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
陸廷驍靠在車座上,唇角帶了一抹痞笑:「她嫁人了,說出來對她影響不好。」
周聿森安靜了一瞬。
再開口時,卻還是半信半疑:
「不是,你這到底是編出來逗我呢,還是來真格兒的?」
「認識你這麼久,怎麼半點風聲都沒聽過?」
「你不也瞞得滴水不漏。」陸廷驍冷笑:「再說了,是什麼很光彩的事?」
「那倒也是。」周聿森有些訕訕。
「先掛了,改天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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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耽誤你們春宵一刻了。」
掛了電話,他發動車子,問我:「想吃什麼?」
我看著車窗外的夜色,腦子裡卻還在胡亂想著。
方才他們兩人的交談,我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但其實我並不怎麼信。
陸廷驍這人,出身好,性子傲。
四九城裡也是獨一份的囂張不羈。
他們家老爺子可沒少拿拐杖敲他。
他要是喜歡一個人,不可能看著她嫁人的。
他為什麼要編這樣一個謊。
我也猜不透。
但,和我也並無關系。
我們之間,興許也就今晚這麼一點交集了。
「去 C 大那邊吧,那裡有個美食街,我上學的時候最喜歡去了。」
「行。」
踩下油門時,陸廷驍又看我一眼:「安全帶系好。」
我忙低頭檢查。
散著的長發垂下來,晃悠悠落在了他手臂上。
我抬手將頭發撩開。
卻忽然看到中控儲物格裡,放著一個白色山茶花發繩。
很眼熟。
因為我也有一對這樣的發繩。
後來不小心弄丟了一個。
但這發繩也不是什麼稀罕物。
去年網上火過一陣。
所以,可能也隻是陸廷驍的某一個女伴遺留下的。
我緩緩直起身子,平靜看著前方。
卻又忍不住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微腫的唇瓣。
可他方才接吻的時候,明明又很生澀。
我不知為何冒出怎樣莫名的想法。
忍不住又自嘲地輕搖頭。
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今晚不過是我做的一個放縱的夢罷了。
「張含之。」
「嗯?」
「沒什麼話想問我嗎?」
11
陸廷驍側頭看我一眼。
又看向車前方。
我的視線落在他握著方向盤的大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粗獷有力。
倒不像個公子哥兒養尊處優的手。
我有點手控。
想到剛才他攬我腰和我接吻的畫面。
又忍不住想,他若是兩隻手合攏,應該正好能握住我的腰吧。
「不問問我,說的那個人是誰?」
我下意識問:「是誰?」
陸廷驍就笑了:「你說呢。」
我怔然坐著,好一會兒,耳邊忽然響起連片嗡鳴。
連那輕快的音樂聲都漸漸聽不到。
紅燈亮了,很長的 78 秒。
車子停下來。
陸廷驍伸出手,輕握住了我的。
「張含之,我本來準備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裡的。」
「如果今晚沒有在這裡看到你。」
「為什麼?」
陸廷驍沒答,隻是將我的手握得很緊。
「今天為什麼不開心?」
「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你開心時不是這樣的。」
他轉過臉看向我:「張含之,你那會兒進來時,就像一個遊魂。」
「像架子上搖搖欲墜的一個瓷瓶。」
「我要是不喊你,你就會摔下來,摔碎了。」
我忽然鼻腔一酸,眼淚就滾滾落了下來。
他松開手,掰過我的臉,想把我的眼淚吻掉。
可信號燈變成了綠色,後面的車在瘋狂按喇叭。
他臉上表情一瞬間變得懊惱。
