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能拖著疲憊的身體自己處理。
熬過幾個大夜後,我的身體更加虛弱,經常抱不住孩子,一晃一個跟頭。
有時候寶寶一邊餓哭了,一邊又拉了。
我忙得不知道先做什麼好,崩潰地抱著孩子哭。
寶寶扯著嗓子大哭。
我媽在院子裡洗衣服,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我大喊叫著「媽」,想讓她來幫幫我。
但她隻顧埋頭洗衣服,頭都不帶抬的。
倒是晚月急匆匆地要往我的屋子裡趕,被我媽一把拉住,她笑容滿面地阻止她:「坐月子的女人都髒,晦氣著呢,尤其是你這種沒結過婚的女孩,要躲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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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屋吧,乖。
「別理她,你姐的脾氣你不了解,怪著呢。你看孩子哭了這麼久,她也不管,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聽阿姨的話,趕緊回屋吧。」
我弟也出來拉扯她。
但是晚月不管不顧地扔開他的手,大發脾氣:「衛小海,你瘋了吧?這是你親姐姐,你都不管,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將來會對我好?」
5
她咬著唇,跑進我的屋子。
小聲且溫柔地說:「姐姐,你別哭,我來幫你啦。
「是不是要衝奶,多少度的水合適?擦屁屁的盆子是紅色的這個嗎?姐姐不要哭,我媽說了女人坐月子一定不能哭,對身體是最不好的。」
她忙前跑後地幫我。
直到寶寶被安撫得睡著了。
她才露出笑顏:「她長得真好看,像你,姐姐。」
我的身體還是控制不住地戰慄,動了動嘴唇,低聲道謝:「謝謝你,晚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我沒做什麼。姐姐,如果你需要人幫忙,就叫我。反正我闲著也是闲著。」
我媽終於走進了我的屋子,笑容滿面地開口。
「晚月啊,你真是太善良了,你放心啊,有我照顧你姐姐呢,你是客人,怎麼能麻煩你呢。
「快去陪小海看電視吧。」
我媽連拖帶拽地拉著她往外走。
她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但是到底沒有說什麼。
我吸了一口氣再也忍受不了,微信聯系我的發小龐娟娟,叫她幫我聯系叫車。
我現在就要走。
先去火車站,如果火車站沒有車,我就找就近的賓館先住下,我一刻也不能再留在家裡。
我不得不承認,我回來,就是個錯誤。
而現在我已經為這個錯誤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如果再不及時止損。
我會瘋的。
然而當龐娟娟幫我拿著尚未打開的行李,我抱著孩子往外走時,我媽卻及時地堵在了門口。
她神情兇狠:「你要去哪?」
我克制住憤怒的情緒,竭力心平氣和地回答她:「我回家。」
「不行,你還坐著月子呢,你這樣往外跑,人家不會覺得你不懂事,隻會覺得我這個當媽的不好。你要冤S我嗎?」
我冷笑:「你對我好?是那種隻要起晚了,錯過了飯點就連飯都沒有的好嗎?是那種孩子哭了,你明明聽見了卻裝作沒聽見,還要罵我故意叫孩子哭,吵到你休息的好?還是那種念念不忘地指責我,隻知道關心孩子,給孩子蓋被子,卻讓你和爸爸被凍著的好?
