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著我的手腕,聲音沙啞。
「看見你騎馬,身形在馬上顛簸的時候,我就想這麼做了。
「想象自己在騎馬,小姐,你能學好的吧。」
但我是人。
我不是被藥物支配的獸。
我向著他露出了一個幾近悽厲的笑意。
然後舉起手中的花瓶打破了臥室的玻璃。
隨後,我縱身一躍。
Advertisement
我賭了,我賭溫知越一定會在這個時間來找我。
因為上次他拒絕過我一次了,被拒絕後我就再也沒去過社團。
而社團這次的大規模活動中,我沒有理由再不去了,但我還是沒去。
社團大活動時間是我定的,我不在,溫知越這次一定會來找我。
而梁綺也一定會在這天分手,她也會讓梁晟會借此對我下手。
因為同樣這天我讓梁綺看到了我和溫知越對弈的照片。
所有時間線都將在今天重合。
我將如同一隻破碎的白色蝴蝶,摔在溫知越的面前。
在我視線模糊的最後,我聽到了梁綺的咒罵。
溫知越一向溫文爾雅的表情被憤怒所替代。
他溫柔地拂開我的額發,低聲說:「抱歉碰觸了你的身體,我會送你去醫院。」
我握緊了他的手,笑著問。
「我能再相信你一次嗎?」
我咬住了這個「再」字。
第一次你拒絕了我,溫知越,這是第二次了。
我賭了一次,就算溫知越不幫我。
大不了我就委身梁晟唄!騎馬和騎男人也沒什麼區別。
我從不認輸,隻是手裡的牌爛一點,但是我永不下牌桌。
我看著溫知越一向漫不經心的眸子有了色彩,就像是平靜的湖泊漾起波瀾。
他聲音有些沙啞,抱著我的手臂不自覺地環緊。
他說:「這次可以。」
嗯,終於抽到小王了。
10
我被溫知越送進了醫院。
在我暈倒的時候,我仿佛做了一個宏大的夢。
在夢境中,我躺在金色的沙灘上,海浪爭先恐後地向我湧來。
醫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讓我驚醒。
我看到溫知越坐在床邊,他靠在白色皮質沙發旁,手中還放著一本《挪威的森林》。
我很擅長觀察細節,他的心思似乎沒在書上。
書頁右下角的折痕能看出溫知越似乎一直在思考什麼,手指無意識地折著紙角。
看到我醒了,溫知越下意識就要站起來。
但是很快他意識到了這樣顯得他太過殷勤,所以他露出了一個矜持的笑意。
「要喝水嗎?」
我搖了搖頭,問他我的醫院檢查報告。
溫知越神情一如既往地溫和,他說:「頭部外傷,右腿骨折,你需要休息。」
即使他很刻意地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但是從他捏緊書頁發白的指尖我能感受到。
溫知越垂下的睫毛裡掩蓋著某種情緒,那種情緒看起來像是不爽。
我很少看到他不爽的時候。
對我而言,一開始的溫知越就是觀察者。
他似乎隻是默默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對一切都提不起什麼興趣。
而當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力的時候,我就成了他眼中一顆稍微有點趣的棋子。
直到我嘗試著去讓他對我產生情緒。
從他送我到他家的私人醫院那刻,我就知道,他已經從棋局的觀察者變成了棋局中的參與者。
溫知越自己恐怕都不想承認。
作為隨時可以被吃掉的,不必心疼的棋子,他竟然流露出了關心。
他掩蓋起了這種情緒,畢竟對於他們這種階層,對微不足道的我產生感情是一件比較尷尬的事情。
我仿佛沒看到溫知越身上別扭的情緒。
我仰起頭向溫知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隨後,我深吸一口氣,似乎自言自語道。
「溫知越。」
他身形一頓,額發微微晃動,如同琥珀的眼眸似乎被擋住一些。
但是視線卻始終凝聚在我的身上。
像是貓在小心翼翼地觀察,等待。
「交換生的名額,我還是想要。」
空氣凝滯,溫知越沒有笑,他靜靜地看著我。
他站在我面前,身姿挺拔,隨後他微微彎下腰,替我把起皺的被子撫平。
咫尺之間,我仿佛能聞到他身上黎明初雪般的淡淡味道。
他說:「姜穗,你一開始接近我,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了。」
我看著他琥珀色如同貓一樣的瞳孔,他眼中漫出了一種憂鬱的情緒。
