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存青梅竹馬,我有後爹,他有後媽。
相依為命一起長大,他說他喜歡流浪,我就陪他一起流浪。
我以為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直到我在那間破舊的出租屋裡,親眼看著江存裸著上身,彎腰撿起另一個女人的內衣。
我問他為什麼,他沒有回答,隻是讓女人穿好衣服離開。
過了很久,他說,他想要自由。
而我,就是他最大的不自由。
他離開的那天我送他一隻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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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祝你自由。」
1
我想過很多次我和江存重逢的場景。
唯獨沒料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醫院用江存的手機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出了車禍,問我能不能去一趟醫院。
我才得知原來江存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了這座城市。
繁華的大都市,即使是凌晨的街道也依舊車水馬龍,我趕到醫院,打聽了江存的病床號匆匆趕過去。
不算太寬敞的單人間,身材姣好的女人背對著我站在床邊,語調嬌俏:「存哥,我可是第一個趕過來探望你的,我對你好吧?」
「嗯,你對我最好。」
熟悉的嗓音響起,我站在原地眨眨眼,收回即將要推開門的手。
我和江存有幾年沒聯系了,當初分手時近乎肝腸寸斷,但時間從來都是撫慰人心的良藥,我現在再想起他,情緒已經很少有波動。
但乍然再聽到熟悉的嗓音,我才意識到,可能不是不愛了,隻是感情太沉重,被我強行封存了。
我沒敢進病房,找護士要了江存的住院號,給他繳了住院費。
離開醫院後,我將車子停在路邊,抽了很久的煙。
我從小就是好學生,乖乖女,抽煙是唯一一個,我從江存那裡繼承的惡習,是和他分手後才學會的。
這幾年工作壓力越來越大,於是煙癮也越來越大。
半盒煙抽完,我的腦子不僅沒有清醒,反而被最後一口煙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
真狼狽啊。
我抵著方向盤,苦笑一聲。
按理說,我該要衣鮮亮麗地出現在江存面前,雲淡風輕地說一句「好久不見」。
但我甚至沒敢親眼看看他如今的樣子,僅僅隻是聽到他的聲音就落荒而逃。
可能我是有一點賤,最喜歡的事就是奉上自己的真心被人踐踏。
2
我後來又偷摸去看了江存幾次,還找他的主管醫生問了他的情況。
江存的病房很熱鬧,不管我什麼時候去,他的床邊總是有人陪著,或男或女,嘰嘰喳喳。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江存從小人緣就好,不管他去哪裡,那些人很快都會以他為中心,聚成一個圓。
他一直都是人群的焦點。
我最後一次去找主治醫師的時候,那醫生有點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其實 2 床病人傷得真的不嚴重,就是輕微骨折和輕微腦震蕩,目前恢復得也很好。
「我知道你們是關心他,但你們能不能派個代表過來問病情?不然同樣的話我一天要說五六七八次,是不是也有點影響別的病人家屬咨詢病情?」
我沒敢說其實我不是病人家屬,隻能連連道歉,退出醫生辦公室。
然後就和在走廊散步的江存來了個四目相對。
他身邊跟了三個人,一個舉著吊瓶,一個扶著他胳膊,另一個慢悠悠跟在身邊。
頗有點眾星捧月的意思。
我還聽到江存很嫌棄地說:「我是受傷了,不是殘廢了,你們能不能放開我,我自己能走!」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了我。
我隻恨醫院的走廊太寬敞,讓我的慌張局促無影遁形。
呆立半晌,最終還是我先開口:「好久不見。」
「存哥,這誰啊?」
江存看著我,表情淡淡:「同鄉。」
「含情脈脈的,我還以為是你前女友呢。」
我和江存二十幾年的相依為命,我穿過他唯一一件羽絨服,他戴過我唯一一條圍巾。
我們共吃過一份蛋炒飯,躺過同一個被窩。
如今,也不過就是同鄉而已了。
我捏緊了手機,轉身想走。
江存叫住我:「等一下。」
他問我是不是給他交了住院費。
「我看到手機裡有和你的通話記錄,是醫院給你打的電話吧?」江存說,「你那張銀行卡還在用吧?我直接轉給你。」
「不用。」我拒絕了,「要轉也是我轉給你。」
江存頓住。
「當初花了你那麼多錢,我挺不好意思的。你給我一個卡號吧,我把錢還給你。」
江存的朋友聞言笑起來:「都過去這麼多年才想著還啊?這麼沒誠意?那你打算給多少利息啊?」
江存剜了那人一眼,表情冰冷。
「你別搭理他。」江存說,「不用還。」
我撓撓頭,說:「要還的。」
我以前用江存的錢,從來沒有心理負擔。他給我買東西,我從來都收得理所應當。
那時覺得我們是一家人,他的錢是我的,以後我賺了錢,自然也是他的。
可既然分開了,經濟往來也是該算清楚了。
3
江存沒給我卡號,但我還是去銀行打了流水。
隔天我鼓起勇氣,拿著銀行卡去了醫院。
但江存的病房,人去樓空。
其實我知道江存肯定不會收的,我隻是想找個借口又來看看他。
但他連一絲機會都不留給我,一旦發現我的身影,就又消失無蹤。
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我沒有對他歇斯底裡,大吵大鬧過,他究竟討厭我到何種地步,要避我如蛇蠍?