「媽!你現在放我走,就算你的好了。」
我低斂下視線,擋住嘲諷的眉眼。
但是我媽越發氣急敗壞,她失了理智地把龐娟娟推出門外:「你趕緊走,在這裡挑撥我們的母女關系,缺德不缺德呀?」
我靈光一閃,忽然出現一個隱約的念頭。
便停住了腳步:「媽,你到底想要什麼?不如直截了當地說明白。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猜不到你的心事。」
我媽愣了愣,神色有些心虛,語氣都低了下去:「我能有什麼目的?我還不是擔心你的身體?」
我彎了彎唇:「你現在說,我會考慮。如果你還是不肯說,不管你圖的什麼,我保證,你什麼也得不到。」
我媽猶豫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開口。
「這可是你自己問我的。
「可不是我管你要的。
「你想走也行。你弟結婚需要買婚房,當初你婆婆不是以你的名義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嗎?你過給你弟弟,就算報了我們的養育之恩,以後有什麼事我們也不會找你,養老更不用你。
「你不是總嫌棄媽媽偏心嗎?你把這套房給你弟弟,媽保證,以後對你們姐弟倆一樣對待。」
我恍惚想起來。
這套房,當初是我爸媽答應我嫁人所提出的一個硬性條件之一。
那時候我還不懂。
明明我公婆已經在我們就業的城市買了婚房,我媽卻提出一定要在縣城也買一套,作為我遠嫁的保障。
6
那時候她言之鑿鑿地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我將來總會明白。
是的,我終於明白了,這套房的用意。
果然父母之愛子會為之計深遠。
隻是他們是衛小海的父母。
不是我的。
不是我的呀。
可憐我到現在才真正明白。
我心灰意冷,抱緊懷裡的孩子,淡淡地勾起唇角。
「原來這才是你要我回家的真實原因?」
我又看向我弟:「這也是你的意思?」
我弟無措地抓著頭發:「我沒有啊,姐,但是你這房子在老家,你也住不了,要是給我住的話,也不是不行。」
一側的晚月面露震驚,狠狠地瞪了我弟一眼,回屋收拾行李。
要走的從我變成了晚月。
我弟急忙堵著門拉扯她:「晚月,你這是幹什麼呀?爸媽要房子也是為我們好,你不能不領情啊。難道你願意沒有房子地嫁給我?」
晚月完全不受他的威脅,前所未有地強硬道:「衛小海,你少把屎盆子往我的身上扣。你們家這房子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因為我不會和你結婚了。
「你愛找誰,就找誰去。我們現在就分手。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家的姑娘都這麼倒霉,真給你們家當兒媳婦,那真是十八層地獄都不夠下的。」
我媽狠狠地瞪我一眼。
掛著討好的笑容走上去:「晚月啊,你真是誤會我們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姐姐和你那怎麼能比?你嫁到我家來,那我們絕對是好生供著,肯定不會對你差了。」
晚月理都不理我媽,拖著她的行李箱就往外走。
我弟苦著一張臉追了上去。
我爸在院子抽著他的旱煙,垂頭喪氣道:「我看小海這段婚事要黃,要不算了,別要閨女的房子了,都是一家人,這麼算計,多傷人心啊。」
我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就毛躁起來:「算了,什麼算了?就你會當好人,不要她的房子,你倒是賺錢給兒子買房子呀。現在的社會,哪個姑娘願意嫁給沒房子的男人?你說得好聽,好人都讓你當了。你兒子這輩子不結婚了嗎?」
我抱著女兒的胳膊有些酸疼。
我轉身回了屋。
沒多久,龐娟娟帶著一群身強體壯的發小,撞破我家的大門。
如一陣風一般,帶著我就走。
拖行李的拖行李,抱孩子的抱孩子,攙著我的攙著我,各司其職,似乎是來之前就分配好的。
我爸媽想阻攔,被幾個壯漢一攔住,當即縮了回去。
我媽隻能尖著嗓子咒罵龐娟娟。
「如此潑婦,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衛嬸,要是嫁給衛小海這種貨色,嫁不出去是我的福氣。」
我媽氣得夠嗆,渾身都在發抖。
我了解,我弟就是她的命根子,從小到大,她都容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
當晚我住進了龐娟娟的家裡。
她一面逗著寶寶,一面低聲對我說:「你看沒看見,你媽的臉都青了,你弟就是你媽的S穴。」
「笑S人了,自己就是女人,還瞧不起女人。」
7
不管我怎麼告訴她,晚上寶寶會哭鬧,龐娟娟都堅持和我住在一個屋子。
「哭鬧不要緊啊,哭鬧說明寶寶健康。你還坐著月子呢,半夜不能總起,看你蠟黃蠟黃的,就知道你這個月子沒坐好。今晚上你好好睡睡,我來照顧寶寶。