「但是姜穗,我願意幫你。」
隨後,那種濃烈的憂鬱仿佛把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包裹住,他像一隻受傷的高貴的小貓。
溫知越很少碰觸到我的身體。
但是這次,他拉著我的手,按在了他心髒的位置。
病房很安靜。
我聽到了他戴的電子手表發出心率上升警告的滴滴聲。
隨後小貓說。
「是腎上腺素也好,苯基乙酸也罷。看到你跳下去的那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髒為你跳動。
「姜穗,我決定幫你。
「不是為了得到你,而是我不想再看你墜落。」
在和溫知越的拉扯中。
我贏了。
溫知越,我不是棋子了,我是和你對弈的棋手。
我上桌了。
當然,你也上桌了。
11
溫家的勢力比我想象中要強大得多。
畢竟有錢不如有權,我終於拿到了交換生的名額。
交換地點是德國,如果我能夠順利在德國畢業,我就可以留在德國了。
而我的媽媽,溫知越決定讓我媽媽和我一起去德國。
其實大家都不喜歡做虧本生意,但是溫知越並不希望我去委身於他。
如果我立刻屈服於溫知越,立刻和溫知越上床,他隻會覺得他和梁晟就沒兩樣了。
溫知越有種優越感,他認為他比梁晟要強,比起用錢權壓迫,他更希望有人是真心被他的個人魅力徵服。
因為他從小的一切都是用錢權買的,但是感情,他不想用這些東西買。
正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高傲,讓我知道,梁晟要我的身體和精神依賴於他。
而溫知越想要的是——
真愛。
可笑吧,他可以不動心,但是他希望我真的愛上他。
可是我做不到愛他。
因為真愛一定是出現在兩個互相尊重、平等的個體之間。
在他身邊,我總要緊繃一條線,我怕何時會觸怒他。
我給不了他想要的真愛。
在我去德國的第一年,在我十八歲的生日那天。
他穿著羊駝色的大衣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站在巴洛克風格的建築前。
溫知越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眉眼間依舊帶著那股熟悉的慵懶與矜貴。
幾隻白鴿從他身邊飛起,翅膀拍打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我此時正啃著一包便宜的牛角面包,坐在椅子上看難懂晦澀的工科書。
能出國已經很不錯了,我可沒那麼大臉再找溫家要生活費。
「你怎麼來了?」我抬起眸看他。
「有點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溫知越坦誠地聳了聳肩。
「還有告訴你,我為你做了哪些事。」
他順勢坐在我的身邊,像是和我熟稔的朋友一樣。
仿佛那次在病房衝動地告白不復存在。
這就是溫知越,他進退有度,比起做一上來就追咬的鬣狗,他更像一隻懶懶的蜘蛛。
清晨或是黃昏,慢悠悠地織網。
最後黏膩又溫和地把你包裹住。
如同邀功一樣,溫知越講述了梁晟怎麼去找學校,怎麼去找我,是他找人從中間攔截了。
又講述了梁綺在社交媒體抹黑我,而他隨便找了幾個藍 V 發表文章。中心思想就是不該被金錢權力洗腦,媚富是畸形社會現象。就這幾篇文章一發出來,梁家直接注銷賬號了。
其中舉的例子就暗指梁綺作秀。
溫知越從頭到尾都沒露出是他的手筆。
「真厲害啊你!」我真忍不住感慨。
這麼聰明的溫知越,怎麼會被我用拙劣的手法吊上呢?
我都忍不住感慨了:「你這麼聰明,應該看出來我的算計了,那為什麼要幫我呢?」
溫知越低頭看了看表,隨後他抬起頭,笑得漫不經心。琥珀色的眸子裡卻透露幾分認真。
「我並不認為你手段拙劣,也不認為你算計過多。我隻覺得你是一個充滿野心的,努力勤奮的,非常聰明並且有人格魅力的人。
「我隻是比你有一些錢,並不是比你高貴多少,喜歡上你,我並不覺得是我輸了。」
我看著他如同湖水般平靜的眼眸,他的嘴唇微啟,吐出讓我心一燙的句子。
「我們本就是平等的啊!」
溫知越笑著說:「姜穗,從拒絕你到決定幫你,我已經看明白了我的心。那你呢?你為什麼不敢承認你的偏見?」
他靜靜地看著我,然後說:
「是你對我有偏見啊!姜穗。」
身旁的喧哗仿佛離得很遠,遠到我隻能聽見他溫和的聲音。
是啊!
