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告訴我趙佳要回來的那個晚上。
回憶如破碎的鏡子。
四分五裂。
碎片落地。
再無法復原。
一如我和陳松。
我回過神。
繼續跟陳松談著財產分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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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聖母,也不清高。
錢,我肯定要爭。
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錢。
我需要原始資本,去發展我的事業。
意外的是,陳松居然同意把家裡三分之二的資產都分給了我。
我挑了挑眉。
欣然接受。
手續都辦好之後。
我從那座小院搬了出去。
租了一間臨街的房子。
下面可以開店。
閣樓還能住人。
一舉兩得。
尤其我的個體營業執照下來了。
我可以正大光明地擺攤了。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19
我已經不滿足於隻賣衣服鞋襪這些小件。
我開始把目光投向家電一類的緊俏貨。
去南城進了第一臺收音機。
那趟車,我沒買到坐票。
我一路緊緊抱著它,蜷縮在車廂的角落。
一晚上沒合眼。
這是我一半的積蓄。
比我人還金貴。
絕對不能丟。
好在,順利到站。
回來我轉手就賣了雙倍的價格。
拿到錢的那一刻,我手抖得不像話。
那一刻,我心跳如擂鼓。
我真實地感受到我的東風來了。
第二趟。
我把所有錢都砸進去。
進了 6 塊手表。
並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
手表貴重。
我全帶在了身上。
一隻手帶了三塊。
滿滿當當。
下了車,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我放松了警惕。
還沒出車站。
突然一隻手摸進了我的袋子裡。
我一個激靈。
我眼還沒睜,手就下意識狠狠地鉗住了那隻扒手。
我睜眼。
一愣。
居然是個小女孩。
才 7 到 8 歲的模樣。
眼睛清澈圓亮。
正定定地看著我。
偷東西被人抓了,既不反抗也不求饒。
我目光下移。
看到了她手裡拿著從我包裡順出來的窩窩頭。
有些驚愕。
包裡其實還有點零錢。
她居然隻拿了吃的,沒拿錢。
我手勁一松。
她手快速縮回去,抱著窩窩頭就拼命啃了起來。
都快噎得翻白眼了,也不放慢速度。
我皺了皺眉,無奈地給她倒了一杯水。
她怔怔地看了許久。
接過杯子,一口悶完。
手一撸嘴。
也不說話。
就站在不遠處盯著我看。
我隻當這是個插曲。
打起精神,背起包,就走出了車站。
不過,那小孩居然也跟著我出了站。
她還一路跟著我。
我往東,她也跟著往東。
我停下,她也停下。
我嘴角一抽,內心泛起嘀咕:
她不會訛上我了吧?
我擺出一副兇相,想嚇退她:
「小孩,你不要跟著我。
「你趕緊回家找你家大人去。
「再跟著我,就把你賣了!」
她低頭不語。
我轉身走了幾步。
身後的腳步聲又跟了上來。
我火氣上來,剛想罵人。
她先開了口:
「我沒有家人了。
「爸爸得病去世了。
「媽媽跑了。」
20
我的火又噗嗤一下滅了。
我張了張嘴。
沒能說出一句話。
「那我送你去警察局。
「你跟著我也不是個事。
「而且,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把你賣掉。」
我張牙舞爪,試圖嚇退她。
她抬起雙眼看著我,認真道:
「你是好人。」
「我偷了東西,你是第一個沒打我,還給我水喝的人。」
「我吃得少,我可以幫你幹活。」
「我想好好長大,然後去找那個女人問問,她為什麼要拋下我和爸爸。」
「沒有家,我活不下去。」
我雙肩一松。
卸下了勁兒。
孤兒院的日子,我過過。
我知道不好過。
我轉身往前走。
沒再驅趕她。
默許了她的跟隨。
我把她帶到了我租下的房子裡。
她跟在我後面當起了小跟班。
我擺攤,她招呼客人。
我盤貨, 她數貨物。
我煮飯,她燒火。
生活確實方便許多。
我便留下了她。
我們日子越過越紅火。
但陳松、趙佳日子卻不太好過。
聽宋青青說,廠子效益不好。
我們廠要跟二廠合並了。
但二廠也容不下這麼多工人。
好多工人都得停薪留職。
更殘酷一點。
怕是得直接辭退了。
……
跟陳松離婚之後。
他倒是時不時來光顧我的小攤。
也不說別的。
東西買了就走。
我也就沒管他。
趙佳倒是很久沒見到過了。
據說, 她在工作期間出了很多紕漏。
還天天遲到早退。
已經被通報批評了好幾次。
連帶著陳松都被上層領導責罵了好幾次。
畢竟陳松是她的介紹人和擔保人。
不過, 再次見到趙佳。
她居然領著治安隊的人。
朝我的攤子狂奔過來。
彼時, 我正在教妞妞算賬。
妞妞就是那天跟著我一起回家的小姑娘。
老遠就聽到趙佳尖銳的聲音, 帶著藏不住的興奮:
「就是她!她投機倒把!」
我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站起身。
冷笑出聲。
治安隊的同志們嚴肅認真:
「同志,我接到舉報,你們在幹違法亂紀的事?」
我粲然一笑。
從背簍裡拿出來隨身攜帶的個體工商營業執照。
看著趙佳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我開心極了。
那些同志們又轉頭開始教育警告趙佳。
畢竟虛報亂報,可要不得。
我看著她垂頭喪氣, 一個勁兒地彎腰給他們道歉。
不禁笑出了聲。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想算計我?
