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看衛瀾忙碌的背影。
心如刀絞。
衛瀾很聰明,成績也不錯。
他的確應該有更好的未來。
在他做紅燒排骨的半小時,我獨自做了一生中最痛苦的決定。
「分手可以,給我二十萬。」
我聽到了對方輕蔑的笑聲。
似乎在嘲笑衛瀾心中「堅不可摧」的感情,僅僅賣了廉價的二十萬。
那天的糖醋排骨,到底是沒能吃完。
熱氣還沒散盡,我提了分手。
我還記得衛瀾通紅的眼睛,他問:「是不是糖醋排骨做的不好?」
「你說,我一定改。」
思緒拉回,衛瀾抽走了手機。
把一盤熱騰騰的糖醋排骨擺在我面前。
比當年更加精緻。
香氣更加濃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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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下第一口,眼淚就下來了。
「你是不是做了很多遍啊?」
衛瀾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心虛地移開視線,好半晌嗯了一聲。
「我……做了五年。我總覺得,當年那一盤糖醋排骨做的太難吃了,你才會跟我分手。」
我抱住了衛瀾。
把當年經紀人對我說的話和盤託出。
衛瀾呼吸壓得很輕。
「所以你就跟我提了分手?」
「是,你喜歡遊戲,那是你註定要走的道路。」
「我可以不打遊戲,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和你結婚——」
衛瀾說一半,突然頓住,「你早就知道我會這樣選擇。」
「嗯。我不能強行捆綁你的人生。」
我掏出一張銀行卡。
「二十萬,我抽出一部分用來交了學費,不過這五年已經補上了,現在是二十六萬。」
「我當時就想好了,資本家的話不能全信。如果你的路走不通,這些錢,就是你的後路。」
「趙凡音!」
衛瀾突然怒吼一聲,明顯生氣了。
「你腦子丟了?」
「什麼?」
衛瀾手都在顫,「你到底在幹什麼?一個分了手的男人,值得你這樣嗎?」
「可是那個人是你——」
衛瀾可以一天打三份零工為我賺學費,我為什麼不可以?
衛瀾突然別過臉去。
深吸兩口氣,才轉過頭,紅著眼兇巴巴地說:「我用你給我攢錢!」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吃飯都不重樣?我生活好的很,衣服都是名牌,一個月掙的錢幾年都花不完!而你在幹什麼?趙凡音,你在打零工,節衣縮食,為了一個看得見摸不著的前任,吃苦受累,如果我不回來——」
衛瀾突然哭了。
將頭飛快地埋進我的頸窩裏,眼淚飛快打濕了我的肩膀。
「對不起,音音,我是個混蛋。」
夜幕漸漸降臨。
窗外的小雨仍然沒有停歇。
我和衛瀾吻在一起。
衛瀾顫抖著,輕輕哀求:「音音,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再來一個五年,我真的受不了。」
這天衛瀾哭了很久,也向我要了很多次承諾。
7
幾天後,遊戲公司的官方主頁掛出了和衛瀾解約的消息。
連帶著他的廣告和代言,全部取消。
粉絲們紛紛在底下痛罵:
「衛瀾,你瘋了,趙凡音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你喜歡誰都行,就是不能喜歡趙凡音!」
「安溪姐,勸勸我哥吧,他終極戀愛腦吧?這輩子完了。」
「亂叫什麼?這幾年衛瀾被壓榨成啥樣了?你們沒看見?」
