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瓷也沒想到自己瘋狂的念頭居然漸漸成了現實。
以往家眷去投奔當官的夫婿也屬正常,但她這一趟卻是在陸無憂生死不知的情況下,且陸無憂也不是外任,但做完這個決定之後,她渾身都輕松了下來。
甚至突然間覺得很自在。
倒是她在看文章時,二皇子送來的兩個姑娘之一玉蓮道:“聽聞夫人要去益州?”
賀蘭瓷點頭,才恍然想起這倆姑娘也是益州來的。
玉蓮猶豫了片刻道:“夫人有所不知,家姐還在益州,給……”她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給知府大人做妾,我這有封書信,夫人……”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我未必能幫你送。”
玉蓮道:“無妨,我隻是想著,不知能不能幫到夫人,夫人不放心可以把信拆開來看,隻是封尋常家書。”
賀蘭瓷略一驚訝,她沒想到對方竟是好意。
雖然因為對方是二皇子送來的,她總存有一絲防備,但這一刻竟真有幾分久違的快慰。
“謝謝。”不論如何,她還是輕聲道。
都準備妥當了,一共也沒花費幾日。
賀蘭瓷衣裝行囊比陸無憂更為輕便,她甚至規劃好了,如果去益州撲了空,就改道去青州,到時再給陸無憂送信,讓他到青州和她匯合,青州和益州離得更近,也比待在上京安心。
臨出門前,霜枝還很擔憂:“真的要去益州嗎?他們都說……”
她像去奔喪的,更何況她本來就天天一身白衣。
賀蘭瓷語氣很輕松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怎樣我不想待在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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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做不了的等待太過折磨。
連日陰沉的天,久違放晴了一日,賀蘭瓷最後看了一眼陸府大門,便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駛出城外。
賀蘭瓷名聲在外,出城異常順利,幾乎沒有遭到什麼阻攔。
隻是在她絕塵而去的同時,路邊有人望著馬車竊竊私語起來。
“……沒想到賀蘭夫人還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真去益州了!”
“我還當她空有美貌,竟然……”
“她對陸六元倒真是情深義重。”
“雖說……但我竟還有幾分羨慕那個陸狀元,怎麼回事……”
在城內沒有遭到阻攔,但城外確實就不好說了,她們為了趕路,是大清早出的門,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就有人攔道。
外面的聲音微有一絲熟悉。
“……就是這輛馬車!我絕對不會認錯!”
“賀蘭夫人,且慢!”
馬車被攔截下來。
賀蘭瓷挑開簾子看,突然間認出,眼前這些來追著她的追兵,竟和她遙遠夢裡的畫面不謀而合,是東廠的番子,為首是個太監,聲音很尖細。
她本來也想過半夜偷偷摸摸地走,事實上夢裡她就是這麼做的,並沒有任何區別,東廠番子和錦衣衛一樣消息靈敏——且她若是真能完全繞過朝廷耳目,也會讓人生疑。
反倒不如光明正大,更何況她爹還在位,意圖不軌者也會有所忌憚。
不過夢裡她慌張極了,隻顧奔逃,還很害怕,現在卻意外的平靜。
賀蘭瓷甚至還做了個提前約定好的手勢,讓紫竹等人稍安勿躁,不要動手,因為她很清楚眼前人是誰派來的。
之前不曾細想,說起來蕭南洵居然能驅使東廠做事,她也挺意外的。
那太監走上前來,態度還很和善道:“賀蘭夫人,貴人想請你去一敘,不知夫人能否賞光。”
他看起來手無縛雞,大約也覺得她手無縛雞——撐死是能射個箭。
賀蘭瓷決定試一試自己這麼久以來的鍛煉效果,便溫聲對他道:“那能不能勞煩公公走近些告訴我,是什麼貴人?”
那太監見她聲音平和,甚至有些和顏悅色,頓時也放下心來,覺得這位賀蘭夫人說不定其實挺識相的,畢竟她夫君都死了,他們那位又是……
他當即便走過去,諂媚笑道:“夫人放心……”
若這位真得了寵,以後指不定還要仰仗一二。
誰料,太監剛走到賀蘭瓷近前,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被人一拽,脖子被勒住了,一柄寒芒爍爍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處。
賀蘭瓷死死扼著他的脖子,道:“公公,不知能否暫且放我離開。”
那太監神色一驚,死活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場面。
他些微驚惶道:“夫人莫開玩笑了,還是快放開咱家……”
不想壓在他咽喉的匕首還更往下壓了幾分。
賀蘭瓷異常平靜,同他商量道:“公公給我條生路,我也給您一條生路,這樣不好嗎?”
