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這場景依然離譜極了。
岸邊有人看到已經開始瞠目結舌了,紛紛覺得自己眼花。
到湖上遊船的漂亮小姐不少,但還是第一次看見仙女劃船,甚至船上還有個悠闲撐傘的少年——眾人遠遠看著,大惑不解,有人心想難不成那少年竟是女扮男裝,但這個子也有點不對勁吧。
至於另一艘船上,林章劃著船,見魏二小姐表情古怪,也不由轉頭看去,這一看驚得他手裡的槳都要掉了,脫口道:“賀蘭小姐怎麼……霽安他也不該……”
魏二小姐這會明顯也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嘀咕道:“他也不去幫幫忙的嗎……”
“……要不我幫你劃一隻?”
陸無憂隻見又一顆香汗從賀蘭瓷的額頭滾落,因為使力,她雙頰都有些泛紅,如醉如暈,紅唇微微張著,鼻尖都滾著汗珠。
賀蘭瓷低喘著道:“不用,一人一支槳反而不好維持平衡。”
陸無憂見她固執,也不好硬搶,反正這會面子裡子早丟完了,索性取了塊手帕,幫她擦了擦汗。
賀蘭瓷居然還對他道了聲:“多謝。”
這可真是十足的古怪。
陸無憂道:“現在也夠了,你再劃一會就換我。”
賀蘭瓷道:“……我可以劃回岸上。”
陸無憂壓低聲音道:“……我面子不要了,但你能不能給我留點尊嚴?”
賀蘭瓷轉頭,遠遠瞧見魏二小姐那一言難盡的表情,道:“……好吧。”
小船過蓮葉,船槳濺起的水珠落在粉白嬌美的蓮花上,陸無憂抬頭正看見賀蘭瓷臉上也滾了汗,滑至下颌,卻似清水出芙蓉,將那張臉襯得越發嬌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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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頭一動,隨手折了一支蓮花,想別到她鬢上去。
手還沒伸出去,聽見賀蘭瓷道:“這花倒挺襯你,別你腦袋上不錯……應該蠻能勸退那個魏二小姐的。”
陸無憂:“……”
賀蘭瓷是真心實意覺得襯他,陸無憂語塞了一會,還真別自己腦袋上了,然後伸手道:“行了,把槳給我吧。”
陸無憂頂著那朵大蓮花把船劃回岸邊,已又過了一刻鍾。
賀蘭瓷努力平緩呼吸,剛才那一會,裡衣都快湿透了,想起她上次劃船還是三四年以前,那時候比現在應該力氣更小些,都沒這麼累,還是現在太少出門了。
下了船之後,那位魏二小姐果然沒那麼殷勤了。
隻是林章看著賀蘭瓷和陸無憂神色復雜至極,賀蘭瓷沒忍住,小聲幫他解釋了兩句道:“他大病初愈,身體不大好。”
林章一愣,問道:“霽安,原來你……”
陸無憂把花拔下來,道:“沒有,已經好了,就是我嫌累。”他轉眸看向賀蘭瓷,不太客氣道,“過來,幫你夫君捏捏胳膊。”
賀蘭瓷小碎步過來,配合地垂頭幫他捏捏胳膊肩膀。
林章:“……”
魏二小姐:“……”
陸無憂轉過頭,又溫和謙遜笑道:“方才坐船都累了吧,不如去吃個便飯,我做東。”
這頓飯吃得顯然就不如劃船前氣氛融洽。
在附近酒樓找了個包廂,陸無憂點了幾道菜,依然很客氣,很禮儀完美無缺地問林章和魏二小姐要點點什麼。
林章知道不該,但實在沒沉住氣,道:“要不要再問問夫人想吃點什麼?”
陸無憂道:“她不挑嘴的,點什麼吃什麼。”
賀蘭瓷也配合地點頭,這次是真心的。
倒是魏二小姐忍不住了,把單子推到賀蘭瓷面前道:“你想吃什麼就點!”她竟還有幾分怒其不爭道,“你長這麼漂亮,就不能硬氣點嗎?”
賀蘭瓷解釋道:“我真的不挑嘴。”
可沒人信。
菜很快上來,點了七八道,當中有一道清蒸湖蝦,魏二小姐想吃,但又嫌麻煩,便嬌氣道:“你幫我剝。”
林章無可奈何嘆氣,淨了手,便幫她剝蝦。
賀蘭瓷見狀,福至心靈,也淨了手,開始剝蝦。
少女素手纖纖,即便是低頭剝蝦,也動作姿態賞心悅目,陸無憂以為是她想吃,也沒在意,結果就見賀蘭瓷剝完蝦,十分討好似的把蝦放到了他的碗裡。
陸無憂看著碗中的蝦,頓了頓,道:“……我不想吃蝦。”竟又把蝦夾回到她碗裡。
賀蘭瓷道:“……哦。”
林章剝蝦的手一抖,差點被蝦殼劃出條血口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神色自若地夾著其他菜的陸無憂,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
“霽安,你……”
魏二小姐一拍桌子道:“人家姑娘辛苦給你剝的,你就算不想吃,也不必這麼不領情吧!”