「等明天天一亮,我就送你到縣城的月子中心。
「貴是貴點,但是你能休息好,如果你沒錢,我先借給你。」
我搖了搖頭。
「我有錢的,隻是當時忘了可以去月子中心,也真是一孕傻三年。」
我自嘲道。
這一夜,龐娟娟果然如她所說,根本就不讓我起來。
每每孩子哭了,她就搶著下去處理。
我安穩地睡了一個好覺。
在她的幫忙下,我住進了月子中心。
坐月子期間,我媽和我弟輪著給我打了幾次電話。
我都沒有接。
月子中心的陪護人員說我的奶水少,很大原因是上火所致,勸我放開心胸,不要被瑣事煩擾,影響自己的身體健康,也耽誤順利下奶。
而我似乎得了產後抑鬱症。
情緒差到隻要看到我媽發來的消息,打來的電話,就可以輕易崩潰。
所以這一個月,我杜絕自己和他們產生任何聯系,也努力把自己的全部的精力和時間都撲在寶寶的身上,不去想起他們分毫。
老公聽說我和家裡鬧翻搬出來後,勸了幾句,見我意志堅定,又確實瘦得不成樣子,便不再插手。
視頻裡,他望著我落了淚。
「對不起,小楓,都是我不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不能陪在你身邊。」
他是管理工程團隊的項目經理。
工作屬性就是需要去全國各地跑。
薪酬很高,但是不自由。
這一點,從我嫁給他,就很明白。
隻是我一直以為自己獨立慣了,不會在意這些。
隻是這次生孩子,我才發現,原來我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堅強。
我也忍不住掉了淚,悄悄別開頭,擦掉。
他看著更加不忍,決定要請假回來。
我拒絕了。
我調整好情緒開玩笑道:「算了吧,你一個月好幾萬的收入,能請好幾個保姆了,我可用不動你。
「我想好了,出了月子,我要請保姆,我可不能委屈自己,你就在外面好好賺錢,保證我能舒舒服服地就行。」
他答應得很痛快。
「錢每個月我都打給你了,你花就行,千萬別不舍得。」
「對了,那套房子,」他猶豫地看向我,「其實,對咱來說,沒多少錢。我能賺,你也不差,等你工作了,你的收入比我隻高不低,要不然就給你弟吧,就當花錢買態度了。免了你爸媽喋喋不休地找你麻煩,你說呢?」
「不行。」
我果斷地搖了搖頭。
「退讓不會買來感恩和知足,隻會滋生貪欲。」
他妥協了:「行,那你處理吧,我不過問了。」
我賣了那套房子。
我媽幾乎是立刻就知道了。
原因很簡單。
她有那套房子的鑰匙。
當時她說得很好聽。
說有時候可以幫我去開開窗,散散味道,給我打掃打掃衛生。
而其實是,每一次我弟相親,她都會帶著女孩子去看房,以此來證明自己已經全款買了房。
那套房的地理位置在市中心,非常優越,又裝修得很高檔。
幾乎每個看過的姑娘都很滿意。
畢竟無論是哪一位姑娘都不會特意要房本來看,更不會知道房子其實寫的是我的名字。
8
而我媽對我充滿自信,她認為在我弟結婚之前,她一定有辦法讓我把房子過戶給我弟。
所以當我媽發現她的鑰匙再也打不開那扇門,當她找了物業才發現房子已經易主,她當即就坐不住了。
坐了六個小時的大巴車,到了我家。
她憤怒得臉都扭曲了。
「誰讓你把房子賣了?你叫你弟弟怎麼辦?住大街嗎?
「衛小楓,你沒良心啊,你爸媽含辛茹苦地把你養大,你這樣對我們?你居然侵吞你弟弟的房子,你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們是白養你了。
「你弟弟的婚事都談好了,結婚日期也定了,就因為你把房子賣了,人家姑娘不願意了。
「都是你害的,你這個害人精。」
她扯著嗓子哭喊。
她給我老公打電話,給我婆婆打電話,叫囂著要 100 萬,否則就S在我們家門口。
我讓保姆看著孩子。
自己站在門口,看著她哭,看著她鬧。
把她的可笑行徑全部錄下來,發在家族群裡,然後我以非常誠懇的口吻發問:【我的房子,如果不給我弟,是不是就罪該萬S?】
群裡一片寂靜。
沒有一個人想出來蹚渾水。
鬧到第三天,也不知道是我媽身上的錢不夠住賓館了,還是她意識到再鬧下去,除了顏面掃地,討不到半分好處,總之她灰溜溜地回老家了。
當然,她是很不甘心的。
這一點,可以通過她發來一長段一長段的小作文來罵我可以看出來。
奇怪的是,我看著她措辭生硬,充滿錯別字的句子,竟然連傷心的情緒都不再有了。
有的隻是,麻木、厭煩和憎惡。
我這才發現,當我拿對外人的手段和心機去對付她的時候,原來她如此不堪一擊。
而這些年,我的全部痛苦完全來自於自己的情感裹挾。
我愛她,所以我受制於她。
她不愛我,所以,她百戰百勝。
而人,首先應該自愛,然後再去愛別人。
晚上,我爸打來電話。
這場景,莫名有些熟悉。
我忍不住想笑。
我聽著,我爸在那頭笨拙又蠢笨地為自己和我弟解釋,罵著我媽的荒唐和奇葩。
我第一次沒忍住,問出了聲:「爸,我媽從來不敢自己出門,因為她不會買票,那麼她來我這的汽車票,是誰給她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