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憂道:“不知府臺大人何在?”
趙經歷緊張道:“府臺大人身體微恙,在外修養。”
“那同知和通判……”
趙經歷道:“上任同知剛剛請辭,還未任命,三位通判大人一位身體抱恙,一位母親剛過世,守孝去了,隻有一位柳通判大人在府衙裡。”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賀蘭瓷抬眼便看見了比驛館好些,但仍然有些破破爛爛的府衙大門口,竟然還升起了幾分奇妙的熟悉感。
剛走到門口,趙經歷去通報,還未到一時,便聽見一個人疾步而出,高聲道:“陸大人,陸大人你可終於來了啊!可算給我盼到了——”
一個身著地方六品官袍的矮胖青年滿臉激動地朝著陸無憂撲了過來。
陸無憂輕松閃身避開,他客氣道:“見過柳大人,不知我們可否認得?”
對方毫不介意道:“不認得,但是陸六元鼎鼎大名我還是聽過的,如今府中事務繁雜,還請陸大人盡快開始公務……”
說話間,賀蘭瓷和陸無憂都看見了,後面桌案上,堆積成山的文書,都快從案上掉下來了。
賀蘭瓷是聽說過懶政的,但是沒想到一府上下能懶成這樣。
一時,她還有些驚愕。
柳通判按著額頭道:“對了,我先去睡會,我已經連續工作了七個時辰了,我頂不住了……”
說完,這位柳大人就朝著通判宅滾了過去。
陸無憂和賀蘭瓷面面相覷,陸無憂率先一步邁進去道:“先來看看吧。”
賀蘭瓷遲疑道:“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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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憂轉回頭,指尖輕點了一下她的腦袋,道:“我又沒帶師爺,除了你還有誰?”
這地方雖然窮,亂七八糟的事務卻不少。
賀蘭瓷摘了帷帽,從桌上拿了一摞文書,看了起來,陸無憂則拿了另一摞,青葉帶著霜枝指揮其餘人去推官宅裡放行李,陸無憂把為首那個大漢和府裡另外一個吏員叫過來,準備問話。
陸無憂剛想開口,就發現兩人都在盯著賀蘭瓷發呆。
大漢和另外一個吏員突然感覺到一陣極其森冷的殺氣飄出來,仿佛周圍驟冷,兩人頓時回神。
賀蘭瓷毫無所覺,邊看邊問,和陸無憂對坐在案前,竟仿佛回到了兩人的書房裡。
“瓷瓷。”
嗯?
她抬頭看他,等等,他叫她什麼?
賀蘭瓷還在怔愣著,陸無憂已經很自然而然道:“你過來一下。”
“幹嘛?”
他把椅子搬過來道:“你坐那麼遠怎麼商量。”
賀蘭瓷想也是,這桌案還蠻長的,她腦袋湊都湊不到陸無憂那邊去,於是便坐到了他邊上,聽見陸無憂低聲道:“先把不同事務分門別類吧,我看有狀紙,有縣衙遞送的,還有……”
他還沒說完,就看見身側的漂亮姑娘卷著袖子,已經興致勃勃開始幹活。
“陸……”整理著,賀蘭瓷剛想開口,又想起他方才那個令人羞恥的稱呼,覺得他可能是因為覺得有外人在不方便叫“賀蘭小姐”。
自己要不要也從善如流一下。
她猶豫著羞恥了一瞬,也改了口道:“霽安,那個……你不是說要先剿匪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無憂到地方也不是什麼正經官員呢。
瓷瓷逐漸接受壓寨夫人設定,開始準備和她老公佔山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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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七七章
第七十七章
“你剛才叫我什麼?”
陸無憂聞聲, 正壓著紙頁的手指一頓,隨後桃花眼便揚了起來,有波光潋滟。
“……”
她又不是沒叫過, 陸無憂這麼意外做什麼。
還是……他還不滿意, 想讓她再換一個?
賀蘭瓷琢磨著, 難不成要叫“夫君”、“相公”之類的, 可又隱隱覺得有些肉麻, 還沒琢磨明白,就聽陸無憂又道:“再叫一聲。”語調頗不正經。
旁邊還有人看著呢。
賀蘭瓷忍不住正了正色道:“大人,我們先忙公務吧。”
陸無憂這才又收回了視線, 把尾音拖回來道:“行吧,那晚上再叫……匪自然是要剿的, 不過不是得師出有名。”說著,他抽出了其中一張狀紙遞給賀蘭瓷。
賀蘭瓷接過一看,是本地百姓狀告附近流寇劫掠的,看日子,都過去半年有餘了,顯然他們指望本地官府剿匪是很不現實的。
“這類關於盜匪的先放到一起, 一會合計看看他們到底做了多少惡。”陸無憂一邊看, 一邊嫻熟地分類,“什麼婚姻嫁娶、戶役、繼立、債貸等等雞毛蒜皮的,待會先處置了。其他縣衙的事情,還得請教那位柳通判——等他睡醒吧。”
賀蘭瓷也一行行看下去,歡快地應聲:“嗯。”
“對了……”陸無憂突然想起,“大雍律你熟嗎?不熟的話我帶了……”
賀蘭瓷抬眼看他道:“我爹是左都御史。”
“嗯?”
