,臉色是霜雪一樣的冷凝。
秦芷微站在門口,目睹了全程。
她聲音清晰透亮:
「沈凜,你現在要去找她是嗎?難道你還愛她嗎?」
「三年前的事情,你不介意了嗎?」
這話傳一次不差入沈凜的耳中。
他當即如同被施了法術,定定站在原地。
是啊。
真的不介意嗎?
三年前,他飛往洛杉磯分公司視察。
提前幫舒檸辦好了護照。
可臨行前夜,她卻借口太累推辭不去。
他沒強迫。
急著回京見舒檸。
原定一周的行程,隻花四天便完成了。
提前回來後卻得知她去了鄰市。
徹夜未歸。
同行的,還有她的學長顧禮臣。
若是旁人,他還能理解。
可偏偏是她當眾維護了幾次的顧禮臣。
他裝作若無其事,希望她能說實話,但她卻選擇了撒謊。
堅稱自己那幾天哪也沒去,在家乖乖待著。
沒多久,高中同學秦芷微拿著幾張拍攝清晰的照片找到他。
他攥著照片,手上青筋凸起。
乖乖在家待著的舒檸依偎在男人肩上。
神情是無比放松。
看不出絲毫疲憊。
就像是即將分離,抓緊時間感受對方溫存而相互依偎。
再後來,他發泄似的狠狠地要了她。
潔白的床單上卻並未落紅。
那刻他堅信,舒檸愛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後的權勢。
若是他失去背後的權勢,那舒檸定會毫不猶豫棄他而去。
奔向顧禮臣。
他介意她心裡還藏有別的男人。
他介意她愛的不是他。
他介意她為了將初夜給顧禮臣,不惜撒謊偷逃。
沈凜最終還是沒有去找舒檸。
10
京城的冬日很冷。
天地萬物皆裹藏在鵝毛大雪間。
別墅內暖氣開得很足,帶著與世隔絕的溫暖。
顧禮臣神情恭謹地坐在沙發時。
身旁是價值連城的聘禮。
爸媽看著顧氏百分之十的股份,陷入了沉思。
直至牆上指針旋轉一周,才回過神來。
面面相覷後,又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了看顧禮臣。
得到的是男人恭順肯定的笑容。
「伯父伯母,顧某是來求娶檸檸的。」
「若是禮數上有不對的地方,還請見諒。」
「沒沒沒……沒有,很好很好!」
爸媽很滿意,連連點頭。
婚事很快定了下來,就在下個月初九。
11
京城雖大,但圈子狹小。
這事很快傳了出去。
自然也傳入了沈凜耳朵裡。
沈凜倚靠在球桌邊。
依舊是那樣闲適散漫的姿態。
仿佛壓根不在意這個消息。
直至指尖夾著的煙燃盡,煙灰落在手背有些燙。
他才不疾不徐開口:
「什麼時候的事?」
沈凜面上沒什麼情緒。
沙啞的嗓音卻有一瞬間的顫抖。
雖然隻有一瞬。
朋友卻再清楚不過。
沈凜平日裡混不吝的性子,隻要一遇到舒檸的事情,就立馬緊張起來。
「就在這兩天。」
「聽說舒家已經在籌備婚事……」
「哼。」
沈凜忽然冷冷笑出聲。
他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道:
「除了我,她舒檸還能嫁給誰?」
「顧家掌權人……顧禮臣。」
朋友顫顫巍巍地說出她的結婚對象。
下一秒。
沈凜猛然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朋友的衣襟:「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舒檸要和誰結婚?」
朋友嚇得臉都白了,「顧氏掌權人顧禮臣啊。」
周遭消音般萬籟俱寂。
沈凜猛地松開手將人推開。
雙腿像卸了力般,沒站穩往後踉跄幾步。
心髒像被千萬根針刺穿,痛得他呼吸困難。
沈凜從對面的顯示屏上看到自己猩紅的雙眼。
目眦欲裂一般,還有那張近乎猙獰的臉。
他拿起手邊的煙灰缸狠狠砸向巨大顯示屏,驟然發出震耳碎裂聲,屏幕碎片瞬間四處橫飛。
熱鬧的桌球室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他身上。
神情訝異又驚恐。
沈凜怒氣衝衝大吼一聲:
「看什麼看,眼睛都不想要了?」
大步流星地離開時。
身後的燈光下,是秦芷微陰狠沒有半點表情的臉。
12
沈凜站在我公寓門口時。
已是深夜。
公寓樓層不高,他來時頭發上頂著的雪花還沒來得及化。
滿頭白雪,恍如一夜白頭。
開門時,我先是一怔。
來人衣領半開,領帶歪歪扭扭,嘴角帶著未刮的胡茬。
站在原地微喘著氣。
略顯狼狽。
我忽然想起電梯壞了,他應是爬樓梯上來的。
我抿了抿唇。
想起沈凜平日裡一絲不苟、有潔癖的模樣。
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猜想。
但很快被我否定。
不過下一瞬,他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想。
沈凜走上前,將我圈住揉進懷裡。
「舒檸,我不許你和顧禮臣結婚。」
「你是我沈凜的人,我不同意,外人別想染指分毫。」
