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上前祈求:「老爺爺,您能帶我出這忘川嗎?」
老翁爽朗一笑,摸了一把胡子:「丫頭,等你把心中的那份情忘了,忘川自然也能出了。」
我有些泄氣:「自古情字最難解,哪是那麼輕松忘卻的?」
這輩子,我可能都走不出忘川了。
倏然,老翁出聲打斷了我的沉思:「丫頭,上船吧,我帶你劃出去。」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沒有絲毫猶豫,我興高採烈地上了船。
然後開口向老翁解釋:「其實我不想忘掉那些往事的。
「有的時候,記得——反而是一種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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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視我的過往,也能很堅定地向前走。」
老翁依舊笑著:「你這丫頭,年紀不大,懂得倒多。」
我搖了搖頭,否認:「我都六百歲啦!」
老翁嘖了一聲:「我都幾萬歲啦!」
……
「您一直在這忘川?」
「忘川是我家。你呢?你家在哪?」
「爺爺,煩請您送我去界的黑市吧,我唯一的家人在那裡。」
10
可是找了黑市。
我卻尋不到黑蝶姐姐。
反而偶遇了魔尊。
重淵指著我的鼻子,有些驚訝:「你就是五百年前那隻小蝴蝶?」
情況不妙,我轉身拔腿就跑。
可惜沒跑過重淵。
他不怒反笑:「你跑什麼?本座還能吃了你不成?」
我點了點頭。
畢竟大家都說魔尊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面對我的反應,重淵好像有些生氣。
我趕緊低頭認錯:「魔尊大人,五百年前我不知道您對蝴蝶過敏,害你打噴嚏,真的不是故意的。
「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吧。」
見我這樣說,重淵終於笑了。
「好啊,那你替我去約應然,我們再打一次,我就原諒你。」
我搖了搖頭,認真道:「不行!神魔兩界打起來了,會生靈塗炭的。」
重淵仍不S心:「就我和應然兩個人的決鬥,不會牽涉到兩界的。」
……
鬼才信。
實在沒辦法,我裝起了可憐:「應然即將迎娶鳳凰族的公主,他不要我了。
「我們倆已經掰了,所以我才來到鬼市找家人。
「別說約他了,我現在連他面兒都見不上。」
重淵唏噓一聲:「嘶,沒想到你也這麼可憐。
「他真不是個東西啊!
「老子媳婦跑了,架也打不了,好難受。你陪我喝一個吧,咱們不醉不歸,走!」
一說完,不等我開口,他就搭上了我的肩。
如好哥們兒一般。
沒辦法,我被他帶去了絕涯。
又開了兩壇桃花釀。
我心有防備,一直沒怎麼喝,重淵卻暢快大飲。
喝到最後,他有些醉了。
竟然哭了起來。
魔尊落淚,也是三界奇聞了。
絕涯一望無際,空曠安靜,唯獨回蕩著重淵的哭聲。
我正準備安慰他幾句。
黑蝶姐姐卻出現了。
11
她一把抓住重淵的領口,怒罵道:「狗東西,你把我妹妹抓來幹什麼?」
重淵卻還在傻樂,摟上了黑蝶姐姐的細腰:「白芷,我好想你……」
