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年也是她當眾揭發了與聖上競爭皇位的七皇子禍亂後宮的醜事,此後又對聖上多有襄助,才讓聖上得以順利登位,故而她再是橫行霸道也無人敢管。
果然,浔陽長公主聽完,當即拍手道:“原來如此,那你們比吧。”
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位瘋狂招桃花的狀元郎,聽完魏蘊上回的抱怨,更是沒有好感。
魏蘊在旁邊大笑道:“祖母真好!”也不管林章了,就撲過去挽住她另一邊的胳膊。
局面已然失控。
蕭韶安陪在一側,雖然剛才已經慫恿過姑母了,但依然很怕駱辰臨陣退縮,也跟著添油加醋道:“駱辰王子,隻是一場小比試,算不得什麼大事,就當是給婚宴助興。而且他們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感情成親的!他根本就不喜歡她……”
陸無憂倒真是笑了,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手中的白瓷杯輕旋,低聲開口,音色清潤婉轉。
“——誰說我不喜歡的。”
一時間,眾人都不知道這個後續會如何展開。
“我自己娶的夫人,怎麼會不喜歡。”陸無憂終於站起身來,語氣平波無瀾道,“懇請公主莫要再胡言亂語。王子殿下想要怎麼比試?”
誰料,緊接著響起了賀蘭瓷清澈的聲音:“我不同意!”
風險太大了。
賀蘭瓷是不擔心他比試,但萬一陸無憂暴露了功夫,給他帶來風險怎麼辦?
眾人又是一驚。
蕭韶安聽見她開口,頓時一陣氣急,口不擇言道:“他都同意了,你有什麼可反對的!這兩人竟願意為了你比試……你應該很開心才是!”
反正換成是她肯定會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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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賀蘭瓷沉默了一會,幾乎有些想笑。
她從來隻覺得麻煩,怎麼會為了這種事情開心,本來隻是來看場婚宴,居然能鬧到如此地步,她攥緊了手指,甚至因為剛才陸無憂的反應而感到擔憂,他似乎真的不大開心。
賀蘭瓷腦子也有些發熱,突然她開口道:“如果殿下非要比試,那麼要不我來。”
這荒唐話說的時候還有一分猶豫,出口了卻很平靜。
她也不想總是給陸無憂添麻煩,再讓他解決。
眾人:“……???”她在說啥?
在場所有人都快傻了。
看著駱辰舉起銀鞘彎刀,大家都知道,他八成是想比試武藝騎射之類的——雖然拿這和陸無憂這種文弱文官比也很過分,但賀蘭瓷一個嬌軟柔弱的女子要如何去比。
就連剛才一時上頭的駱辰都愣住道:“你……”
賀蘭瓷語氣越發冷淡了:“殿下不必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臣婦才比試。”她輕籲了口氣道,“臣婦也不需要你所言的‘讓他放我自由’。”
駱辰張了張嘴,也回過神來,他剛才頭腦發熱,拔出銀鞘彎刀時,還覺得自己是拯救美人的英雄,是勇士,但現在真當賀蘭瓷和他對話時,他才發現,可能不是這樣。
“是我一時衝動……”少年低下了頭顱,“你不要生氣。”
方才那場鬧劇,有人一時衝動,有人拱火,有好事者的圍觀。
在一場婚宴上,宛若餘興表演似的,大家都看得很興致勃勃,之後的十來日裡估計都不缺談資了。
隻有魏蘊輕嗤了一聲,她端著酒杯喝了一口,醉醺醺道:“你倒真是愛慘了陸無憂,這時候還要竭力護著他。”知道沒好戲看了,說完她便去尋人道,“酒呢?再拿壺酒來給我。”
林章怕她又去別的地方發瘋,連忙跟去。
陸無憂反倒轉頭看了魏蘊一眼,表情很古怪。
唯獨蕭韶安還在高聲道:“怎麼不比試了!既然姑母都願意做見證,不如趁著大喜的日子,也來熱鬧熱鬧!”她笑靨如花看向賀蘭瓷道,“你要是想親自比試也挺好啊,是比騎還是比射?”
她記得賀蘭瓷似乎連馬都不會騎。
本來她也不舍得讓陸無憂和駱辰比,能有機會讓賀蘭瓷親自丟人那是最好。
一直在旁看戲的浔陽長公主,這時才又出聲道:“現在大晚上的比騎射也不方便,估計你們隻能比比投壺之類的,若真想比,半個多月後,聖上設宴請北狄使臣,到時再比也不遲。今晚先繼續婚宴吧。”
浔陽長公主愛憎分明,對女子一向比對男子寬容。
光聽語氣就知道她顯然不太喜歡那位狀元郎,才會等女方出面時才遞梯子。
蕭韶安還想說點什麼,浔陽長公主已經有些意興闌珊地走了,蕭韶安看了一眼顯然已經不會再開口的駱辰,追出去,拖著長音撒嬌道:“姑母。”
浔陽長公主比聖上都還要年長不少,待韶安公主也素來親厚,聽見她撒嬌就知道她什麼意思,隻是眸光轉過來,卻有些淡:“那個狀元郎到底有什麼好的?”
