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下,便道:“不相瞞,我與阿妹向來有通信往來……她如今過的很好,也懷了身孕。多謝琅琊王記掛。”
雖兩年過去了,大喬卻看出,劉琰似乎對小喬還是有些念念不忘,便特意如此強調,想打消掉他的痴念。
劉琰出神片刻,忽展顏一笑,道:“多謝阿妹告知。我也聽說過些喬家與燕侯的舊事。原本擔心她在那邊過的不如意。知道她一切都好,我便安心了。在我心裡,她也如同你一樣,是我阿妹了。下回阿妹若去信給她,可否煩請代致拳拳?”
大喬道:“琅琊王請講。”
“就說……”
劉琰垂眸,沉吟了下。
“就說,從前她與燕侯大婚,花燭筵開,我卻拘泥舊事,未及時祝上新僖,甚愧。如今時過境遷,豁然開朗。欣聞祥麟吉音,一並恭賀,遙祝阿妹萬事遂心。一字一句,皆為我拳拳之意。”
大喬原本有些遲疑,聽到如此的話,便放下了心,點頭笑道:“琅琊王放心,我必替你將話帶到。”
劉琰朝大喬致謝。隨後告退。
比彘送他出了靈壁。
劉琰縱馬出了靈璧,行出一箭之地,停了下來,面朝正北方向,出神了片刻。
隨從劉扇,知他此次延攬比彘依舊未果,遲疑了了下,問:“徐州岌岌可危。薛庵之外,楊信也虎視眈眈。比彘又不肯效命。王下一步,該當如何?”
劉琰視線慢慢從北方收回,緩緩道:“孤聽聞,洛陽如今就連三歲小兒也在唱所謂‘孫在山,走之底’的童謠。幸遜篡位,勢在必行。等著看吧,天下局勢一旦有變,我自應便而動,另有定策。“
說罷縱馬向前,再未回頭。
第132章
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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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七,丙申年辛醜月乙未日,大典星官奏稱是為黃道吉日,諸事大順。
乙未日的前夜,蓮花臺裡燈火通明。幸遜召投效於他的朝臣徹夜議事。
幸遜高坐於臺,俾睨四座,顧盼得意。座下群僚捧檄待命,人人喜笑盈腮,翹首等著消息。
俄而,衛尉卿高準疾步入內,跪獻一面黃帛。
展開,乃幼帝劉通的禪位詔書。稱自愧德薄位尊,願效仿古時先賢,禪讓帝位於幸遜,特詔告天下,蓋玉璽大印。
高準又報,明日吉時,待百官升堂,丞相入千秋殿,幼帝將親扶丞相登上寶座,宣讀禪位詔書。
此話一出,蓮花臺裡歡聲四起。群僚紛紛下跪,以九五之禮表賀。
幸遜得意洋洋,欣然納受。一片歌功頌德聲裡,看到議郎竺增立著不動,似面帶猶疑。
竺增是幸遜的舊日謀臣,一路擁他,出謀劃策,從河南入洛陽,頗有資歷。此刻人人慶賀,獨他不跪,幸遜心生不快,便出聲發問。
竺增道:“非丞相不可稱帝,而是時機未到!漢室雖微,然並無暴虐,丞相本已位極人臣,突取而代之,難堵天下悠悠之口,不得人心。這便罷了,我所擔憂,乃是北方魏劭。魏劭一日不除,丞相隱憂便在。我知丞相亦一心要伐魏劭。可發布檄文,安他一個不軌罪名,便師出有名,再以漢帝之名召諸侯共伐之,豈不更好?丞相若以漢帝之名出師,那魏劭應戰,便是公然謀反,戰未開,先失一局。丞相若稱帝而起兵,豈不正給了魏劭勤王之名,公然得以挑撥天下,共同對抗丞相?”
幸遜不悅道:“汝何出此言,掃我之興?所謂無德讓有德。漢帝乃自愧無德,當不起尊位方禪於我,我何以不得取?我有天下兵馬五十萬,猛將數十人,投鞭可斷水,豈懼魏劭小兒?前月洛陽東郊又有天降祥瑞,預谶天下新主,正合我之名。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竺增道:“非我妄言。前月東郊所謂天降祥瑞,實是可疑。蘇氏居心叵測,丞相千萬勿受一婦人蠱惑,否則恐怕悔之晚矣!”
幸遜半生梟雄,對這些祥瑞託夢之說,自然不可能深信不疑。隻是他一心稱帝,之前苦於沒有合適機會,猶豫搖擺之間,恰好蘇娥皇託夢之說,投其所想,如給渴睡之人遞過來枕,原本五分的半信半疑也就變成了七八分。
聽竺增之言,大怒:“汝大膽!居心何在?若非看在你隨我多年,略有功勞,我必嚴懲!我意已決,再有多言者,斬!”