之前我還在狀況外。
現下,我便全懂了。
我拉了拉黑蝶姐姐的袖子,「姐姐,他沒有抓我。
「而且,他應該也不知道我是你的妹妹……」
黑蝶姐姐這才沒好氣地松開了他。
然後翻來覆去地檢查我有沒有受傷。
確認我安然無恙後,才終於放下心來,但又對上了我八卦的眼眸。
「姐姐,你和魔尊,什麼情況啊?」
黑蝶姐姐摳了摳指甲,假裝無所謂道:「就……那樣唄。」
我八卦的心已經到達了頂峰。
拽著她的袖子繼續追問:「那樣,是哪樣?快給我具體講講。」
……
原來,黑蝶姐姐與重淵在鬼市相識、相知、相愛。
原本定於七日後大婚的。
可是黑蝶姐姐有些恐婚,還沒有做好當魔後的準備,便私自逃走了。
重淵帶兵四處找人,恰巧偶遇了我,還將我帶走喝酒。
黑蝶姐姐卻以為他故意綁架我,逼她現身。
誤會解釋清楚後,她攙扶著酩酊大醉的重淵回魔宮。
而我作為準魔後的妹妹,也在這裡安定了下來。
12
其實,七日後,也是應然成婚的日子。
我刻意忽略。
全心全意為黑蝶姐姐籌備婚禮。
日子過得很快。
晚上,我們一群人聚在魔尊和魔後的寢宮鬧洞房。
魔衛卻傳來了天界的消息。
「報,鳳凰族族長剛剛被神族太子應然斬S了。」
魔尊魔後:「?」
我:「他把自己老丈人S了?」
重淵苦笑一聲:「這些年鳳凰族族長仗勢欺人,作惡多端,神族還是沒忍住,動手了。
「想S鳳凰族族長的人很多,這些年他一直隱居,沒人尋得到他。神族怕不是故意借了太子婚事,引蛇出洞。」
原來如此。
可是今天是應然大婚的日子啊。
這麼狠。
我給了黑蝶姐姐一個眼神示意,她便懂了,將自己的魔後令交給了我。
我接了令,囑咐道:「你倆該辦正事就辦正事,我去去就回,放心吧。」
說完後,我便領了一千魔兵,去了靈山。
抵達的時候,鳳凰族公主鳳凌正趴在她父親的屍體上痛哭。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可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並不值得我的同情。
應然的臉上染了些血漬,已經幹涸。
他立於一旁,語氣冷淡:「你父親逼S其餘鳥族,在人間燒S搶掠,你誣陷流泠,想要她魂飛魄散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
鳳凌止住了哭聲,含著淚看向應然:「所以你答應同我成婚,隻是為了屠我鳳凰族嗎?
「應然,你真是卑鄙!你和那些人一樣該S!」
應然收了手中的劍,回答:「我們不會屠族,隻是你們鳳凰一族,早該整頓了。
「我不負天地,不負子民,唯一負了的人,隻有流泠。」
說完,他抬手施法,大約是想了卻了鳳凌。
我及時出聲嚇止:「應然,我的事,我想自己處理。」
或許是沒想到我會在他的身後。
看見我時,他的眸底閃過了一絲錯愕與慌亂。
我不願與他過多糾纏,直言道:「鳳凌疑似偷竊了我們魔後最喜歡的琉璃步搖,現在我們需要將她帶回魔界審問。」
不等應然答復,我便命魔兵帶走了鳳凌。
隻留給了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13
回魔界的路上。
鳳凌像瘋魔了一般,全程咒罵。
「流泠,你這等賤奴,怎麼敢對本宮如此放肆!
「上次那九道天雷就該劈S你!