「比起玩弄人心的渣女,其實男人更討厭委曲求全的戀愛腦,像狗皮膏藥一樣甩又甩不掉,粘著又惡心。」
酒吧裡,朋友將杯中的調酒一飲而盡,手指點點我的額頭:「說你呢,戀愛腦!
「我有時候真想把你的腦子剖開,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結構,怎麼能對一個爛到泥裡的男人S心塌地,S不悔改!」
我握著酒杯,認真地反駁她:「第一,我不是戀愛腦,除了江存,我這輩子沒愛過別的男人。第二,江存不是爛人,他特別好。」
朋友惡心得翻起白眼:「真的,我以為過了這麼多年你好歹能清醒一點,沒想到你是一點沒變啊。沒救了,建議直接活埋吧。」
我笑了笑,不再反駁她。
我的每一個朋友都罵過我腦子不清醒。
我也跟每一個朋友解釋過,我不是腦子不清醒,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不是戀愛腦,江存以前對我真的很好很好。
「每個戀愛腦都是這麼說的。但你瞧瞧江存做了什麼?出軌,劈腿,在你們租的房子裡和別的女人搞到一起,拉黑你的電話,你去求他復合,在酒吧門口守了整整一周,他面都沒露一個。」
「你們不懂,沒有江存,我不僅上不了大學,我甚至活不到今天。」
我一口幹了大半瓶酒,這些年我酒量見長,但今晚大概是紅白啤混著喝,有些上頭。
我趴在吧臺上,扯著朋友的胳膊指著舞池中央那幾個熱舞的男模:「我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江存這麼一晚一晚跳出來的。
「他那會兒一個月能賺六千塊,五百房租,五百生活費,剩下的錢都花在了我身上。
「他其實考上了大學的,但我爸媽不想出錢讓我讀書。江存就說,反正他考的大學也不好,他不讀書了,他去打工,養我。
「大學畢業,爸媽讓我嫁人賺彩禮,江存借遍了他周圍所有朋友,才把彩禮湊齊的。
「所以我就是江存的妻子呀,他彩禮都給了的,我要嫁給他的呀。」
音樂聲依舊喧囂,但朋友似乎喝醉了,趴在我身邊沒再吭聲。
我安靜了很久,又說:「所以,其實江存想離開,也是正常的吧,我這個拖油瓶,實在拖累他太久太久啦。」
4
朋友醉得不省人事,我將最後半瓶酒一飲而盡,掃碼買單。
起身時視線無意掠過酒吧大門,我瞬間瞳孔睜大。
是江存!
他穿了低調的黑色兜帽衛衣,還戴了口罩,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他沒有看到我,徑自走向一個熱鬧的卡座,有人把最中心的位置騰出來,讓他坐下。
我看到江存取下口罩,隨手接過別人遞給他的啤酒。
有年輕女子笑眯眯地湊到江存身邊,和他說著什麼,江存漫不經心地點頭,隨口應和。
我以前,從不吃醋。
我太篤定了,我覺得不會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將我和江存分開,我清楚地知道江存的魅力,卻也無比自信他對我的忠貞。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江存不再愛我這件事。
我還記得江存說想和我分開之後,就再也沒回過出租屋。
我去他上班的酒吧找他,給他的每個朋友打電話,甚至跑去他們的家裡,問他們知不知道江存去了哪裡。
我給他發了很多消息,想問問他我們的感情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能不能好好談談,能改的我都改。
我說我不介意他和別的女生玩玩,請他不要生氣。
到後來,我隻擔心他的安危。
我說他不用理我,隻要回我一次消息,讓我知道他平安就好。
最後我實在沒了辦法,凌晨三點的酒吧門口,我渾身冰冷地坐在臺階上,雙手抱著手機,用僵硬的手指一字一句地敲下信息。
【我同意分手,你回家吧,我們把房子處理一下。】
十分鍾後,江存出現在我身邊。
原來他一直都在。
就站在不近不遠處,冷漠地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那房子是江存租的,他說他很快要離開,預付了三個月的房租,我可以繼續住,也可以和房東商量退租。
他走得很幹脆,臨走時就背了一個黑色雙肩包,裡面有他的錢包和證件。
其餘的,什麼都沒要。
我送他下樓,身上還穿著情侶睡衣,那是我和他一起逛批發市場的時候買的。
我遞給他一隻小小的風箏掛件,笑著說:「祝你自由。」
江存,如今的你,覺得足夠自由了嗎?