“他以前在刑部的。”
陸無憂繼續笑著道:“嗯?”
賀蘭瓷道:“家裡擺得最顯眼的就是那本大雍律了,很難不看到。”
她本來想說自己滾瓜爛熟,但又覺得過於託大, 還是謹慎為上。
陸無憂指尖在文書上輕點著笑道:“那剛好,過段日子要真去剿匪,我估計沒工夫天天坐堂,到時候你就替我暫代一下。”
賀蘭瓷一驚:“……!你真不找師爺了?”
“都跟你說了,你不就是……”陸無憂口氣仍很尋常,“當然,你要是不想做的話,我再找找別人。”
雖說賀蘭瓷也聽過有些女子給夫或父兄為幕僚,但……
她也不好意思高興的太明顯。
掩飾似的翻著手下的文書,賀蘭瓷一本正經道:“想做的。”
陸無憂看著她唇邊微微翹起的嘴角,轉頭對那位裝作什麼都看不見的吏員道:“來跟我說說你們隨原府的情況,順便把其他卷宗賬本之類也都拿過來。”
***
柳通判睡了兩個時辰,就從他的通判宅裡爬起來。
剛起來便聽見公堂裡驚堂木響,他整個人都一驚,知府老爺久疏政務,一時間他還以為是對方突然轉了性,或者是他產生了錯覺……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府裡來了新的推官。
他連忙穿衣洗漱出門,匆匆趕去。
大冬天還怪冷的,隨原府的府衙公堂裡燒了炭火,暖烘烘的,外面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男女老少皆有,還有一波波等在堂下似是準備上堂的百姓。
公堂之上,正當中坐著那位俊逸出塵,姿容不凡的狀元郎,而他右首則是他那位豔冠上京,容貌美得異常不真實的夫人,此刻她正拿著筆,垂頭快速記錄著什麼。
出現在他們偏僻窮陋的府裡,這畫面居然還顯得有點過分奢侈。
外面的百姓也是議論紛紛。
“這位公子哥真是新來的官?怎麼長得像畫上的人似的……”
“他夫人才是呢!我從來沒想過人能長成這樣。”
“他們真是要審案啊!”
“你剛來的吧?剛才都審完十七八樁案子了,全是當堂決斷!”
柳通判走到近前,就聽見堂下的人叫道:“大人啊,是她家婆婆自己要把孫女賣給小人為奴的啊!小人錢銀都給過了,現在又來問小人要人,哪有這個道理。”
堂下另一婦人哭道:“奴家當日生病,並不知情,哪知婆母偷偷將小女拿去賣人……”
旁邊則有一老婦怒目而視道:“誰讓你這賤人鬧到公堂上來的!”
雙方吵成一團。
新來的陸大人一拍驚堂木,則淡淡道:“先將此二人,拖下去杖八十。”指老婦和買主。
眾人皆驚。
“大人!您在說什麼呢!”
“為何要打我們!”
陸無憂繼續淡淡道:“依大雍律,略賣子孫為奴者杖八十,若買主知情,並與犯人同罪。咆哮公堂則一律杖二十*。你們繼續。”
雙方實不敢鬧了,連聲求饒,開玩笑,八十杖打下去,命都要少半條。
隨後才聽陸無憂不緊不慢地開口宣判,婦人方破涕為笑。
賀蘭瓷奮筆疾書,心頭還微微詫異,不過之後憶起民間讀書人以外識字的都是少數,至於大雍律,非刑部官員仔仔細細讀過的人也不多,百姓不知而犯法並不稀奇。
那邊陸無憂已經拿卷宗開始下一樁案子了。
“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怎麼感覺他一天能審完過去知府老爺一個月,啊不,一年的案子!”
賀蘭瓷抄完判詞,瞧見帶著驚奇眼神的柳通判,隨即便看向陸無憂。
陸無憂回了她一個“很快休息”的眼神,迅速定奪完,便宣布暫時休堂,明日再審。
賀蘭瓷繼續把判詞抄完,才擱筆,揉了揉手腕,還沒進後堂,就被陸無憂捉住了腕:“累了沒?我是不是速度快了點……”
“還行……”賀蘭瓷點點頭道,“你語速挺慢的,我再練練,速度加快點就能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