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後,我姐給我介紹了一個離婚帶兒子的大哥,長得挺一般,但兒子帥絕了,就那種古歐小王子的感覺。
但是他家兒子有點問題,具體有啥問題也沒人說得清楚,大概就是有點自殺傾向,身邊不能離人。
我姐說那大哥在海上跑船,一年能掙百來萬,但是一年隻能回家兩次,每次也就十來天。
要是能結婚,他掙的錢都寄回來給我,我隻要能幫他把兒子照顧好,別讓他出事就行。
1
我和周邢第一次見面是在公司樓下的川菜館。
他穿著身寶藍色衛衣,快四十的男人骨架渾厚結實,剃著寸頭,容貌不咋出眾,但看著幹凈規整。
來之前我姐就給我看過照片,也說過基本情況。
38歲,年薪百萬,離異,有個十五歲的兒子在市重點讀高一,有自殺傾向。
「方不方便問問,你和你前妻為啥離婚啊?」
周邢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一口牙又白又整齊。
「不瞞你說,我結過三次婚了。」
我一愣,這我姐可沒跟我說過。
離一次婚可能是感情不和或者聚少離多,但是兩次三次……這問題可就不一樣了。
難道他有家暴傾向?或者結婚後不願意上交工資,隻是為了騙人給他照顧兒子?
我上下打量面前比我大十歲的大哥,從面相上看挺溫和憨厚的,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還有股傻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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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兒子是第一任妻子生的,她家條件好,我那時候一個月才三千多,她爸媽就又給她介紹了個當老闆的。我就……」
就被迫離婚了。
大哥搓著手,小麥色的皮膚上泛起一片紅暈,眼睛看著面前盤子裏的菜,窘迫得不敢抬頭看我。
照說被這樣欺負,一般男人肯定恨透了前妻一家,現在有了經濟實力,更應該驕傲地覺得對方瞎了狗眼。
可是我看大哥這樣子,不僅沒有恨意,自己說起來還挺自卑。
難道後面兩次離婚和他前妻有關?兩個人一直不清不楚?說不定還有大量不明不白的經濟往來?
「你第一任妻子很漂亮哈?我看過你兒子的照片,像個混血。」
我不好意思直接問後面兩個怎麼離的,看情況說不定還有個白月光戲碼啥的。
大哥臉上的笑有點尷尬,隻說:「別人是都說漂亮。」
「你不覺得嗎?」
他搖搖頭:「我沒啥審美,還有點臉盲,不太愛盯著臉看。」
菜上來,我們吃了點兒,我才又問他:「前兩個是為啥呀?你說說,我看我能不能接受。」
他本來泛紅的臉色這時候有點泛白,嘴唇哆嗦兩下,一口肉咬下去,一半牙咬在自己嘴上。
「我兒子他……」
一句話斟酌半天,最後他放下筷子嘆了聲:「瞞你也沒用,我兒子他有點心理問題。」
「我知道,有自殺傾向是吧?」
「嗯。」他點點頭,「就因為這個,時刻都要有人盯著他。但他現在又是青春叛逆期,非常反感別人盯著他。」
2
周邢是真的不怎麼挑女人。
我的基本情況我姐也跟他說過。
28歲,月薪三千不穩定,喜歡寫寫稿子,和前夫結婚兩年因長時間冷戰離異,沒有孩子。
「那我們先互相瞭解一下?」
我對大哥還是挺滿意的,除了他工資高,可以供我蹲在家裏寫稿子之外,這種離婚後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男人也不多見,是那種看著傻乎乎卻可以扛起一個家的感覺。
「其實我覺得你挺好的,是踏踏實實地過日子的人。」
大哥垂著眼,靦腆地笑著。
我才發現他睫毛很長,眼尾帶著向上勾起的弧度。快四十的人,除了小麥色的皮膚之外,臉上沒什麼褶子。
「就吃頓飯,怎麼看出來的?」我好笑。
他給我遞紙巾,一邊掃碼買單,一邊分析給我聽:「你手上幹幹凈凈的,沒留指甲。說話沒有攻擊性,會站在雙方角度考慮問題。還有……你誇我前妻漂亮的時候不帶情緒。」
說完他晃了晃手機螢幕,是付款介面。
「79塊錢。」
我們還沒確定關系,吃飯AA是應該的,不用他多說什麼,這個動作我就懂了。
我當即拿出手機準備加他好友把錢轉過去,卻見他又把手機收了起來,雙手交疊著搓了搓。
「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他說,第一次有人帶相親對象在他店裏吃撐死都不過百的川菜。」
對細節Ṫū́ₐ的觀察如此敏銳,這個男人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傻,我不由得重新打量他一番。
「這樣吧,如果你也覺得可以處,這兩天我帶你回家見見我兒子,看你能接受不。」
他說完猶豫了一下,看得出來有些緊張,眉頭深鎖著,又忍不住強調:「我真覺得你挺好的,要能成,我先給你一百萬當彩禮,再拿五十萬你倆用著。」
「明天吧,剛好週末。」
和周邢交換聯系方式後我回到公司,跟我姐說了說情況。
其他都還好,大哥每次提起兒子就很緊張的樣子讓我隱隱有些想不明白。
這樣的經濟條件在我們這邊,別說一個兒子,就是倆也沒幾個人介意。
雖然孩子是有點問題,但都高中的學生了,生活方面不需要多操心,最多盯得勤點。