我卻忍不住失笑:「快開車吧。」
陸廷驍卻還是找了個地方將車子靠邊停下。
他解開安全帶,傾身過來捧住了我的臉。
「張含之……別在我面前哭。」
「哭也不行嗎?」
陸廷驍緩緩低了頭,吻我湿潤的臉。
「我受不了。」
「張含之,我最受不了你哭。」
他的吻又向下,落在我腫脹的唇瓣:「這次不會讓你疼了。」
「你之前,沒接過吻嗎陸廷驍?」
他沒答,隻是忽然加深了那個吻。
12
那晚陸廷驍帶我去那條美食街。
陪著我從頭吃到了尾。
那些路邊攤,我已經好久沒碰過了。
每一樣都想嘗試,但卻又吃不完。
最後剩下的,都被陸廷驍吃掉了。
後來他送我回去。
離家還有幾分鍾路程時,我讓他停了車。
「陸廷驍,我今晚吃了很多很想吃的東西。」
「我現在已經沒那麼難過了。」
「今晚很謝謝你陪著我。」
「但是……」
「別但是,張含之,一般但是後面都沒有好事。」
陸廷驍沒有看我。
他隻是平靜望著前面漆黑的夜色和空無一人的長街。
臉上的神色,卻再不是那種我熟悉的桀骜和凌厲。
好一會兒,他才自嘲般笑了笑:「你走吧。」
我低了頭,又看一眼那個白色山茶花的頭繩。
輕抿了抿唇:「那我走了,你回去開車慢一點。」
車門打開,我下了車。
關車門時,我沒敢回頭。
直到走出去幾步,我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車窗被降了下來,我與陸廷驍四目相對。
他就那樣看著我,平靜之下,暗潮洶湧。
那種強烈到極致的佔有欲。
似乎快要噴薄而出。
我倉惶轉過身,慌不擇路般快步向前走去。
我是個懦夫。
我沒有和整個家族與世俗作戰的勇氣。
我更不敢。
像是十八歲的懷春少女般。
輕易將賭注放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我竟隻能看著眼前的火坑,閉上眼,跳進去。
13
婚期逐漸逼近。
周聿森的心情卻好像越來越糟糕。
婚禮前兩天。
在我家裡商議一些迎親的細節時。
他一直電話不斷。
我和爸媽親戚坐在客廳裡。
周聿森在外面廊檐下講了很久電話。
爸媽一心想討好這個金龜婿。
不停催著我出去送茶送點心。
我第一次出去時,周聿森有點不耐煩,但態度還算溫和。
第二次我又被催著給他送茶時。
剛輕喊了他一聲。
他忽然回頭,滿臉戾氣,聲音兇狠:「說了不用不用,你他媽煩不煩?」
話音落下時,他揚起手,打掉了我手裡的茶盞。
一邊鳥籠裡的鳥雀都驚得扇動著翅膀,不敢鳴叫。
茶杯摔碎了,茶湯四濺,我的手燙紅了一片。
可那點疼,卻絲毫抵不上心口裡重重的一擊。
像是尖銳的鑿子,被重錘鑿入血肉。
身後原本熱鬧的說笑聲,也停了。
爸媽一臉驚惶。
親戚們神情各異。
往日裡拈酸吃醋為件漂亮裙子都要鬥嘴的姐妹們。
卻一個個白了臉,無措又擔憂地看著我。
我的後背火燒一樣滾燙。
牙齒陷入嘴唇的軟肉中,幾乎咬得破裂出血。
茶水打湿了我的裙擺和他的褲腳。
他沒有掛斷的通話裡,傳來女人不停喊他名字的聲音。
周聿森這才回神。
卻先皺了眉。
片刻後,臉上帶出了一抹懊惱之色。
「抱歉含之,我剛才不該衝你發火……」
「沒燙到吧?」
他一邊收起手機,一邊拉我的手。
可我條件反射般向後退了一步。
周聿森瞬間就沉了臉。
14
爸媽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見狀趕緊推了推我:「含之,聿森也不是有意的。」
「小兩口,小吵小鬧多正常,你別不懂事啊。」
說著又對周聿森賠笑。
張羅著讓佣人過來幫他擦拭褲腳上的茶水。
周聿森仿佛譏诮般笑了笑。
雖然很輕,也隻是一閃而過。
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一抹笑。
那一瞬間,我仿佛才驚醒。
其實我在周聿森眼裡。
和這籠子裡的鳥也沒什麼兩樣。
他願意了,給我個笑臉,溫柔幾句。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隨打隨罵都是常態。
