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攥住床欄,心道她要是被發現,她就跟李廷說她今日是來私會陸無憂的!
那廂陸無憂繼續道:“她乍然闖了進來,我見她驚惶,便問她要不要喝杯茶壓壓驚,誰料她似驚弓之鳥一般又跑了出去,我想攔都沒能攔住。”嗓音清潤悅耳,不緊不慢,“你若不信,可以在房間裡任意搜索。”
李廷將信將疑:“當真?”
說著,他的腳步聲漸近。
陸無憂語氣自然道:“不知道閣下與那位姑娘是何關系?”
李廷咳嗽了一聲,含糊道:“她是……舍妹。”
他腳步聲越發逼近床帳,賀蘭瓷屏住呼吸,指節都繃緊至泛白,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陸無憂笑道:“原是如此。剛巧,在下還想請問那位姑娘姓甚名誰,方才驚鴻一瞥未曾來得及問,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他的聲音無一絲緊張,反倒似巴不得他多呆一會。
李廷的腳步卻一下停了。
賀蘭瓷不知道他停在那裡到底是要幹嘛!
冷汗都快順著她的額角流下來了。
就在此時,李廷突然返身回轉,道:“……我急著尋人,就先走了。”
硬是等到李廷的足音徹底消失,賀蘭瓷才緩過一口氣來。
她半跪在床帳裡,隻覺得小腿都發麻了,剛往旁邊一歪,便聽見床柱被輕輕叩擊了兩聲。
賀蘭瓷瞬間又坐直了。
“人走了,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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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憂那把溫潤有禮的嗓子涼涼響起。
賀蘭瓷這才輕手輕腳掀開床帳,陸無憂正側對她身形颀長挺拔的立著,清透如水的眉眼微垂,看起來居然真像個恭謹守禮的君子。
“呃……”
賀蘭瓷遲疑一瞬,反而不知道說什麼。
陸無憂聞聲,眸光一轉,眼尾微揚,一雙平地起波瀾的桃花眸斜睨過來。
賀蘭瓷下意識神色警惕。
陸無憂見她如此,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他側過身,上身微傾,保持著距離,低下些許。
賀蘭瓷迅速往後挪動半步,目光凌厲。
陸無憂單手撐住床柱,就著這個姿勢,唇角又勾出一個笑來,聲音溫柔,輕如耳語:“賀蘭小姐,你放心——我對你絕無半分興趣。”
賀蘭瓷一怔。
也隻是瞬間,她的臉上亦如花綻笑,巧笑倩兮:“巧得很,我也是——全上京的男子死光了,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興趣。”
陸無憂輕笑一聲,松開了手,撤身回去。
“他剛出了院子,你要走現在便走。”說話間,陸無憂已經推開了房門,“出院門直走,二十來步往右轉,再直行三十來步,便能看見一片桃林,左拐再走個四十來步就到了女眷休憩的地方。”他頓了頓,“恕在下不遠送,賀蘭小姐記得戴好你的帷帽。”
賀蘭瓷猶豫著道:“你確定是這條路?”
他才來上京多久?
陸無憂道:“不確定。”
賀蘭瓷:“……?”
陸無憂笑得風輕雲淡:“不走這條,賀蘭小姐也可以選一條你喜歡的路,至於會走到哪就得看運氣了。”
賀蘭瓷揉了揉小腿,待麻痺感過去,從床上翻下來,道:“你跟我一起走。”
陸無憂:“……?”
賀蘭瓷道:“我戴帷帽,你走我前面,我會裝作不認識你的。”
陸無憂難得靜默了一會,道:“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
賀蘭瓷道:“若遇到曹國公世子,幫我攔他一刻。”
陸無憂又靜了一會,隨後似笑非笑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得罪曹國公世子對我來說得不償失。”
賀蘭瓷徐徐抬起眼看他,華光蘊藉不染凡塵的瞳眸裡,似有潋滟波光化作萬千星輝,被這雙眸子望著,幾乎沒有男子能說出拒絕的話。
陸無憂:“容我拒絕。”
賀蘭瓷:“……”
她定了定神,又道:“……若我被他抓到,我會如實告訴他我剛才就被人藏在這屋子的床帳裡。”著重了“床帳”二字。“既然多少都要得罪他,至少你可以不得罪我。”
陸無憂實話實說:“我不是早得罪你了?”
賀蘭瓷諄諄善誘:“你還可以補救一二。”
陸無憂倒是真笑了,笑得色若春花,肩膀微顫:“也罷,再耽擱下去真走不了了……賀蘭小姐,恕我冒昧,我能問個問題麼?”
賀蘭瓷整理過衣裙,戴好帷帽便往外走:“什麼問題?”