此話一出,他座下僚臣無不變色,紛紛看向竺增,大有埋怨之色。
竺增乞罪退下,心灰意冷。
思忖幸遜,早已經不是從前剛入洛陽那般大用英才了。如今狂妄自大,身邊隻用諛佞之輩,所信之馮異、臧常、馮招、丁屈,無一不是小人。迫不及待逼迫幼帝退位,取而代之,與魏劭一戰,迫在眉睫。審時度勢,恐怕敗局已定。
竺增回府,心內憂煩。天明之時,得到密報,說幸遜聽了蘇女之勸,著人要來捉拿他殺頭,大驚失色。所幸他在洛陽並無多餘家口,當即從南城門奔走逃亡。本想去投魏劭,又想到魏劭對付仇敵的狠辣手段,不寒而慄,躊躇一番,遂掉頭奔去漢中,改投漢中侯樂正功不提。
……
小喬孕期如今已有四月,孕吐反應極大,最厲害時,幾乎喝一口水都難受,早晚大多躺在床上。好在有春娘照料,半個月前,鍾媪也從漁陽趕到了信都。
鍾媪說,徐夫人獲悉佳音,十分歡喜。特意派她過來,和春娘一道服侍,叮囑她安心養好身子。
有她二人在旁悉心照料,魏劭更百般體貼,簡直捧在手心怕掉,含在口裡怕化,最近雖軍務漸漸又忙,卻一有空就回來伴她身側。是以身體雖感不適,但小喬心情卻平和愉悅。往兖州去了封信,告訴父親自己懷孕的消息。
白天兖州信使也到了,轉了父親的一封回書。
喬平欣喜異常,叮囑她養好身子。說喬慈正忙於在外練兵,等他回來,自己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又說家裡一切都好,不消她的記掛,叫她和女婿好好相處。
小喬將父親的信,來回看了好幾遍。
文字不便,父親信上雖沒明說,但從提到的阿弟忙於練兵一事,可見一直以來,父親那邊始終都沒放下從前議過的圖強之事。
她當初勸父親圖強的最直接的目的,固然是為了避免做那處堂燕雀,日後大禍臨頭而不自知。
如今有了魏劭那樣一番保證,小喬心防雖未曾完全消解,但比起從前,已寬坦許多。
但即便這樣,小喬還是覺得兖州應當圖強。
這樣的亂世裡,唯兵強馬壯,遭逢侵襲,不論來者為何,自己才有轉圜的餘地。
總勝過每次都要求助於人。
讀到父親這樣一句許是無心的話語,讓小喬感到很是心安。
白天睡了一下午,傍晚覺得人爽利,便起身給父親回書。
寫完回信,因近冬日,晝漸變短,才酉時中,天便黑了,春娘入房掌燈。
鍾媪指揮兩僕婦抬食案入內,擺在榻上,含笑叫小喬用晚飯。
小喬問魏劭。
之所以問,是因為最近他雖漸漸變得忙碌,但到了這辰點,一般都已回了。
她從有孕之後,一天吃上六七頓,晚飯太早便吃不下去,是以這些天,都是等他回來兩人一起用飯的。
今日卻還不見他的人影。
鍾媪道:“方才男君派人傳話,說回來要遲些,請女君先自行用飯,不用等他。”
魏劭既特意派人回來傳話,想必是有事。
小喬便不再等,自己用了飯。怕又嘔出來,在房裡略站消食,便被春娘催著躺了下去。
魏劭遲遲未歸。
小喬有孕後,除了孕吐,也很愛犯困。
日子基本過的渾渾噩噩。躺在床上,邊睡邊等魏劭,迷迷糊糊間,便睡著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耳畔靜悄悄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辰點了。
不用睜眼,覺到身畔多了一具火熱軀體,便知魏劭在床上。
感到他似在觸摸自己面頰,惺忪間嬌嬌柔柔地嗯了一聲,貓兒似的伸了個懶腰,抬手攀住了他肩,軟若無骨地趴道他胸膛上,依舊閉著眼,含糊問道:“夫君幾時回的?”
“有些時候了。”
聽他說道。
小喬方睜開雙眸,撐一邊臂探頭看了眼房中的鍾漏,驚覺已是下半夜的未時了。
便轉向魏劭:“這麼晚,夫君還不睡?”
魏劭未答。隻注視著她的面龐。
睡了一覺,面頰便燒了起來。渾然不自知卻溫香豔玉、桃夭柳媚的一種神態,勾人極了。
且這個夜晚,他原本就感渾身熱血沸騰。
極力忍住想倚玉偎香的念頭,將她抱了平放在枕上,手掌輕輕貼在她還已經有些顯懷的小腹上,微笑問道:“小東西今日折磨的你可厲害?”
小喬仰在枕上,搖了搖頭:“今日我都在睡覺,好了許多。”
她和魏劭四眸相對:“可是出了什麼事?夫君回來這麼晚?”
而且,總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和平常有些不同。
“蠻蠻,接下來一些時日,我沒法再陪著你和咱們的小東西了。”魏劭凝視著她,道。
小喬一怔。下意識地要問怎麼了,話到嘴邊便改了。
“又要打仗了嗎?”她輕聲道。
“幸遜篡位稱帝。集結兵馬,號稱五十萬,預備北上過黃河,伐我。”
魏劭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靜。
但小喬卻在他幽深的眸底目光裡,覺察到了一絲猶如野獸聞到了血腥氣味的那般興奮光芒。
小喬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