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媪道:“婢在漁陽幾十年,也知道些事情。仿似是一李姓鄉侯孀婦的居所。”
小喬叫她將方位地址描述清楚。又細細地盤問,見應無遺漏,□□娘遞給黃媪賞錢。黃媪推脫幾下,接了過去,感激不盡。
小喬微笑道:“阿姆今日做的很好。回去後不要走漏風聲。若有任何異動,再來告訴我。”
黃媪忙道:“不敢受女君的抬愛。婢一心隻想服侍女君。如此婢先回了,免得被人察覺。”
小喬含笑點頭。等黃媪去了,沉吟片刻,問春娘道:“前日你幫我送信出去,那人如今可還在?”
春娘道:“應還在的。我聽那位郎君言下之意,漁陽似有他的故交,想再盤桓數日訪友,過些時日再回。”
春娘應完,見小喬沉默,仿佛出神在想著什麼,起先不敢打擾,後實在忍不住,問道:“婢見女君這些時日若有心思。到底出了何事?何以又問那位郎君的下落?”
春娘口中的“郎君”,便是數日前代比彘大喬傳書到漁陽的那人。大喬在信裡也提過一句,說那人名宗忌,本是徐州一世家子,與薛泰世代有仇,幼年家破,得拜高人習武,少年為遊俠兒,仗劍遊走四方。數月前回到徐州,刺殺薛泰未果,受傷遇險之時,恰被比彘所救。遊俠兒向來重諾,二人又惺惺相惜,宗忌當即發誓效力,以報救命之恩。得知他夫婦欲送信北上到漁陽,說自己少年時,也曾遠遊去過,漁陽尚有一二故交。願意代為送信。
如今亂世,道上處處險阻,南北通信更是不易。不知道多少離人家書丟失在了路上。得宗忌承諾,大喬當即寫了家書,拜請他送到阿妹的手上。
大喬在信裡還提了一句,說若有回書,也放心交宗忌帶回。是以前日小喬寫了回書,讓春娘送到了宗忌所居的客棧。
此刻聽春娘問自己,小喬沉吟了片刻,道:“明日你陪我,一道去見那位郎君一面。我有事求於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君侯喬妹互動,我自己寫的很歡樂啊,大家為啥那麼緊張,搞的我也好緊張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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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一句,祖母安啦!
第76章
次日午後,北屋回來,小喬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水淺蔥色衣裳,褪去釵環,裝扮若尋常人家出身,戴了一頂遮面幂蓠,在春娘林媪陪伴下,坐馬車到了城中的悅福客棧。留林媪在馬車裡等。帶春娘入內,自己向堂倌打聽到數日前落腳下來的那位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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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倌道:“宗郎君尚在。且今日來了三五訪友,叫在後堂空地上設一酒席。正要過去添酒。”
春娘給了門房十個大錢:“我與他是舊識,正尋他有事。我順道代你送酒過去。”
堂倌見這頭戴圍紗帽的夫人雖衣裝不顯,但這個跟著的僕婦,站出來卻比尋常人家裡的主母看似還有氣派,又有錢得,怎會不肯,一口答應。
小喬照方才堂倌指點,來到了後堂。
這悅福客棧在城中也算有名,為附風雅,於後堂闢了一個小庭院,種幾杆黃槽竹。如今雖入了深秋,天氣漸冷,但這黃槽竹耐寒,竿葉黃中泛青,於風中颯颯作響,也有幾分江南的韻味。
小喬沿著一道走廊往後堂去,聽到隱隱有笑聲隨風傳來,稍近,看到一叢竹子側旁,四五個男子正席地宴飲,或坐或臥,均二十上下的年紀,中最大者,也不過二十五六,姿態俱都疏狂。聽到坐於北向的一個年稍長些的男子笑道:“我曾附於臨清縣令,為他門客。某日一庫房督賊曹一早興衝衝來拜縣令,雲己昨夜做夢,夢到使君升官發財,特來稟報。縣令起初欣喜,獎賞有加,及至次日,忽又勃然大怒,命杖責此人。諸位可知此中何故?”