「你給應然下蠱了吧?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對我……」
我嘆了口氣,直言道:「應然是神族太子,在他心中,道義是第一,情愛放最後,你還不明白嗎?」
鳳凌仍不相信。
算了,多說無益,浪費我口舌。
抵達魔界後,我將她帶去了聖水池。
「鳳凌,這水能洗滌人心中的惡念,你就在這裡泡上九日吧。」
鳳凌卻倏而一笑:「此等汙穢之地,本宮才不……」
不等她說完,我便命兩個魔兵將她丟了下去,又設了結界,讓她無法掙脫。
鳳凌這才開始害怕,在水中撲騰:「流泠!你快放我出去!」
我拍了拍手,語氣歡快:「你就在這裡好好反思吧,也算為你們鳳凰族贖罪了。」
說完,我起身就走。
鳳凌還在背後一個勁兒地咒罵。
我沒理會,這聲音越來越小,我也走得越來越遠。
14
第二日。
風光霽月的神族太子,纡尊降貴地出現在了魔宮的門口。
「重淵,把流泠還我。」
魔尊提了魔劍,準備出宮。
黑蝶姐姐有些放心不下,抓住了他的袖子:「萬事小心。」
重淵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緊接著執劍而出,卻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叼了根狗尾巴草:「應然,我們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打贏了,我就把流泠還你。」
清醒理智如他,我以為應然會拒絕。
沒想到他卻應了下來。
二人在魔界尋了一個空曠之處,大戰了三百回合,仍然分不出高下。
黑蝶姐姐在魔宮等得越來越焦急。
直至太陽落山,我不想坐以待斃,去尋了他們倆。
找到的時候,他們倆已經遍體鱗傷,手中握的劍卻一刻也沒有放松。
我朝著高處大喊:「我是隻有血有肉的蝴蝶,不是物品,你們誰贏誰輸都不應該拿我做賭注!」
應然看向了我,眸底一片復雜,似有千山萬壑。
他準備放劍的時候,重淵卻搞了偷襲,一劍刺穿了應然的左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座這次終於打贏你了,爽!」
而這時,應然捂著自己的傷口,適時地倒在了我的懷裡。
我慌極了。
準備將自己的靈力渡給應然療傷。
重淵卻出手制止了我。
「他裝的,S裝哥,綠茶男。
「就這點小傷,一會兒就愈合了,他就是想賣慘!」
重淵的眼底真摯,不像有假。
應然倏然咳嗽了幾聲,將我抱得更緊。
我心中明了,寬慰道:「姐夫,你先走吧,我和應然單獨聊聊。」
15
待重淵走後,我還是幫應然包扎了傷口。
又輕聲詢問道:「疼不疼?」
應然更顯委屈,唇色蒼白:「疼。」
我替他整理了額前的碎發,喃喃開口:「疼,才能長記性。」
應然突然泄了氣:「對不起。當時沒有向你解釋清楚,是怕將你牽扯進來,沒想到還是害你受傷了。」
我搖了搖頭。
「你不欠我什麼。」
應然倏然捧住我的臉,卑微乞求:「流泠,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我依舊搖頭。
「不好。」
「天界,我不想回去了。」
「我們以後也不要再見了,以前那些事,我們都忘了吧。」
16
我強忍著難受回了魔宮。
黑蝶姐姐已經在等我。
還有蝴蝶族的幾位首領。
我不解:「這是怎麼了?」
黑蝶姐姐將我拉到了幾位首領面前,直言:「如今我身為魔後,事務繁忙,怕是顧及不到我族。
「而我們族近年來屢次遭遇重挫,實需一位有能力的族長來幫忙管理。
「流泠乃透翅鳳蝶,靈根絕佳,不如就推選她為我族族長,以護我族安穩繁榮。」
幾位首領捋了捋胡子,似在思考。
而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
我上前一步,向幾位首領承諾:「流泠願為我族鞠躬盡瘁,萬S而不辭。
「希望幾位首領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一個讓自己強大,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保護朋友的機會。
見我堅定。
幾位首領終是放心下來。
而我,也順理成章地被推舉成為蝴蝶族的族長。
一百年間。
我帶領族人在魔界與人間安定地生活了下來。
遠離戰亂與紛爭,努力提升族人的靈力。
增加我族的防御與抵抗能力。
日子靜謐、柔和,也欣欣向榮。
族內事少。
我便拉著黑蝶姐姐去人間遊玩。
而我們最愛的——便是去茶樓聽書。
17
說來也怪。
今日說書先生遲遲不來。
大家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周遭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聲音:「不是說今天有奇聞要講嗎?怎麼還不來?
「聽說還是神族太子的故事呢!」
「原來如此,難怪今天人格外要多些。」
……
神族太子?應然?
誰想聽他的故事啊!
