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這才想起,這位美貌絕世的夫人還是那位出了名,搜檢不要命的左都御史賀蘭大人的女兒。
隻是長得太美了,下意識會讓人忽略她其他的地方。
車行車走,很快便到了最繁難的幾位權貴的田地。
莊子上的管事強硬、冷酷、不近人情,以往大抵就在本地作威作福,連本地官吏的賬都不買,雖然見是京官,態度沒那麼惡劣,但還是叫人吃了閉門羹。
他們帶的官兵人手不夠,從本地借調,本地縣令也很是無奈道:“那可是世代公侯啊!又和聖上關系親睦,下官也很為難啊,真要得罪狠了,人馬上就能把我的烏紗帽給摘了……”
但清丈又不能不繼續,兩方人起了衝突,竟是大打出手,硬是把官兵死死攔在外面。
氣得其中一位戶部官員忍不住大罵道:“他們是想造反嗎!等我回京了一定要參他一本!”
賀蘭瓷也很心有餘悸,兩伙人打架的時候,她就坐在馬車上偷窺,看兩方人抄起家伙,互相狂毆,不是扭打就是慘叫,還時不時伴隨著有人頭破血流,流著血倒地不支。
陸無憂也有些無奈道:“你怎麼什麼都要看。”
賀蘭瓷老實道:“……長見識。”又很緊張道,“他們沒事吧?”
陸無憂道:“大家有分寸,都是皮肉傷,至多傷筋動骨,不會弄出人命來,不然都很難交代。”
賀蘭瓷道:“那你們清丈怎麼辦?”
陸無憂也掀開簾子看了看,語氣很隨意道:“為了節省時間,來陰的好了。”
賀蘭瓷:“嗯?”
當晚,就有一伙不知名的流寇深夜潛進莊子裡,把白日裡還氣焰囂張的莊子管事等人揍了一頓,結結實實按在地上打懵了,還是毫無還手之力那種,並且他們又把倉庫裡的金銀全拿出來,灑在田地裡。
白日一看,金光爍爍,霎時惹眼,還都無人撿拾——全被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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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無法抵抗的情況下,清丈就這麼繼續下去了。
雖然傻子都知道那晚上到底是誰幹的,但是那伙人實在來去如風,又抓不到證據。
那幾個京裡來的官員也都大為吃驚道:“竟有此事!本地盜匪竟猖獗至此!本官一定會稟告聖上,擇日便來捉那些流寇。”
“我們帶來的官兵也還在床上躺著呢,實在沒想到會發生此等惡情……”
“對,早知道我們就過幾天再來了。”
那個鼎鼎大名的狀元郎表情尤其無辜道:“昨夜我和夫人睡得很好,是真的一無所知。”
賀蘭瓷在旁邊,努力配合,點了點頭。
因為長得好,似乎說出的話,也格外有說服力。
總之,這悶虧他們也隻能暗自吃下。
馬車再往前行了一段,這次的管事態度極為良好,和本地縣官一並早早等到道路兩邊,設宴接風,因為此地肉眼可見比之前富庶不少,宴也設在酒樓裡。
賀蘭瓷換了身衣服,和陸無憂一並赴宴。
前幾日大家看慣了她穿著粗褐短衣,這會她換回了平日裡常穿的白衣白裙,登時那股前些日子淡去了幾分的仙氣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當真是皎皎若明月當空,高不可攀,一路引來行人側目無數。
陸無憂道:“你還是這麼穿著我習慣點。”
賀蘭瓷道:“……但之前那麼穿比較方便。”
陸無憂轉頭欣賞了她一會,道:“那你現在怎麼換過來了?”