哪怕看著落魄,說出的話依舊高傲得不可一世。
這就是沈凜。
是京城沈家大少爺。
偏執、霸道、蠻不講理。
可他似乎忘了。
我舒檸不是物品,而是個有自我意識的人。
能決定愛誰不愛誰的隻有我自己。
眼淚奪眶而出的瞬間。
我用力推開他。
高高揚起的巴掌重重落在他臉上。
他怔愣住了。
臉上是清晰的巴掌印。
我卻仍覺不夠解氣。
異國的記憶裡是數不清的思念、委屈的眼淚、被人嘲笑的惡意。
而這些。
他通通都清楚。
隻不過性子高傲不願低頭,所以放任流言蜚語逼我先低頭。
積攢了三年的委屈盡數爆發。
我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沈凜你憑什麼管我?你是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來命令我的?」
「三年前不願意和我結婚給我名分讓我受盡白眼的是你,現在半夜跑來阻止我和別人結婚的也是你。」
「你到底想要讓我怎麼樣?」
「沈凜,你聽好了,我要和誰結婚是我的自由,和你無關。」
見我落淚,他瞬間手足無措。
喉嚨口像是堵了什麼東西,難受而刺痛。
他停頓了許久,才開口,眼底閃過一絲期待。
「如果我說我愛你,我現在願意娶你呢?」
「你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在我和顧禮臣之間選擇我。」
我沒回答。
徑直走進房間,拿出抽屜裡那枚價值不菲的粉色鑽戒。
收到它時,是在我成人禮那天。
我身穿高貴的公主裙,頭戴華麗的王冠。
沈凜在我額頭落下虔誠的吻:
「檸檸,等你到了法定結婚年齡,我再親手為你戴上婚戒。」
……
這些年這枚鑽戒一直放在我這裡保管。
但現在。
它該物歸原主了。
遞過去時。
沈凜的手一直在抖。
他清楚。
他得到了我的答案。
是拒絕。
半晌,他抬頭看我。
自嘲地笑了笑,聲音帶著沙啞苦澀:
「果然,你又要再次拋下我了嗎?」
13
沈凜離開時,背影帶著淡淡的落寞。
我抬頭,看著他緩緩消失在黑暗當中。
心裡充滿了不解。
當年的事,誰人不知,是他沈凜負的我。
為何他卻好似更委屈的那個。
而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昏昏沉沉睡醒後。
手機上出現了幾條高中好友給我發來的消息。
聽說我最近回國。
約我出去泡溫泉敘舊。
地址就選在南區的蕭山山莊。
最近公司的事情繁雜,我本想拒絕。
但她卻說當年的事她隱約知道些什麼。
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呼之欲出的真相如同香甜美味的蛋糕,極其吸引著我。
加上距離並不遠。
我應了下來。
下車前,我特地給顧禮臣發送定位,要他結束時來接我。
「好,結束給我打電話。」
攏了攏身上的毛衣,我推開門快步走進溫泉室。
一眼望去,氤氲繚繞的熱氣後。
好友早已換好泳衣坐在岸邊。
見我來,她連忙起身。
「檸檸,好久不見啊,你快來。」
簡單寒暄一番後,我換上抹胸短裙。
接觸到溫熱的湯泉時。
隻覺輕柔的絲綢拂過肌膚,整個人都松弛開來。
片刻後,我開門見山,詢問當年的事。
她佯裝生氣:
「哎呀檸檸,你別著急嘛。」
「我們都多久沒見了,你一見面就談這些,一點都不在乎我。」
說這話時,她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
我隻當她是多年來的性子,還是愛開玩笑撒嬌。
無奈同她繼續闲聊了幾句。
這時,她遞來一杯剛泡好的茶。
不疑有他,我接過茶盞小口抿了起來。
茶葉由山間露水滋養,散發出一陣清香。
我放下空盞,抬起頭。
好友的視線正直直落在我茶盞上。
與我對視上,她眼神閃躲。
我察覺出不對勁。
環顧四周,竟在門簾後的地板上瞥見一道人影。
我呼吸一滯,握緊水下的拳頭。
那人是誰?
想對我做什麼?
騙我來又有什麼目的?
心裡隱隱有些害怕。
我逼迫自己保持鎮靜。
話語一轉,我扯出笑容,語氣保持淡定:
「你前段時間不是生了個寶寶嗎?我看到一件特別智能的嬰兒車。」
「你看看喜不喜歡,喜歡的話我買來送給寶寶當見面禮。」
「我們之前可都說好的,你的寶寶得認我做幹媽。」
邊說著,我邊爬上岸。
腳下卻忽然開始發軟。
指甲SS掐進掌心,才勉強站穩。
我極力隱藏,想要掩飾心中的恐慌。
拿到手機,我迅速撥通顧禮臣的電話。
手機隻響了一秒,便被人搶走,扔進池子裡。
我努力想要睜大眼睛看清楚是誰。
可視線一直都模糊不清。
很快,手機沒了聲響……
我的心也跟著沉入谷底。
絕望感吞噬了我。
我終於支持不住,滑落在地上。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