陸無憂神色溫和,甚至那雙桃花眼還含了點似溫柔似繾綣的光,仿佛還是那個迷人勾魂的青州舉子,可魏二小姐這會半點不覺得心動,隻聽他道:“她是我夫人,兩位是不是管得寬了點。”
賀蘭瓷亦道:“他不想吃,是我多事,不怪他。”
魏二小姐連飯都不想吃了。
她自幼跟在浔陽長公主身邊,見得都是男子對她外祖母戰戰兢兢,當年她娘嫁給她爹康寧侯,也是千嬌百寵,哪裡見過尋常夫妻間女子受這等氣。
當即魏二小姐便拂袖道:“這飯我不吃了!陸無憂,算我看走眼,你居然是這樣的男人!難怪我外祖母寧可勸韶安公主,都不想我跟你有瓜葛——說你明明在青州定了親,還到處沾花惹草,是個不修德行的。你、你還不如林章呢!”
說完,她力道十足地一把撞開門,走了。
林章站起身,裡外各看了一眼,最終嘆氣著追了出去。
賀蘭瓷被撞門聲驚了一跳,她是想到會有效果,但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當然也全賴陸無憂配合。
“你……”她猶豫著看向陸無憂道,“要稍微解釋一下嗎?沒他們想的那麼誇張,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難不成我們還再追出去?回頭再和少彥解釋吧,魏二小姐倒是不必。”說完,陸無憂指著蝦道,“你這蝦剝得不行,蝦線都沒剝幹淨,來,我給你剝一個。”
他嫻熟地扯著蝦尾,一拽,便把蝦線扯了出來,手指跟脫衣裳似的,幾下剝出白嫩蝦肉,放在賀蘭瓷碗裡。
賀蘭瓷夾起蝦肉,沾了醋,放進嘴裡:“……味道不錯。”
陸無憂彎眸笑道:“對吧,這家店臨湖,魚蝦都做得不錯。別管他們了,我們先吃飯。聽說晚上附近還會放煙火,你要留下來看麼?”
賀蘭瓷見他是真的不在意,才道:“……我們能留到晚上嗎?”
陸無憂又剝了一個蝦,放進她碗裡道:“你夫君在這呢,有什麼不可以的。”他似想起什麼,忽然道,“你不會連燈會都沒去過吧?在青州時,不是有燈會嗎?”
“去過一次……”賀蘭瓷有些難以啟齒道,“……被摸了腰。”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含糊不清的。
這還是在她戴了帷帽的情況下。
陸無憂剝蝦的動作一頓,道:“你沒送他去見官?”
賀蘭瓷搖頭道:“跑得太快了,人多,天又黑,沒能抓到。”
大概知道她在怕什麼了,陸無憂語氣沉沉道:“放心,不會讓你被碰到的。”
***
吃過飯,天色很快暗下來,但遊人並沒有減少多少。
棧道上掛起了一串串的燈籠,湖潭邊開始有人帶著猴子表演跳火圈之類的把戲,還有人搭了個簡易的戲臺子,在上面表演起了皮影戲,攤販上也開始售賣起各式各樣精巧的燈籠,至於買點心小吃的更是不缺,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陸無憂問她:“點心還要麼?”
賀蘭瓷道:“……是真的吃飽了。”
原本四個人的菜,變成他們倆吃,就算叫上霜枝和青葉,也沒全部吃完。
陸無憂便又隨口道:“那燈籠呢?”
賀蘭瓷遲疑了。
陸無憂不用問,徑直道:“你想要什麼樣的?那邊還有猜字謎送燈籠的,我去給你贏一個也行。”
不遠處還真有個攤位上圍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最高處掛著一個對聯似的長條,下面人聲激烈,仿佛猜謎大會。
賀蘭瓷不由道:“你去是不是有點過於……”
他堂堂一個百年難得一見,六元及第的狀元郎,去跟尋常百姓比猜字謎搶燈籠,說殺雞用牛刀都是抬舉了,講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陸無憂坦然道:“反正我今天已經沒有臉面了。”他用眼神示意攤位上的燈籠道,“你想要哪個?”
反正是他去,賀蘭瓷隨手指了上面一個金元寶造型的。
陸無憂轉頭凝視著她。
賀蘭瓷臉微紅,但神色也很坦然道:“寓意吉利些,我擔心你這麼花下去,家底遲早掏空。”
陸無憂道:“那可真不會,我這不是娶了一位勤儉持家的夫人麼?”
賀蘭瓷咳嗽了一聲,道:“再不去,被人贏走了。”
陸無憂走後,她和霜枝青葉站在原地等待。
賀蘭瓷是真的很久沒大晚上出門,眼見著滿天繁星映照著形形色色的遊人,當中有夫妻攜家帶口的,有一家人浩浩蕩蕩出來散心的,也有公子小姐對視一笑盡在不言中的,就連攤販的叫賣聲和偶有摩擦的吵嘴聲,都聽得賀蘭瓷格外親切。
如果能算,上回晚上還是公主生辰宴強迫她去,隻記得當時的驚懼擔憂和害怕。
這次卻心境十分舒適平和,連夜風拂面都是暖融融的。
她遠遠看著遠處攤位,忍不住笑了笑。
就在這時,有人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小姐,怎麼大晚上的一個人站在這,不大安全,要不要在下保護保護小姐。”
看見對面走來的華貴公子,賀蘭瓷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本來嫁人該梳婦人髻,但一時忘了,陸無憂也道,沒必要那麼老氣,便隻隨意绾了發。
賀蘭瓷面色微霜,道:“我已經嫁人了,夫君就在不遠處,多謝公子好意。”
對面人見她穿得漂亮,可首飾卻簡單,料想出身門第不高,便笑道:“尊夫這不是還沒來嗎,我陪一會夫人免得夫人等得無趣。不知道夫人是哪個府上的?”
說話間,他還往前走了一步,眼中微顯痴迷,伸手想去碰賀蘭瓷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