賀蘭瓷道:“呃,既去赴宴,怕……給你丟人。”
“……”
陸無憂沉默了一瞬,隨後忍不住笑出聲來,心頭痒痒想去親她,但大庭廣眾又不合適,便隻附在她耳邊道:“放心,我覺得你什麼時候都丟不了我的人。”
酒菜上桌,大家酒宴正酣,因為包廂頗大,邊上還有絲竹表演,兩個蒙著面紗的琴女素手撥彈,咿咿呀呀淺唱低吟。
賀蘭瓷則悶頭吃菜,朝她而來的一應敬酒的全被陸無憂擋了。
他在應酬方面似乎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什麼樣的來話,都能體面又讓人舒適地回應過去,端起酒杯又喝得比誰都痛快。
賀蘭瓷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陸無憂的酒量,他來者不拒,還幫她擋酒,推杯換盞間,近百杯下了肚,陸無憂神色絲毫未變。
她欣賞了一會陸無憂的表演,湊近壓低聲音道:“你這麼喝真的沒問題?”
陸無憂低聲回她:“你關心的有點早,我這才剛喝了幾杯,連開場都算不上。”
賀蘭瓷給他鼓勁:“那你努力。”
陸無憂舉著酒杯道:“……你就不多關心兩句了?”
賀蘭瓷斟酌道:“回去給你熬醒酒湯。”
陸無憂忍不住一笑。
就在這時,隻見那管事拍了拍手,又從後面上來了幾個女子,姿容貌美,衣著清涼,手裡各自捧著一壺金樽玉液,面帶微笑地前來勸酒。
隻是勸到陸無憂這裡,那女子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媚笑,就看見旁邊坐著的賀蘭瓷,頓時臉色變了變,隻能滿含不甘心地去找下一位。
陸無憂一邊品酒,一邊神色不易察覺地淡下來。
周圍人都喝得酒醉燻燻,有佳人在側勸酒,更是興致上頭,甚至有位女子徑直坐到了其中一位官員的懷裡,用嘴對著喂酒,看得賀蘭瓷目瞪口呆。
那位管事沒喝多少,正笑容滿面地道:“諸位大人來者是客,這一路也多有辛苦,宴席喝得不滿意,小人這還有點薄禮相贈。”
又有人端上來幾個不起眼的小木箱子,然而一打開,隻見裡面各擺著幾錠黃橙橙的金子。
著實耀眼,也足夠使人清醒。
管事道:“諸位大人放心,這金子重鑄過,決計查不到來源,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隻希望……”他取出了一個簿子,“希望諸位大人清丈的數量,能參考一下小人的建議。”
賀蘭瓷呼吸微滯。
剛才還滿場和諧的飲酒聲,也一時寂靜下來。
“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諸位大人酒也喝了,菜也吃了,美人也賞了。”管事笑道,“大雍官員不準狎妓,可這幾位姑娘都是花樓裡鼎鼎有名的,小人也頗費了一番工夫,才把她們都請來。”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道,“聽說小人臨近的莊子遇了流寇,小人心中也甚是擔心,不知咱們這會不會也夜半遇上流寇,那可如何是好呢?”
此刻,門外已能隱約聽見密集的腳步聲,仿佛整個酒樓都已經被包圍了。
管事又道:“還聽聞,有一路去清丈的官員,趕路途中遇到石流,躲閃不及,一車隊的人全葬在泥裡了,咱們這素來多災多難,石流吧,近郊也是有的……”
這消息眾人都聽到過,隻當是意外,誰能想,還有可能不是意外,一時臉色又有些變了。
隻有陸無憂還算神色平靜。
他突然開口道:“本官想問下,你們這先前那位於縣令是怎麼死的?來之前我查過卷宗,說賑災時,於縣令死於意外,隨後一筆錢糧不翼而飛,便說是他貪墨然後畏罪自盡了,是這樣嗎?”
管事的臉色也變了變,隨後笑道:“狀元郎知道的太多可不好,你最好是別多管闲事了,看看你身側的嬌妻,剛娶進門,這般美貌的妻子,你舍得讓她和你一道共赴黃泉?”
