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的品牌、高端的美食、塑造完美的美容整形、富麗堂皇的住所……
飛機在萬米高空翱翔時突然沒油了,剩下的隻有毫無懸念的墜落。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那個女人的信用卡和各種網貸全爆了,欠款一百八十多萬,隱私照片被發得到處都是,還多次被催收的人打進醫院。
「周梨廷,仇恨有時候不需要極端的手段解決。雖然你們早已沒有聯系,但她們都在默默關注著你們。你們過得好,比殺了她們還難受。」
「別跟我說大道理。」
「那說點現實的,你爸今年回來得早,元旦我們去太平洋接他,一起在海邊玩幾天再回家。」
別人家的孩子聽說爸爸提前回家,全家人能一起出去玩,肯定喜笑顏開。周梨廷卻顯得愁眉不展,隨口嗯了一聲,晚飯都沒吃幾口。
不僅僅是他,我晚上跟周邢視頻,對面的男人也笑得很勉強,整個人像被海水沖刷過的老船,有氣無力地皺著眉,話語間都是小心討好。
「這次能休息多久?」
「可能……有點久,一直到……開年吧。」
他喉嚨裏哽了哽,眼尾有點發紅,在小麥色的皮膚上看著不太明顯。嘴角扯起來的哪是個笑,比哭還難看。
「受什麼委屈了?」
「哪有,在船上誰給我委屈受,風浪大了點而已。」
「那說好了,我和周梨廷元旦去海上接你。」
「哎,哎好……」
他心不在焉地答應兩聲,藉口要出艙去看看,就切斷了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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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後面一段時間父子倆如出一轍,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周梨廷連懟我的語氣都變得軟綿綿的,偶爾幫我一起打理公共區域的衛生,回家路過炸雞店還會幫我帶雞架。
「說真的,你父子倆這態度很像組團出去嫖被抓包了似的。」
「……」
周梨廷把筷子咬得咯吱響:「楊淺你會說人話嗎?」
「叫淺姨,或者叫媽。」
「我的字典裏沒有『媽』這個字,你死了心吧。」
一晃就到了元旦前。
我收拾幾件厚冬衣和生活用品,周梨廷提前請了兩天假,兩人拖著行李箱去港口坐提前預訂的便宜小遊艇。
按計劃,我們會在外面最近的港口和給漁船補給的周邢會合,然後坐他開的漁船返程,體驗一下漁船在外的生活。
周邢這段時間心不在焉,信號也不怎麼好,直到我們上了小遊艇給他發消息,他才驚醒般給我們發來視頻。
「梨廷,淺淺!你們真出發了?」
「嗯,上遊艇了。」
「說好了去海上接你的,忘了?」
我帶著周梨廷跟他在視頻這邊揮手。
周邢勉強笑笑,抬手抹了把臉:「要不你們玩兒一圈,到時候再坐遊艇回去吧,漁船上生活很艱苦的,我怕……」
「這次來體驗的就是艱苦,對吧小廷廷。」
我拍著周梨廷肩膀,忽略他側頭時留下的白眼,繼續跟周邢道:「孩子想見爸,我想見老公,還怕什麼艱苦?」
「嘿嘿。」視頻那頭的周邢不停搓臉搓手,快四十的人了,笑得像個靦腆害羞的傻子。
笑完很快又陷入愁緒中,眼尾又開始泛起紅色,喉嚨裏不知道哽著什麼,一直做著吞咽的動作。
看到他的樣子,旁邊的周梨廷眨眨眼,起身說去趟洗手間,落荒而逃似的跑了。
「那行,不跟你說了,你忙,停靠了跟我們打電話。」
冬季的海風帶著鹹濕的涼意,三天後我們終於在小港口和周邢會合。
他穿著墨綠色雨衣,帶我和周梨廷在最近的館子裏吃了頓烤魚。準備上船時就將雨衣脫給我,幫我細致地扣好。
「外面風大,傘打不住,別淋雨著涼了。」
「沒幾步路。再說,你倆咋不怕著涼?」
「我們倆皮糙肉厚的,涼不著。」
周邢比我大十來歲,照顧我比照顧周梨廷還細致。
上船的木踏板破了個缺口,他生怕我一腳踩進去,非要背著才行。
船上的船員都笑話他:「老周恨不能把新媳婦供起來。」
笑話歸笑話,笑完幾個船員臉上又低落下來,有的走開時幽幽嘆了口氣,有的抹著臉搖了搖頭。
「都怎麼了?馬上要回家團圓,怎麼感覺都挺難過的。」
「沒……沒事,就是都累了,你……別多想。」
15
漁船裏的生活比不上遊艇,但周邢有個自己的小單間,來接我們之前就被他打理得幹凈規整。
周梨廷去跟著船員擠宿舍,把獨立空間留給我們。
上船時候淋了雨,周邢在角落裏換衣服。
頭發上的水珠順著他肌肉緊致的背脊滑落,在腰窩停留,像乘著酒的器皿微微傾斜,把那醇香的美酒倒入男人下方隱秘的方寸間。
「後面我幫你擦。」
我起身接過他手裏的毛巾,揉過他背後的皮膚。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看清了他背後已經痊癒陳舊的燙傷,還有數不清的大小疤痕。
男人身上蒸騰的熱氣卷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我撫著那些傷問他:「當時很疼吧?」