5
因為知道江存會去那個酒吧,接下來的日子,我隔三岔五就會去坐坐。
其實我很明白我和江存已經沒可能了。江存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他做出了決定,就從不回頭。
但我再沒遇到過江存。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躲我,不過就算是躲我,也不算太意外。
不管是誰,被已經厭煩的前女友糾纏,估計都不會太愉快。
我常坐在吧臺前,一來二去,和調酒師混熟了,我剛坐下,他就遞給我一杯調酒。
但今晚我才坐了兩分鍾,耳邊突然「砰」了一聲,我扭頭,穿著清涼的女人憤憤地放下手中的快遞盒,氣衝衝地對調酒師說:「來杯伏特加!」
「大小姐,誰又惹你了?」
「還能有誰?我給存哥買的禮物,提醒了他好多次,放在他小區驛站裡都快發霉了他都不去拿。」女人氣得跺腳,「好貴的呢,老娘自己都舍不得買這麼貴的表!」
我心跳漏了一拍,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旁邊的快遞盒上的訂單。
地址寫得很詳細,精確到門牌號。
調酒師沒倒伏特加,反而遞過來一杯甜酒:「我記得存哥說過,不收禮物吧。」
「肯定是沒送到他心坎上。」女人說著,託著下巴哀怨地嘆口氣,「哎,我什麼時候能拿下存哥這朵高嶺之花呢?」
「和你有一樣想法的女人不在少數,我隻能說,祝你好運吧。」
我坐在一邊,假裝好奇地開口:「你們在說誰啊?」
調酒師笑眯眯地回答:「一個大帥哥。」
「有多帥?」
「特別帥!」
調酒師還想說什麼,就被女人一個眼神打住。
我尷尬地笑了笑,識趣地結賬離開。
然後第一時間,打車去了快遞盒上的地址。
心跳得很快,手心甚至還在微微出汗。
我在心中告訴自己,我隻是去還錢而已。
最後一次,這是我最後一次放縱自己。
半小時後,我按響了江存家的門鈴。
門後隱約傳來腳步聲,我深呼吸一口氣,嘴角竭力扯出一個自然的微笑。
下一秒,門打開。
女子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穿著圍裙握著勺子,臉上帶著甜甜的笑。
她疑惑地看著我:「你找誰?」
「抱歉,我好像走錯——」
聲音卡在了嗓子眼,我再無法多說一個字。
因為我看到了女子身後,剛打開臥室門,裸著上身走出來的江存。
6
真是奇怪。
我目睹過江存出軌,可是卻不如此刻難受。
可能是他們身上的生活氣息太重了,好像已經在一起了很久。
我清晰地意識到,江存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關系,他們也會如我們當初那般,共飲一杯水,共享一張床,一起看日升日落。
我的出現,對他隻會是困擾。
倘若我真的愛他,真的為他好,就該識趣點,大方點,坦蕩磊落地放下銀行卡,然後離開。
可張嘴的那一刻,我卻發現自己幾乎失聲。
咽了咽嗓子,我將銀行卡遞出去:「你好,我是江存的同鄉,他以前借過我錢,我今天是特地來還錢的。」
女子扭頭看著江存。
江存站在原地,安靜兩秒,視線落在我身上:「進來坐坐?」
其實我不該坐坐的。
但江存拿了杯子給我倒水,又為我拉開椅子。
女人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皺起眉頭:「存哥,你去加件衣服吧,別感冒加重了。」
江存站在餐桌前看著我,我隻能垂著頭,終於抬腳踏進大門:「打擾了。」
我很用力地收斂自己的目光,沒讓自己亂看,怕看到什麼會讓自己更難過的東西。
但有些場景,終究還是避不開。
江存回臥室穿了一件長袖襯衫出來,坐在餐桌前,周身都是低氣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