哼!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21
好戲還沒看完。
又生了變故。
身邊的妞妞,慘白著臉。
跟個炮仗似的衝了過去。
狠狠咬住了趙佳的胳膊。
她的手瞬間就見了血。
趙佳下意識揚起手就要打上去。
我一驚。
連忙上前。
攔住趙佳。
把妞妞拉了回來。
但妞妞整個身子卻止不住地顫抖著。
我困惑不已。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再一抬頭。
趙佳臉色更難看。
她臉色慘白發青。
一雙眼瞪得像銅鈴, SS盯著妞妞,跟活見鬼似的。
轉瞬。
她竟然扭頭就跑。
妞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哽咽半天, 才說出震驚到我的話:
「她就是我媽媽!」
我呆愣在原地,滿頭震驚。
這個世界這麼小的麼?
這麼狗血的劇情都發生在我身上了?
這麼一算。
如果妞妞沒認錯人的話。
按時間推算。
趙佳是下鄉第一年就生下了她。
可趙佳一直標榜自己是單身來著。
她一直在騙陳松。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可,趙佳說過,她沒結過婚。」
妞妞情緒發泄完之後。
才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出來。
原來, 當年妞妞的爸爸是個作家。
趙佳下鄉前就一直跟他通信。
他們是惺惺相惜,互相欣賞的筆友。
後來,趙佳義無反顧地選擇下鄉到妞妞爸爸所在的農場。
他們結了婚, 生了孩子。
但農場條件艱苦。
有情飲水飽的日子太難熬了。
而且妞妞爸爸身體不好, 前一年更是患上了重病。
家裡跟個無底洞一樣。
怎麼填都填不滿。
本來, 隻要好好治病, 修養。
也能再熬幾年。
但趙佳受不了苦。
逼著妞妞爸爸跟她離了婚。
還不知道走什麼途徑,拿到了第一批的返程名額。
拋下病殃殃的愛人和年幼不懂事的孩子,甚至走前還卷了家裡剩下的買藥錢, 跑得了無蹤跡。
後來,妞妞爸沒錢買藥治病。
沒多久就去世了。
S前,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那瘦弱的孩子。
他至S都沒能閉上眼。
妞妞是打聽了許久,才知道她在這個城市。
不敢想象,一個小孩是如何跨越一千多公裡, 輾轉數趟車才找到這個城市的。
她沒錢。
隻能睡在火車站。
東躲西藏。
飢一餐飽一餐。
直到遇到我……
22
聽完這些。
我恨得咬牙切齒。
趙佳她真不是個人!
我停了幾天攤子。
直接帶著妞妞去上門找她要說法。
她估計是知道我們會來。
居然幾天都沒敢回家。
沒關系。
她總歸要去廠裡上班。
蹲了幾天。
終於在廠門口蹲到了她。
彼時,正是下班的點。
廠門口全是下班的工人和領導。
陳松也在內。
看到我,陳松還有些竊喜。
他還以為我是來找他的。
我看都沒看他。
快速上前, 一把抓住要溜走的趙佳。
直接一口氣把這件事捅了出來。
又有妞妞那張跟她有七八成相似的臉作證。
她想抵賴都抵賴不了。
廠裡領導們氣得面色鐵青。
這麼大一件醜事發生在他們廠子裡。
還是在要跟其他廠子合並的關口。
他們能不眼前一黑麼。
他們還能勉強維持顏面。
把我和趙佳都請到辦公室去了。
而陳松,聽完之後當場臉色發青, 渾身發抖。
最後居然活生生地氣暈了過去。
廠裡出手。
直接調查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事實果真如此。
不僅這件事。
趙佳還被查出倒賣廠裡機密文件。
這可是天大的事。
敢倒賣公家的重要資料。
她被停薪革職。
移交司法機關查辦。
所有福利, 包括分給她的那套房子全部被收回。
最後,好像聽說被判了幾年。
而陳松,他是趙佳的擔保人, 且他跟趙佳之前走得太近。
明眼人都看在眼裡。
自然也跑不掉。
幸好,他沒有參與倒賣資料。
不然他也得進去蹲幾年。
他成了第一批辭退名單裡的第一人。
那套廠裡分配給他的房子也被收回了。
他名聲也臭了。
到處都找不到正經工作。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垃圾站。
他灰頭土臉,在幹著清理垃圾的活。
我目不斜視。
扔完垃圾, 轉身離開。
全程無交流。
後來。
我通過婦聯。
給妞妞辦理了斷親手續。
也辦了領養手續。
妞妞以後就是我的孩子了。
以後,我們娘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