其餘幾人冥思,紛紛不得解時,忽聽身後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庫房督賊曹的職責應是夜間緝盜,他去睡覺做夢,如此失職,受責也是應當。不知我猜的,對是不對?”
席地數人一怔,頓覺有理,恍然哈哈大笑,回過頭去,見不遠之外的空地上,立了方才說話的女子。她頭戴一頂幂蓠,面被絹紗覆蓋,身後伴了個中年僕婦。不知是何方來人,幾人不禁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青衫男子,與魏劭相仿的年紀,長身而立,腰佩長劍,姿容修雅,便是宗忌。回頭認出了春娘,從地上起來,整了整衣衫,迎上前去。
春娘向他含笑點頭,喚了聲“郎君安”,遞上壺酒。
小喬隔絹見宗忌目光落向自己,神色間帶了疑惑,便道:“貿然來訪,甚是失禮。前日多蒙足下千裡傳書,十分感激。今日路過,特來致謝。若有打擾,還望海涵。”
宗忌聽她一開口,便知她的身份,應是魏府裡的那位女君。一怔,忙向她見禮。其餘幾位他的友人見狀,知這婦人應是有事來訪。酒宴進行至此,也差不多盡興了,紛紛起身告辭離去。經過小喬近旁,雖因幂蓠遮面,看不清她的容顏,但薄絹之下,依稀依然可以辨出是個年輕貌美女子,方才又被她一語解破了作樂謎題,可見聰敏,甚是好奇,經過忍不住都多看了幾眼。
宗忌送友外出,幾人便都打趣,道他才到漁陽沒幾日,何時竟就結交了這樣一位出眾佳人,瞞而不報,下回定要作酒為罰。
宗忌既已猜到那婦人的身份,豈敢褻瀆,忙矢口否認,迅速送友離去後返回。到了小喬面前,恭敬地道:“不知女君親駕來此,有失遠迎。可是有用得到我之處?但有,盡管吩咐。”
當日他被比彘救下,立誓相報。聽比彘夫婦談及這位燕侯女君很是敬重,似乎當初有恩於他二人,心下便也將她等同視為恩主。心知以她的身份,若無別事,也不會特意親自來這裡見自己的,是故開口便這般說道。
小喬讓春娘先行避開,後道:“我阿姐於信中特意提及足下,雲足下交遊甚廣,為可信賴之人。故我貿然前來。實不相瞞,確實有求於足下。”
說著,掀開幂蓠遮面,露出面龐,向宗忌微微含笑,點了點頭。
宗忌視線落於她的臉上,目光微微地定了一下,才反應了過來,竟不敢再與她一雙眼睛對望,隻道:“蒙女君謬贊。但凡有事,女君盡管吩咐。宗忌肝腦塗地,以報答恩主當日相救之恩!”