我一開始就覺得我們不平等,我覺得是我在攀附他,利用他。
我自己把自己放在了弱勢的角色。
溫知越的話格外別致,別致得我都要對他有一點點好感了。
但是我做不到放下我的偏見,所以我還是搖了搖頭。
溫知越也沒多說什麼。
最後的最後, 溫知越替我揮去膝蓋上的面包屑, 這是他禮貌範圍內碰觸了我。
他的指尖有些涼意,眼尾帶著淡淡的紅暈。
「姜穗,我不會勸你放棄這種偏見,我知道隻有握在手裡的資源越多, 你才越有安全感。
「所以,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 我認為現在的你就已經足夠優秀, 足夠讓我欣賞了。而你似乎不滿於此。
「那請不要有任何疑慮地把我當跳板,繼續向你的方向前進。」
12
在德國的第三年, 我順利升入了大學。
溫家和梁家的婚約解除了。
溫知越並不叛逆, 他隻是用了點手段把梁綺的腦袋空空呈現出來。
溫家問溫知越想找一個怎樣的對象,在他這個家族裡,最好不要有離婚等負面新聞。所以溫知越的妻子如果不是從小訂的,就要慎重又慎重。
溫知越歲數還不算太大,家族也不急, 慢慢給溫知越規劃。
溫知越也笑著對我說:「我告訴家族我有喜歡的人了。
「隻不過我喜歡的那個人現在還沒有走到她想要的位置。」
溫知越描述了一下他那個身居高位的爸。
他爸爸說:「還有人看不上你?」
「嗯, 她現在已經在慕尼黑工業大學讀書。」
「哦,那你確實配不上她。」
溫知越給我描述了一下他爸爸當時的表情, 然後笑著說:
「其實我現在也很努力去追上你了。我接手了家族一點生意和人脈,做得都不錯。」
溫知越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 我們是平等的,財富和地位他雖在我之上, 但是比起人格魅力,我遠遠超過了他。
所以我不必自卑,也不必在他面前步步如營,我可以隨意展現最真實的我, 因為他喜歡的就是一個真實的又復雜的我。
溫知越還是流露出一點懇求。
「我也希望你喜歡真實的我, 無論是有錢有權的我, 還是喜歡遊離觀察別人的我, 還是為了追你耍心機的我, 有陰暗面的我。我也真誠地希望你能試著喜歡我。」
「至少, 請你繼續以我為階。」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溫知越輕輕低下頭,露出修長的後頸,這是溫知越向我表達一種臣服的姿態。
……
我三十二歲的時候選擇了回國, 成了知名工科大學的副院長。
我們人工智能方向一般選擇創業, 但我更想要的就是在這個領域繼續擴大我的影響力。
溫知越在這個階段幫助了我很多。
在我往上走的期間,我遇到過梁綺。
此時她已經嫁人了, 對方也是某個商人之子。
在某個場合裡, 她作為陪同者乖巧又溫和地坐在男人的身邊。
當她看到我和別人握手, 和別人交涉, 看到溫知越站在我旁邊微笑如同守護者的時候。
她無法維持表面上的柔順,在衛生間, 她還是低聲道。
「你不過是靠男人而已。」
我現在要走的路要觸碰很多人的利益, 也與很多人廝S,所以也有一些被我打敗的男人在背後說我。
說我長得這麼漂亮,這麼順利肯定是靠男人。
說我從底層爬出來,沒準背後有好幾個大佬。
我從未在乎過這些言語。
因為對我來說。
我已經打完了我手裡所有的牌。
無論這些牌體不體面。
當我走到前面後, 後面的女孩們,也許就不需要打不體面的牌了。
我還是堅定我的想法。
怎麼爬上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上去。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