賀蘭瓷見陸無憂平靜,也知道他的底氣,隨口便道:“那我是沒什麼關系的。”
還在威脅的管事:“……?”
陸無憂也道:“夫人都這麼說了,本官還有什麼可怕的。”他放下酒杯,微笑道,“要不動點真格的?”
旁邊其他的官員幾乎都嚇呆了。
這什麼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也太虎了吧!
你剛才不是挺能應酬的嗎,現在多虛與委蛇兩句啊!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啊!不用硬頂著刺激對方啊!
那管事面色幾變,終於意識到這人沒法講和了,當即也撕破臉面道:“你非要魚死網破我也沒有辦法,都進來吧!”
說話間,包廂裡幾扇門扉打開。
前前後後都圍滿了拿著兵刃的民兵,滿臉匪氣,似乎也是不要命了一般。
管事雙眼裡終於含上戾氣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狀元郎,放心,你夫人這般貌美,我怎麼舍得讓她死,等你身死之後,我肯定是要對她……”
他話音未落,一隻酒杯徑直飛了過來,直直撞上他的面門,瞬間酒杯碎裂,他的嘴上亦被撞得唇齒流血。
陸無憂淡淡道:“嘴巴放幹淨點。”
管事大怒道:“來人,先把他給抓了!”
誰料陸無憂竟闲庭信步走到管事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喉頭,管事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其他官員也很震驚,年輕人都身手這麼快的嗎!
尤其陸無憂確實看起來動作平平,甚至速度都沒有多快,但不知為何對方就是沒能躲開——可能年紀大了缺乏鍛煉。
“雖然你誇我夫人美是沒什麼問題,但起了歹念就不對了。”
陸無憂按著喉骨道:“快道個歉。”
隻有管事本人才知道,鉗在他喉嚨上的手指有多恐怖,簡直比鐵鉗還要硬……明明說好這幾位官員都不大會武,甚至這位狀元郎還有些病弱來著……
這能叫病弱!?
他掙扎著道:“是上頭的命令,就算你殺了我,也不可能逃出去……”
仿佛為了證明他的話,周圍民兵已經不顧他的死活,幹脆去抓其他人,尤其是賀蘭瓷,幾乎在看見她的同時,那幫滿臉匪氣的家伙眼中便浮現出貪婪之色。
這樣夢裡都不曾有的美人兒,多看一眼都覺得是自己賺了。
陸無憂這邊隨手丟開了管事,拉起賀蘭瓷的手腕,就衝破人群開始往外跑,賀蘭瓷被他拽得踉跄,但反應倒很快,立刻提起裙擺,快步跟著他跑。
說是團團包圍,其實也沒那麼多人,陸無憂跟無堅不摧似的,接連撞開了幾人,硬擠出一條通路來,帶著賀蘭瓷一路居然真衝出了酒樓。
她跑得心髒狂跳。
“你……”
賀蘭瓷本來想說他不是武功高強的嗎,但轉念一想,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這麼多人他可能也打不過,頓時了然,更覺剛才驚險無比,她反握住陸無憂的手,喘著氣道:“你沒事……”話音還未落,就看見他手臂上有道血口,應該是剛才撞開人時,被兵刃誤傷的。
“等等……”
賀蘭瓷看著他的傷口,心驚肉跳。
陸無憂以為她在擔心其他官員,便語速極快道:“我一個人得罪的,跑出來了,他們應該會先追我,不會這麼快為難其他幾位大人,他們還能再商量會……先前賑災糧的事,聖上已覺蹊蹺,所以讓我順便來查,我昨晚已經送信給巡按御史,讓他叫人派兵來,但可能還沒到……方才人太多,我不便用武藝,現下要先引開這些兵……”
他話還沒說完,追兵已然趕來。
陸無憂又道:“上來,我抱你。”
賀蘭瓷想起他手臂上的傷,立刻便道:“不用,我跑得動,你快跑,別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