「不分晝夜的訓練,密集到窒息的比賽安排,全年無假,工作室也垃圾,早離開早好!」
衛瀾在晚些時候,發布了一條消息。
是一張我和他的牽手照。
一石激起千層浪。
網友紛紛惋惜,衛瀾的職業生涯就此終結。
與此同時,衛瀾在我學校附近租了個還算寬敞的房子。
買了一堆新傢俱。
像是要長期住在這裏一樣。
「你真的……沒錢了嗎?」
看著衛瀾大幾萬的電腦設備搬進了出租屋,我有些疑惑。
衛瀾靠在門框上笑,「是啊,我都被罵成什麼樣了,隻能靠你養了。」
真正重新住在一起,我才知道,衛瀾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好。
長期高強度訓練耗空了身體。
剛閑下來就病了。
這天,我剛推開門,就看見衛瀾拖著病懨懨的身體,在廚房裏做飯。
多年過去,清瘦的少年已抽條長高。
肩寬窄腰。
圍裙在後腰紮成一個蝴蝶結,將白襯衣紮成窄窄一束,讓人莫名的……悸動。
我站在門口,看見躺在茶幾上的助聽器。
鬼使神差地又說出了那句話。
「衛瀾,我要娶你。」
衛瀾切菜的手一頓,回過頭。
神情十分復雜,「你一定要在我做飯的時候說嗎?」
他洗了手,開始解圍裙。
我這才發現他換了新助聽器,臉頓時紅成一團。
「啊,我……我以為……」
衛瀾將我逼進沙發一角,慢條斯理地解開圍裙,「以為我聽不見?所以背後對我瘋狂表達喜愛之情?」
他低頭啄了我一口,「趙凡音,你表達方式怪浪漫的。所以你真的會養我嗎?」
我看著衛瀾帥到犯規的臉,心跳如雷鼓,「會……」
衛瀾不由得笑出聲:「我也是靠臉吃上飯了。」
後面的話衛瀾沒讓我說出來。
晚飯也沒吃上。
等再醒來,已經是半夜。
我迷迷糊糊聽見衛瀾正在外間打電話。
窗外風雨交加。
初冬的第一場冷雨,就這樣敲在了玻璃上。
我睜開眼,起身去找衛瀾。
他坐在客廳裏,聲音全然沒有了平時的懶散,「再等等。」
對方苦口婆心,「衛老師,您這空窗期留得真夠長的,您不知道各大戰隊都搶瘋了嗎?」
「年後吧,我想跟我女朋友過個好年。」
「哎……成吧。」
掛掉電話,衛瀾轉身撞見了我。
一愣。
「怎麼醒了?」
「你為什麼不答應他?」
衛瀾走過來,自然地將我抱起,「要集訓,年前還有一場比賽,答應的話,過年就回不來了。」
我抓住了他的手腕,「其實你不用擔心我。」
「我在學校裏,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宋老師已經答應幫我澄清謠言了。」
窗外雨聲淅瀝。
衛瀾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個職業選手,就該回到屬於他的賽場。
兩個月的空窗期。
等再撿起來,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比現在辛苦的多。
我拿過衛瀾的手機,給剛才的人打了個電話。
等接起後,貼到了衛瀾的耳朵上。
他抿唇,半晌之後說:「我想清楚了,去『遠徵』。」
8
深秋的時候,衛瀾加入新戰隊的消息再度沖上熱搜。
聲勢浩大,一如從前。
誰都沒想到,一個註定會隕落的天才,會突然加入不起眼的小戰隊。
粉絲們唏噓不已。
甚至有人嘲諷他是個滿腦子隻有愛情的廢物。
衛瀾去集訓的第二天,安溪找到了我。
「音音,你為什麼不能安安靜靜地上學呢?」
「你把衛瀾害成這樣,滿意了?」
安溪舉著手機,還想刻薄地羞辱我。
我突然出手,打掉了她的手機。
揪住她的頭發,彎腰把視頻刪掉了。
「上次當著媒體的面,我沒有動手,不是因為我怕你,而是我體會過網暴的滋味。」
安溪痛得臉龐扭曲,「趙凡音,你松開我!」
我把她摁到了墻上。
「有本事,你就再搶一次。」
「把我上學的機會,衛瀾,統統搶到你的手裏。」
幾天後,我本科階段學術造假的消息又被翻了出來。