……
小喬從悅福客棧出來,回府的路上,一直冥思。
昨晚黃媪密報姜媪鬼祟行蹤一事,令小喬原本就緊張的神經再次繃的緊緊。
前世裡,徐夫人的意外病故、大喬、朱氏、朱氏身邊的姜媪,還有那個首次出現在她視線裡的李姓鄉侯夫人……
這麼多的人,似乎應該是能夠穿成一條線的。
姜媪是朱氏的心腹,朱氏是魏府主母,那個李姓鄉侯夫人是漁陽城中的貴婦,兩人過去若有相交,朱氏如今派姜媪上門,也是說得通。
但是小喬的直覺卻又告訴她,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光從昨晚黃媪的描述來看,現在還不能判斷姜媪悄悄去李姓鄉侯夫人家中一事,到底是朱氏派遣,還是瞞著朱氏私自行動。
恰好在徐夫人生病,魏劭又離家的這個當口,姜媪做出這樣一件近乎鬼祟的事,這太值得懷疑了。
但中間,卻又仿佛少了什麼似的,令她始終無法將這些人的關系能合理地串在一起。
還有那個李姓鄉侯夫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來漁陽將近一年了。漁陽貴婦,小喬大多都見過。
她的記性不錯。見過面的人,哪怕隻有一眼,她也不會忘記。
但這個鄉侯夫人,小喬確定,她沒有來魏府走動過。
出於她孀居的身份,深居簡出,原本也是合理的。
但現在,既然她在這當口以這種方式闖入了自己的視線,小喬便不打算放過。
所以她親自找到了那個宗忌,請求他幫忙,幫自己盯牢這個鄉侯夫人,不能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其實小喬如今也有能差遣辦事的男僕。但這事特殊,普通人恐怕難以盯的出什麼名堂。那位宗忌卻不一樣。大喬信裡描述,他是個遊俠兒。
遊俠從春秋時代起,便是一個特殊的社會存在群體。重義輕利,一諾千金,甚至不惜以死報知己者。
倘若這位遊俠宗忌願意出手幫忙,效果必定好過她將事情交給普通人。
但這種江湖遊俠兒,很難以金錢收買。看大喬信中所言,這位宗忌似乎也頗重義氣。便想憑著自己和比彘大喬的關系,開口請他幫忙。
原本她略忐忑,恐自己這樣上門,過於貿然。
沒想到宗忌一口就答應,看他態度,也非勉強。
這讓小喬終於感到稍稍放了些心。
她忍不住再次把注意力轉到了徐夫人吃的藥上。
先前她反復想過,假設一切都還和前世一樣,原本正在康復的徐夫人忽然病重不治而死,那麼最有可能,就是飲食或者湯藥被人動了手腳。
所以她在確定北屋那個負責煎藥的郭媪沒問題後,再三吩咐,務必要她保證每次煎藥,從頭到尾都要盯著,不能離開一步。
原本覺得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因為這個意外,讓小喬更加緊張。
她一回到魏府,就吩咐春娘不必管自己了,接下來在徐夫人痊愈停藥之前,去和那個郭媪一道煎藥,廚房廚娘做飯,也要在旁看著,若有任何外人接近,立刻告訴自己。
春娘有些莫名。但女君這幾日的情緒也感染到了她。並未多問,當即應下了。
“逢煎藥做飯時候,你借故過去留在爐前便可。不必叫人曉得是我又特意派你去盯。”
小喬思忖了下,又吩咐一聲。
……
春娘走後,小喬沉吟良久,決定往東屋走一趟。
前些天魏儼那事之後,朱夫人除了幾天前送行魏劭露了下臉,其餘時間都將自己關在東屋,也不要小喬去問安。
小喬好些天沒看到她了。
她想去試探下,看看姜媪悄悄去鄉侯夫人家的事,她到底知不知道。
小喬到了東屋,等了半晌,連姜媪的面都沒見著,一個僕婦出來,說夫人不見,讓她回去。
小喬無可奈何,隻得打消了念頭。
……
她其實也想過,索性就把有人可能想對徐夫人不利的消息透漏給鍾媪,讓她一道幫忙防範。
但是考慮再三後,終究還是下不了決心。
倘若告訴鍾媪,鍾媪必定會問原因以及懷疑對象。
到時自己怎麼說?
畢竟,到目前為止,一切隻是自己的懷疑,或者說,捕風捉影。
她最大的懷疑對象,便是朱氏。因為隻有朱氏才有動機和下手的可能。
但這絕不是一件小事。朱氏是魏家的主母,魏劭的母親。自己這樣無憑無據地去懷疑她要害死徐夫人,於輕是她失心瘋,在徐夫人面前離間,說重了,就是大逆不道,居心叵測。
無論從人倫還是常理來說,沒有確鑿證據,她是不可能胡亂透漏一點風聲出去的。
所以現在她能做的也就是盡自己一切所能去防範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