陸無憂和她並肩走出去,隨口道:“你若真費些心思,未必不能嫁到曹國公府上去。鬧成這般模樣,在下是真有幾分好奇,賀蘭小姐究竟想要嫁到哪家府上。”
賀蘭瓷想也不想便道:“反正不會嫁給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陸無憂笑得十分缺德道:“想提前同情那位不幸的兄臺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也笑得十分缺德。
至於無憂他為什麼這麼了解地形,因為他是飛上來的,看過俯視圖了(。
ps:男女主之前有過節,所以兩人對話夾槍帶棒,男主這個人前期看行為別看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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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第四章
誠如陸無憂所言,兩人一前一後不多時便走到了桃林,三月桃花綻,遍地豔灼灼。
賀蘭瓷頭戴帷帽,又衣飾簡單,一路過來沒引起太多注意,也多虧了走在前面的陸無憂幫她引走了絕大多數的關注。
他一路淺笑晏晏,招蜂引蝶極了。
不光是姑娘小姐含情的眸光,賀蘭瓷甚至還瞧見個婆子跑來問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有功名,是否婚配。若在榜下,隻怕會被當場捉婿。
恍惚間,讓賀蘭瓷還以為回到在青州那三年。
她幼時體弱,母親去得又早,父親忙著朝堂公事,照顧不及,曾大病過一場,後來她爹便把她送回青州老家,寄在伯父府上養病。
方士說她八字輕,陰氣重,很容易招災,是紅顏薄命的命相,須得去陽氣旺盛的地方,或者找個八字重的男子呆在身邊方能壓住。恰巧江流書院開院門招女弟子,伯父怕她真的養著養著,像她娘一樣一命嗚呼了,便瞞著她爹,給賀蘭瓷換了個名字送去讀了幾年書。
說來也巧,在江流書院三年手不釋卷,她確實病痛漸消,此為後話了。
江流書院是致仕回鄉的一位大儒所辦,又得官府支持,在青州名氣數一數二,入讀的弟子不是才學出眾,便是世代簪纓的官家子弟。
同去的堂妹那會便在賀蘭瓷耳邊念叨過陸無憂的名字,原因無他,他是院試案首,又長得好。
書院裡弟子都年少,往往沒那麼講究出身,才學是第一等,相貌便是第二等。
“……那位陸公子當真是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堂妹紅著臉道,“我曾經在書齋外頭見過他一次,他好和氣,說話也溫聲細語的,半點沒有那些世家子恃才傲物的驕氣……他、他還衝我笑了呢!”
賀蘭瓷無知時,還當陸無憂對她這位嬌滴滴的堂妹有意,後來才知道,陸無憂對誰都笑得一臉溫柔繾綣。
這個對誰,甚至包括書院裡放飯的膳夫——直接導致人家多給他打二兩菜。
她在江流書院遭遇狂蜂亂蝶這三年,也是眼睜睜看著天真少女往陸無憂這株黑心蓮上飛蛾撲火的三年。
若陸無憂出身夠高,她們可能也就不奢望了,但偏偏他是個寄人籬下的表少爺。
書院裡一年又一年的女弟子,各個都覺得自己能把陸無憂斬於裙下——賀蘭瓷也是後來才知道,許多人家送女兒去江流書院讀書並不光是為了識文斷字,更重要的還是找個好夫婿,書院裡雖說是男女分班授課,但並不妨礙彼此看對眼,父母早早定下親事——可惜全都铩羽而歸。
不管是溫柔的、嫻靜的、活潑的、潑辣的,甚至賀蘭瓷記得還有一位頗有才名的才女,都或明或暗對陸無憂示過好,表示隻要他叫家人上門提親,此事便成了。
奈何仿佛媚眼拋給瞎子看,陸無憂那邊就是毫無反應,最後一位位少女隻得傷心另許他人。
眼下宛若場景重現。
陸無憂極其熟練,應付起來遊刃有餘,溫謙有禮的笑容仿佛釘死在他臉上,言辭有禮有節,叫人縱被婉拒也難生怨懟。
賀蘭瓷很快就懶得管他。
桃花林處左轉,確實依稀可見眼熟的廂房,再加上沒再撞見李廷,她終於松了口氣,覺得今日的倒霉可能到此為止。
正想著,耳邊響起個有些耳熟的聲音。
“霽安,原來你在此處,我們剛才……”
賀蘭瓷聞聲抬眼,就看見一個俊秀清正的少年正走了過來。
太常寺少卿林大人的公子林章,字少彥,因為和她哥賀蘭簡相熟——當然主要還是她爹喜歡,所以偶爾會來府中做客,也是今年春闱應考的士子。
賀蘭瓷腳步剛一停,林章目光恰好掃到她的方向。
他微微一怔,白皙的臉染上薄紅,隔了幾步就朝著她垂頭拱手,一板一眼道:“賀蘭小姐。”
沒有刻意壓低,登時聲音四散。
賀蘭不算常見姓氏,很快便有人看了過來,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士子也見狀趕來,眼中充滿興奮之色,各個手忙腳亂見禮。
“小生見過賀蘭小姐。”
“原來是賀蘭小姐。”
“賀蘭小姐好,在下是……”
士子們七嘴八舌,反倒是陸無憂遠遠站在後頭,唇畔帶笑,眸光淡淡,一副置身事外的看戲模樣。
這番動靜頓時又引來了路人。
賀蘭瓷見狀不妙,側身便想走,但人群聚集過來,反而堵住了她的路。
這還不算是最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