蕭韶安一頓,道:“我就是喜歡嘛。”
浔陽長公主道:“蘊兒都死心了,你這丫頭就不能也別惦記了。本宮已經後悔先前勸你了,他分明是個沒有心肝的,那賀蘭氏也是個蠢的。天下好男兒這麼多,你就不能另選一個。”
蕭韶安想分辯兩句,卻見浔陽長公主已經開始用那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她。
她吶吶,知道姑母也不會再幫她了。
賀蘭瓷從婚宴上出來時,格外疲憊,她坐上車,才想起跟陸無憂道:“對不起,我食言了,先前說不再理他的。要不……下次這種婚宴我還是不來了。”
陸無憂沒想到她一上來就說這個,剛才還稍起的情緒又有些變淡:“這個用不著道歉,就算你嫁給我了,想和誰說話也是你的自由……我幫你擋著,是因為覺得你可能不想理他。”他聳肩道,“這是你的自由。婚宴是我帶你來的,你不用自責。”
但說這話的時候,陸無憂的語氣並不像平時那麼輕松。
賀蘭瓷猶豫道:“你不是不開心嗎?”
陸無憂斂了幾分笑意,道:“對,我不開心,但這與你無關。我在和自己生氣,我今晚有點不太對勁。”他努力想找回他們平時的相處模式,故而重新調笑道,“你剛才還真的打算和小王子比試?”
賀蘭瓷點頭道:“我真的有打算……正好我也想學一學射箭,這個難不難?”
“不難。”陸無憂隨口道,“你想學就不難。”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按照以往,陸無憂應該會洋洋灑灑跟她說怎麼學射箭,到底哪裡難哪裡不難,他在這種時候總是炫技似的話很多,不會這麼言簡意赅。
賀蘭瓷沉默了一會,又問道:“你為什麼生自己的氣?”
陸無憂頓了頓道:“我可以不說麼?我自己也沒完全弄明白。”
馬車裡又陷入令人難熬的沉默。
賀蘭瓷越發後悔出這趟門,明明出門前他們還好好的。
她和陸無憂清丈那次在外待久了,有些忘乎所以,逐漸忘記了她在上京的防備和警惕,現在她已嫁為人婦,陸無憂幫她許多,她也應該好好清理自己的爛桃花了。
她甚至很能理解陸無憂此刻的氣憤。
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下了。
車夫道:“……前面有人攔道。”
隨後傳來的是北狄小王子駱辰的聲音:“對不起,我還有些話想說。”
賀蘭瓷現在聽見他的聲音和驚弓之鳥似的。
陸無憂卻在沉默了一會道:“我知道你現在肯定說你不想下去,但……事情總得解決不是,逃避也不是辦法。”
賀蘭瓷也沉默了一會,明白了陸無憂的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下去解決:“那你等我一會。”
出了馬車,賀蘭瓷看見駱辰正騎著馬,遙遙看著她。
他手裡還提著一盞風燈,搖曳的光照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眶,十七歲的少年耷拉著腦袋,縱使氣,賀蘭瓷也覺得很造孽。
她踏著車轅下來,客氣道:“殿下想說什麼便說吧,希望殿下說完便能滿意了。”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像被放出籠子的鳥,忍不住讓人想看你還能再飛多高多遠……我以為他是困住你的籠子。”駱辰聲音沙啞道:“我還被人誤導了,以為你們感情不好,他……待你不好,你連衣飾都……”
賀蘭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這與他無關,臣婦自己想這麼穿的。”能平心靜氣講道理的對話,她也能整理好她的思緒,“殿下,我過得很好,不需要你的拯救。就算我真的需要,也希望你能先問過我,而不是……完全無視我的意見,隻聽別人說的。”
駱辰羞得滿臉通紅。
“對不起,我可以跟你道歉,跟他道歉也可以。”
“這就不用了。”賀蘭瓷輕聲,“殿下,你說完了嗎?”
駱辰啞口無言了一會。
賀蘭瓷轉身,正要進馬車,聽見他大聲道:“我對你一見鍾情,我喜歡你,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你……我當真不是故意讓你為難的……很對不起。”
這種話她以前也聽過許多。
並沒有多少觸動,反而隻擔心陸無憂會多想。
賀蘭瓷有些手忙腳亂地上了馬車,掀開簾子,看見陸無憂又在泡茶,他垂著眸子,手指捏著茶針撥弄葉片,見她來,才道:“解決了?”
賀蘭瓷道:“嗯。”
馬車繼續行駛,陸無憂笑了一下道:“小王子表白得還挺真切的,你不感動一下?”
賀蘭瓷長舒一口氣道:“能別胡思亂想嗎?我隻覺得逃過一劫。”
陸無憂又撥弄了兩下,道:“有個問題想問你。”
賀蘭瓷道:“你問。”
陸無憂道:“如果那晚救你的是其他人,你和他成親的話,也會像我們這麼過麼?”
賀蘭瓷覺得他這是什麼古怪問題:“可就是你啊,不是別人。”
陸無憂把茶針放到一邊,換了茶夾,繼續戳弄。
“我庸人自擾,在想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你別管我了。”陸無憂頓了頓,語氣散漫道,“不太重要,也許明天早上我就想通了。”
賀蘭瓷正襟危坐,很認真地問:“不能跟我說說麼?”
……她怎麼這種時候都還是這麼勤學好問。
陸無憂腹誹了一句,丟開茶夾,抬起頭,語氣略帶了一分正經道:“你覺得我今晚在氣什麼?”
賀蘭瓷也正經道:“因為我沒處理好爛桃花,給你惹麻煩了,還讓你丟面子了。”
陸無憂聽完她的回答,靜默了一會才開口。
“不,因為你是個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無憂為啥生氣下章會說,不光是吃醋這麼簡單,他想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