眼看匕首便要嵌入皮肉,那太監終於慌了,連聲道:“夫人,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啊,您小心、小心,別為難……”
賀蘭瓷剛要開口。
突然聽見一道聲音,語調陰冷黏膩似毒蛇吐信。
“——賀蘭瓷,殺了他你也逃不了。”
賀蘭瓷聞聲而望,隻見不遠處,她真的許久未見的二皇子蕭南洵一襲騎裝,遊刃有餘地翻身下馬,唯獨目光始終緊盯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拼死拼活劇情跑到這裡了。
是我很喜歡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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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發100個紅包給大家,順便日常踹踹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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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一章
第六十一章
賀蘭瓷料想到可能會有遇到阻攔, 但沒想到蕭南洵居然親自來了。
夢裡他至少還是等她爹落罪,她連夜出逃時才對她下手,且如今蕭南洵還多少受困於先前的流言, 賀蘭瓷本以為他不一定會輕舉妄動……
對於流言, 她亦有所耳聞, 朝廷後來專門派了經驗豐富的仵作給那位死去的選侍驗屍, 說是死於體弱, 什麼殘暴不仁虐殺成性都是謠言,還抓了好些傳謠的人。雖是堵住了部分百姓和言官的口,但仍有不少人對二皇子頗有微詞, 若他真是儲君也無可奈何,但他既不是, 上面還有位出了名性情溫和的大皇子,又長幼有序,在明面上很難不令人傾斜。
大皇子與大皇子妃感情甚篤,連側妃都沒有。
與此同時,安定伯家小姐似乎染了急病,病得甚重, 太醫院專門派人去看了, 亦束手無策,說是小姐似有煩難鬱結於心,才致使她整日又哭又笑,精神恍惚,便有人提議重新物色二皇子妃的人選,也讓二皇子早日完婚。
賀蘭瓷本以為蕭南洵沒有精力來管她,沒想到他也比夢中那個更為瘋狂。
然而時至今日,她再看見蕭南洵, 第一反應不是害怕畏懼,竟是好笑。
她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何執著至此。
蕭南洵黑灰眼眸投射而來的幽冷目光依舊令人十分不適,他下了馬,身上翡翠銀鏈撞擊著搖晃,發出泠泠脆響,朝她走來。
賀蘭瓷尚且鎮靜,那個太監倒是渾身發抖。
她緊緊扼著太監脖子的手松了幾分,能看得出蕭南洵是真的不在乎他的命,威脅失去了效用,再一思忖,賀蘭瓷幹脆將人放開了。
太監捂著脖子連奔帶逃地跑了,賀蘭瓷反手收起匕首。
她輕柔的音色朗朗:“殿下為何在此?臣婦外出探夫,殿下又為何言逃?”
賀蘭瓷還側坐在馬車的車轅上,纖長的腿在衣裙下並得筆直,純白裙衫潔淨無塵,少女本人也似纖塵不染,高坐於九天之上,在天色明亮的道路上明晃晃地映著光亮,柔順細密的烏發泛著淡光,沿著兩側肩膀垂下,是極致的黑白分明,偏唇色是一抹極惹眼的水紅,嫣紅妖冶,讓她整個人都鮮亮起來,又透出些塵世間的欲色。
蕭南洵在她身前幾步處停下。
許久未見,這一回她仿若吹彈可破的臉龐上並沒有太多的畏懼和擔憂,像真的是出門探親。
他極緩慢開口:“你夫君都死了,你還要去探誰?”
賀蘭瓷的馬車裡就放了弓箭,若是可以不顧忌,她真的很想一箭射過去,但至少現在不行。
她鎮定道:“殿下慎言,尚未確定我夫君的死訊。”
蕭南洵笑了,似乎她說了什麼很可笑的話:“賀蘭瓷,自欺欺人有意義麼?”他又走近了兩步,示意周圍人稍退,聲音壓低道,“你們不過是一夜過後,不得以成親,在我面前裝什麼情深義重?現在就算逃出去了又能如何,沒有我,難道就沒有別人?你還能一輩子替他守身如玉不成?”
他雖離得近,但明顯始終有所防備。
賀蘭瓷不敢像抓那個太監似的貿然動手,她腦子飛快轉著,卻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殿下為何如此確定我夫君已死?”
蕭南洵冰冷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他自己找死,自然會死。”
一瞬間,賀蘭瓷想起了陸無憂提到過益州布政使和麗貴妃的關系,那麼陸無憂在益州遇到性命之憂,可能不光是查案,也有眼前人的授意。
她頓了頓道:“殿下在益州有人?”
難怪這樁案子這麼難查。
賀蘭瓷略帶恍惚的表情落進他人眼裡,便顯得格外脆弱惹人憐惜。
在極短的時間內,賀蘭瓷也在拼命思索,怎麼能在不惹怒對方的情況下逃出去,順便多少探聽一些關於益州和陸無憂的事情。
因為知道有陸無憂的人在,她無論如何都能逃出去,不會落到蕭南洵手裡,便少了幾分畏懼心慌,更多了幾分理智清醒。
蕭南洵笑而不答,隻又走近了一步,正要去抓她的手腕,卻見賀蘭瓷突然一抬頭,清透的眸子裡隱約可見水光。
“殿下,他是真的死了嗎?”
她的輕音也微微發顫,下唇緊咬,似乎下一刻,那雙眼眸裡便要悽然落下淚來。
蕭南洵一頓。
賀蘭瓷在衣袖遮掩下,拼命掐著自己的大腿,她實在做不到要哭便哭,但還是慕凌給了她靈感,眼淚不夠,悽然來湊。
隨後便聽見蕭南洵道:“他死了,我竟不知你還會這麼傷心。”
賀蘭瓷用手背擦去並不存在的眼淚,依舊輕顫著聲音道:“殿下可聽過,何為兔死狐悲?他、他是個好人……隻是他死了,我該怎麼辦……”
說話間,她用手掩著面,兩邊纖瘦的肩膀也跟著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