「姐,周邢那兒子你瞭解多少?他是不是很排斥後媽啊?」
我姐也跟周邢一樣,這事兒說不明白。
「排斥倒不排斥,總之你去見見就知道了,有點叛逆,別嚇著。」
「打人嗎?」
「這倒沒有,他不動手。」
3
我對結婚一點不著急,可我太好奇一個有自殺傾向的十五歲高中生是怎麼把前兩個繼母都嚇走的。
第二天一早,我買了些禮物,和周邢開車來到市中心環境最好的別墅區。
「這邊是重點學區吧。」
「以前為梨廷上學買的,那時候這邊挺便宜。」
「叫周梨廷?」
「嗯,他外公給起的。」
車停在別墅自帶的車庫裏,周邢帶我進門。
「有點亂,我昨天已經打掃一遍了,粗人沒那麼細致。」
我站在玄關的鞋櫃旁,換上周邢遞給我的新女式拖鞋,眼神在屋子裏掃了一圈。
挺幹凈的,就是東西沒怎麼規整,擺放得有點亂。
「梨廷不肯請阿姨,平時可能要委屈你收拾下,他隻管自己的房間。」
高中生休息時間少,難得週末,這個點周梨廷還沒起,我就和周邢坐在沙發上閑聊,問了他幾次自殺的原因。
這件事周邢也說不清楚,總結下來就是:沒有預兆,沒有矛盾,事後周梨廷也什麼都不肯說。
「所以我要求他在家不能關房門,他房間浴室的門鎖也被我拆了,屋子裏安了全方位的監控。」
他說著怕我介意,趕忙搖頭擺手地解釋:「咱倆的房間沒有監控,都是針對他的。」
雖然是這樣,我心裏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十五歲的少年不是小孩子,沒有絕對的私人空間,沒有任何隱私地活在家人的監控下,想想挺讓人窒息的。
「他自己沒意見嗎?」
「他挺乖的,我多說幾遍他都願意聽。」
我正琢磨這麼乖的孩子能整什麼事的時候,樓上傳來緩慢的腳步聲。
抬頭就看見一個穿著白色T恤,灰色短褲的男生揉了揉頭頂有些長的碎發,半睜著眼從樓梯上走下來。
和照片上看見的一樣,這個孩子長得非常出色。不像他爸風吹日曬的小麥色皮膚,他是冷白皮,除了眼睛顏色之外,看著特別像古歐小王子。
「頭發這麼長了也不知道去剪剪,哪有學生樣。」
「知道了,下午去剪。」
同和我相處時候的緊張靦腆不一樣,面對兒子時,周邢立刻擺出家長的氣勢。
說完又覺得不該當我面不給孩子留面子,趕緊扯起嘴角笑著介紹道:「這是你……」
他一時卡頓。
我趕緊救場:「楊淺,叫我淺姨就好。」
「淺姨。」
十五歲的孩子叛逆,對後媽這種角色更容易排斥,我以為會被刁難,至少是橫眉冷對才是。
結果周ṱŭ₆梨廷很乖,比周邢顯得從容大方一些,視線一直在我身上打量,落在臉上的時間最長。
4
「淺姨是要和我爸結婚嗎?」
中午我們訂了個酒店包間,周邢去點菜,周梨廷坐在我對面,一隻手撐著下巴,垂著眼瞼看著我。
他睫毛很長,又密,隨周邢。
「嗯,我們聊得不錯,今天主要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不同意,但是沒人看著我,他就不能安心上船,我隻能同意。」
「你挺直白,有話明說,這點很好。」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那是我家,我不會因為多住進來一個人就改變生活習慣。」
和周邢在場的時候不同,周邢不在的時候,周梨廷身上的乖順會消失,變得尖銳強勢。
不過這樣還不足以讓兩個繼母都離婚吧?
「聊得怎麼樣?」周邢回來,手裏拿著三瓶優酪乳,每人面前放了一瓶。
他看著周梨廷說:「你淺姨人不錯的,我們準備盡快領證,你……」
周梨廷意味不明地盯著我,露出一個略顯幽森的笑:「是不錯,總有人為了錢做出錯誤的選擇,然後為這個選擇痛苦,最後落荒而逃。」
「梨廷!」
「好了,我不說了。」周梨廷拆開優酪乳喝了一口,忽然把他喝過的那瓶遞到我手邊。
周邢見了正要呵斥他不懂禮貌,我從容地把這瓶優酪乳換到周邢面前,然後拿走了沒開封的那瓶,擰開喝了一口。
他的挑釁太好懂,我不一定要接招。
週一工作日那天,我和周邢匆忙領了結婚證,把行李搬進新家。
其實周邢早該要出海了,就因為沒找到人看護周梨廷,一直拖了這麼些時日,再晚就要耽誤季節了。
「現在船上大部分時間是有信號的,但也有聯系不上的海域,到時候我提前跟你說。」
「梨廷其他事都不用太操心,他自己沒問題,就是隔兩個小時辛苦你去看一眼他的情況,特別是夜裏。」
「如果他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你就跟我說,我打電話罵他。這孩子還是聽話的,你到時候也別害怕。」
送周邢去上船的路上,他事無巨細地交代著。
身上沉甸甸的行李不停往下滑,我想幫他,他擺手不讓我出力,完全看不出是年薪百萬的男人,踏實得像個生活不易的碼頭工人。
「你說的我都記著呢,在船上注意安全,我會時刻注意周梨廷的情況,你放心。」
大型漁船的轟鳴聲從海岸線駛遠,我眺望著遠方,忽然生出些心疼的感覺。
這一百萬對我們這些月薪三千的人來說不是個小數目,可也是他辛苦在危險的海域漂泊,一年年拿命換回來的。
我看過他的衣櫃,都是些百來塊錢的勞工服,洗得褪了色,變了形,隻要不破就照樣穿。
相信這些周梨廷都看在眼裏,所以就算是叛逆期,他在周邢面前也乖順得很。
那周邢走後在我面前呢?
回去的路上,我不由得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