鬧得沸沸揚揚。
事情驚動了宋老師。
他把我單獨叫去了辦公室,「小趙,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我們學校學風嚴謹,絕對不會招收有學術汙點的學生。」
我解釋道:「本科的學校已經調查清楚了,是造謠。」
「那你聯系那邊,拿到證明材料,剩下的交給我。」
從辦公室出來,我掏出手機。
發現衛瀾的評論區已經炸了鍋。
「衛瀾,嫂子抄襲別人論文啊?」
「都實錘了,本科就抄,靠著抄論文考上了研究生。」
「當時保送生本來是安溪,被趙凡音搶了,好在蒼天有眼。」
我回想起最初被造謠的那段日子。
濃鬱的窒息感朝我襲來。
其實多年來,我一直抵觸回到那個地方。
被造謠,被分手的痛苦回憶,都停留在那裏。
可是翻閱檔案需要一周的時間。
我還是坐車回了母校。
日暮黃昏。
我踩著遍地的銀杏葉,回到了曾經生活過四年的地方。
學校西門對面,是一棟老舊的居民樓。
涼皮攤依舊擺在夾道的拐角,老闆看見我,打了個招呼。
「姑娘,好久不來了。」
我笑了笑,「是,好久不見。」
從前,我和衛瀾就住在居民樓裏。
白天衛瀾去打工,我去上課。
晚上,衛瀾會買上一碗涼皮,等在巷子口。
後來,我跟衛瀾提了分手。
衛瀾離開了。
來吃涼皮的,隻剩下我一個。
我突然有點餓,停在攤子前,「老闆,要一份涼皮。」
老闆爽快地答應著,抽出了刀。
「對了,你男朋友真有出息,我在電視上看見他了。」
我一愣,意識到他說的衛瀾。
「您還記得他?」
衛瀾走得比我早,沒想到老闆的記性這麼好。
老闆熟練地切著涼皮,「嗨,他這幾年總來,哪能不記得啊。對了,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
「多加黃瓜絲,少加糖,你男朋友每次來都給你帶,忘了?」
風卷著圍巾的流蘇,跑進了我的眼睛裏。
我揉了揉,問:「他每次來都給我買?」
「對啊,兩份——」
老闆看到我發紅的眼睛,突然止住了話頭,「你不知道?哎呀,我以為他跟你復合了,對不住啊,我說錯了——」
「沒說錯。」
有人突然從後面握住了我的手。
一道身軀替我當下了風。
清晰的聲線傳來,「老闆,還是兩份,在這吃。」
我仰起頭,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裏的衛瀾,扁了扁嘴。
衛瀾風塵僕僕,頭發吹得很亂。
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趙凡音,你哭什麼啊?」
9
夜幕降臨。
在街頭巷尾灑下一片濃黑。
我坐在老舊的照明燈下,裹著衛瀾的黑色沖鋒衣。
對上我灼灼的目光,衛瀾淡定地把雞絲挑進了我碗裏,「吃你的,別這麼看著我。」
「原來你每年都來啊……」
衛瀾坐在暗處,風吹起搖擺的罩子燈,照亮了他一雙黝黑溫柔的眼睛。
「嗯,好不容易放兩天假,聽見你在這邊,就過來了。」
衛瀾的眼睛很亮。
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看得人臉熱。
衛瀾移開了目光,「造謠的事,你有什麼打算?」
「先澄清,然後報警找到人,起訴。」
我遲疑了一下,問:「如果是安溪,你會怎麼辦?」
「安溪?」
衛瀾瞇眼打量著我的表情:「安溪是公司派給我的,我跟她沒關系,回國後,我才知道她手裏有一個粉絲後援會。我說過,不喜歡他們喊我老公。」
對上他略顯緊張的表情,我笑了笑,裹住衣服,「時間不早了,你……要跟我回酒店嗎?」
衛瀾眼神一動,隨後遺憾地搖搖頭,「不行,我今晚要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