「沒,還好。」
他和周梨廷不同,他好像不管經歷了什麼總也沒有怨言,也從不叫苦,就這樣默默過著並不平靜的日子。
「好了好了,你先休息,我處理完事馬上回來。」
他背脊繃緊僵硬,忽然握住我的手,快速套上衣服,貓腰逃跑似的出了船艙。
我隻看見他小麥色的皮膚上泛起紅暈,連耳朵尖都是紅的,不由得偷偷笑了許久。
到我半夢半醒間,周邢才終於回來。
夜間的風浪很大,漁船起伏晃動。他從背後抱著我,把頭抵在我肩膀上,用被子將我們裹緊。
和許多相親夫妻一樣,我們之間缺少一份感情基礎,更多是眼緣和那一點權衡利弊的好感,所以貼在一起也沒有那麼親密。
但貼得久了,有些變化是自然出現的。
他氣息越來越重,怕被發現似的翻身背對著我。
「我挺喜歡你的周邢,你也很值得被喜歡。」我翻身抱住他的腰問,「那你呢?你覺得我怎麼樣?」
「很好,我很喜歡你。」
他沒想到我還醒著,語氣有些驚慌,轉身想抱我,卻又帶著猶豫和顧慮地不肯貼緊。
我不知道他的顧慮是什麼,心裏隱隱有些失落。
我並不重欲,但也在乎自己在丈夫面前是否有吸引力。
周邢的身體沒問題,但他不肯和我發生親密關系,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打擊。
我們都離過婚,又不是需要守身的小姑娘。就算是,我們現在也是合法夫妻了。
「睡吧。」
我抬頭吻他唇角,牽起一抹苦笑,翻過身去,再不多說什麼。
16
「老周!老周快起來看看吧!起浪了。」
靠近國門,所有人都以為能相安無事地回家團圓,誰知淩晨時分卻出了變故。
漁船被海浪高高拋起,外面風浪的聲音像萬鬼號哭。
「待在裏面別出去。」
周邢迅速裹了衣服去看情況。
我在裏面被顛起落下,也能感覺到此刻兇險,但我幫不上忙,隻能默默希望著千萬別出事。
「沒聽說晚上有風暴啊!」
「不知道,船下可能有東西,小心點!」
「都綁好繩子!趕緊弄好了回艙,浪來了!」
外面是船員們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隨著船隻在大浪裏的起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忽然砰!一聲金屬撞擊的巨響。
我聽到有個聲音說:「見鬼!貨艙的門被撞開了,胡三,你沒上鎖嗎?」
「快快!救貨艙啊!那可是我們所有的收成……」
「你閉嘴吧,誰騰得出手!」
上船的時候周邢帶我和周梨廷參觀過這艘漁船,我們都知道貨艙的門在哪裡。
我推開小門出來,果然見到周梨廷在往身上綁繩子,準備出去關貨艙門。
「繩子給我,我去。」
「你添什麼亂!」
我不理會他咬牙切齒的表情,把繩子搶過來往自己身上拴:「你在這頭能幫我控制繩子長短。」
周梨廷說不過我,也沒時間和我爭論。我在墻上取了把鎖,轉身沖進風浪裏。
「楊淺!」
周邢在上方掌船,看見我穿著件單衣沖出來,嚇得差點丟了魂,大喊:「梨廷!快把你媽拉回來!」
「別聽他的,放繩子!」
好在周梨廷知道我的性子,乖乖在那頭幫我掌著繩子,一點點把我放到靠近貨艙門的位置。
風浪下的漁船就是個瘋子,就算我抓得再穩,也磕出一身傷,不過情急之下也不知道疼,我奮力掰著艙門,頂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海洋魚貨,將門上閂鎖死。
「行了,拉我……」
就在我準備讓周梨廷拉我回去的時候,沒想到狀況陡生。
一個巨浪撲打過來,將整艘漁船都卷進浪裏。
這麼大的力周梨廷那邊根本就拉不住繩子,我被浪沖刷出甲板,掉下船圍。
「媽!」
海水沖刷的覆蓋中,我聽見周梨廷聲嘶力竭的嘶吼聲。
聽錯了吧,那傢伙字典裏可沒有「媽」。
苦笑了一聲,就當是叫我了。
我扯著腰上的繩子,緊緊抓住船上的欄桿回應:「我沒事!先管好你自己,別被拋出來了!」
好在一浪過後有個喘息時間,周梨廷用力拉拽繩子,把我從側面拉上甲板。
隨後有船員解決完手裏的事跑來幫忙,很快將我拉回船艙裏。
等船隻駛過風浪,周邢從上面磕磕碰碰地跑下來,一把將我抱在懷裏,緊得像要把我骨頭碾碎一樣。
我感覺到男人身上的顫抖,他手腳冰涼,把頭埋在我肩膀上時卻有溫熱落進我肩窩。
「你知不知道這種情況掉下去就撿不回來了!」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
17
「這次真是多虧老周媳婦了,那可是我們,是我們……本來這趟就……」
「少說兩句,胡三個狗東西能不能長點心,說你多少次不記得鎖門。」
風浪平息後誰都沒有睡意,貨艙裏的魚貨少了三分之一,有船員抬手抹了把臉,好像要哭出來。
周邢低著頭沉默地坐在我旁邊,一隻手緊緊抓著我,眼睫垂下來遮住裏面的神色,卻遮不住外面的薄紅。
周梨廷把頭埋在手臂中,我戳了戳他肩膀,故意調侃他說:「在外面的時候聽到有人叫媽呢,是不是你?」
他轉個方向背對著我,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