我起身欲走,卻被黑蝶姐姐拽住:「別走啊!說書先生已經來了。」
拍案聲響起。
全場安靜,我也被迫坐了下來。
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咳咳!今天我們講的是神族太子應然和流泠仙子的故事。」
我:「……」
黑蝶姐姐:「哇——」
不明情況的路人甲:「神族太子應然我們倒是都知道,那流泠仙子是誰啊?」
說書先生捋了捋胡須,故作高深:「她是一隻透翅鳳蝶,六百年前神魔大戰,她幫助太子應然大敗魔尊。
「太子覺得她頗有靈性,便將她帶回了天界修煉。
「如今, 她已然是蝴蝶族的族長了!」
我嘖了一聲:「人家成為族長和應然有什麼關系?都是靠自身努力好吧!」
不過我聲音很小,隻有黑蝶姐姐聽得見。
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示意我繼續聽下去。
說書先生品了一口茶, 繼續講道:「五百年的朝夕相處,太子應然已對流泠仙子情根深種。
「隻是很可惜, 流泠仙子並不喜歡他。
「於是,太子應然便總是在深夜,偷偷潛入蝴蝶族, 向流泠仙子示好,甚至色誘。」
話音剛落。
周遭便響起了七七八八的討論聲:「真是奇聞啊!沒想到太子殿下還是個情種。
「聽聞應然英俊瀟灑,乃千古第一神將, 流泠仙子卻看不上嗎?
「沒想到太子殿下竟也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
突然有人大吼一聲:「先生,您怎麼會知道此等秘聞啊?」
說書先生轉了轉腦袋, 賣弄玄虛:「天機不可泄露。」
那人卻笑了,說:「那您多講點啊!太子應然是怎麼色誘的?」
說書先生卻倏然拍案。
「欲知後事如何, 請聽下回分解。」
大家覺得沒意思透了。
很快便四處散去。
隻留了我和黑蝶姐姐在茶樓中坐著。
她扯了扯我的衣袖, 眼底全是打趣:「這事是真是假?」
我有些咬牙切齒, 回答:「一派胡言!你不要聽他瞎說。」
殊不知, 那抹羞紅已經從脖子根漫到了臉頰。
黑蝶姐姐顯然沒信,打算繼續追問。
沒辦法。
我隻好借口族中有事,溜之大吉。
18
夜色越來越重。
窗戶邊又發出了幾聲異響。
我沒睜眼, 但是語氣戲謔:「太子殿下這爬床的技巧是越來越熟練了。」
應然沒答。
隻是趕忙鑽進了我的被窩。
外面霜寒露重,也是難為他幾次三番地來回跑。
一進被窩,便像是摻了幾絲寒氣進來。
應然緊緊摟住我的腰,又在我的後背蹭了蹭, 像是在撒嬌。
「阿泠,我好冷。」
「嗯。」
「阿泠,你什麼時候才能給我個名分啊?」
「看你表現。」
「最近我的侍奉, 阿泠不滿意嗎?」
「一般。」
……
最後兩個字,像是激怒了他。
應然將我攔腰抱起,輕輕地放在腿上。
就像我們第一次那般。
「阿泠, 這次自己來,好不好?」
我推了推他, 表示拒絕。
「和你說個正事。」
「嗯?」
「你三更半夜來蝴蝶族找我的事,已經在人間傳開了, 甚至還被寫進了話本子。」
「嗯。」
「???」
我有些無語:「你不要面子的嗎?這麼淡定。」
應然握住了我的手心:「他們講的都是事實。
「我確實痴戀流泠仙子。」
這人……說話越來越不害臊了。
我清了清嗓子, 一臉嚴肅:「你是神族太子,我是蝴蝶族族長,我們以後還是得注意點影響。」
應然點了點頭:「好, 都聽你的。」
我以為他都懂了。
沒想到他卻越來越高調。
在我生辰時, 他將我帶去了蝴蝶谷。
裡面種滿了蝴蝶花。
「阿泠, 魔界無花無葉,人間四季更迭,花開花落。
「我將這一片天界的永生蝴蝶花贈予你, 願你永生喜樂,平安順遂。」
花瓣流曳,在谷中紛飛,似一隻隻盈軟的蝶。
我笑著開口:「殿下, 這是在向我索要名分嗎?」
應然搖搖頭。
「不是。」
「我就這樣陪你一輩子,便知足了。」
我想他終於懂得了我。
自由的蝴蝶。
本該生於山野,去喚醒一個個春光的雀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