哪怕我的父母親人就在一邊。
他也從未有一絲顧忌和在意。
如果我嫁給他。
這會是今後無數個尋常的日子裡都要上演的一幕。
而這,也或許隻是最微不足道的開始而已。
「好了,都別忙了。」
周聿森擺擺手,讓佣人們離開。
爸媽站在一邊,仍舊小心又忐忑。
周聿森沒看他們,伸手拉過我:「去換件衣服,晚上有個聚會,咱們出去吃。」
他和顏悅色,又溫柔體貼起來。
爸媽仿佛大松了一口氣,也跟著說笑附和。
我想要甩開他的手。
想要撕掉他臉上讓人作嘔的假面具。
但我最終還是沒有那樣做。
我隻是如以往那個沒有脾氣沒有情緒的張含之一樣。
木訥,溫順地點點頭,轉身去了樓上換衣服。
換了新裙子,我對著鏡子整理頭發。
鏡子裡映出一張慘白得猶如白熾燈一樣的臉。
可兩頰卻燒著一片赤紅。
依舊是疏淡的眉眼,可那漆黑的瞳仁裡,卻蘊著一簇微末的火光。
我知道。
這星點的微光,即將燎原。
我拿起手機。
微信裡,陸廷驍發來的那些消息,仍安靜地躺在對話框裡。
最後一條,是他問我:「張含之,有一份新婚禮物想要送你,你敢不敢收?」
15
我一直沒有回復他。
距離他發來消息,已經過去兩周多。
我盯著屏幕,盯了好一會兒。
給陸廷驍回了一條消息:「今晚聚會,你去嗎?」
他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你讓我去我就去?」
我怔了一下,卻又失笑。
「不去算了。」
又過了幾分鍾,陸廷驍回復:「張含之,你就不能多問我一遍?」
我不由莞爾:「那你今晚來不來?」
他矜持了幾秒:「你來我就來。」
我唇邊笑意更深:「那我們待會兒見。」
對話框裡一直在顯示輸入中。
但過了很久,他卻也隻是回了一個字:「好。」
我和周聿森到的時候。
朋友們已經來了大半。
但卻並未見到陸廷驍的人影。
我坐在周聿森身邊。
像是他的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而他,顯然很滿足於我今日的懂事和識大體。
親手給我倒了一盞茶。
遞過來時,那張英俊的臉上,難得帶了真切的笑。
他壓低了聲音,說:「老婆,這杯茶當我賠罪了。」
我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面上卻還能擠出一抹淺笑。
伸手接過來,淺啜了一口。
周聿森就有些驕矜地笑了。
他身體闲適地向後靠,一隻手搭在我身後椅背上。
又故作親昵地攬住。
而就在這時,陸廷驍推門走了進來。
16
我下意識抬頭。
他的視線也正落在我臉上。
但隻有很短暫的一瞬,就移開了。
我也緩緩低了頭。
他好像剛剪了頭發。
新發型有點短,但修剪得銳利有型。
更顯得五官優越立體。
人也好像瘦了一些。
他穿著黑色衝鋒衣和工裝褲,更顯得身量挺拔颀長。
氣勢卻也更凌厲不羈。
倒不像是來參加朋友聚會。
而是要去打群架一樣。
我抬起手,用手背冰了冰發燙的耳朵。
周聿森已經開口問:「這幾天又浪哪裡去了,半個月不見你人影。」
陸廷驍找了個單人沙發,大馬金刀地坐下去。
兩條長腿頗有些狂浪地大敞著伸長。
聞言,他撩起眼皮看了周聿森一眼:「有事。」
「又約會啊?」周聿森促狹開口。
眾人立刻來了興致;「什麼約會,跟誰約會,二位打啞謎呢?」
「你們讓他自己說。」
陸廷驍勾了勾唇,視線掠過我,又落在周聿森臉上。
「要不你跟我一起說?」
周聿森神色一變,下意識看我一眼,立刻岔開了話題。
男人到一起就是吹牛喝酒。
這些公子哥兒也不例外。
我低著頭百無聊賴攪著碗裡的湯。
手機卻震了震。
我看了一眼正喝酒的周聿森,悄悄打開手機。
陸廷驍:「你手怎麼了?」
我看了看手背上微紅的那一片。
沒有起水泡,也沒有脫皮。
所以家裡人和周聿森壓根都沒問一句。
我沒想到陸廷驍會注意到。
心窩裡不由微微泛了酸。
「不小心燙到了。」
「塗藥了嗎?還疼不疼?」
「沒事,已經不怎麼疼了。」
陸廷驍好一會兒才回:「張含之,這些年你一直都是這樣習慣性地委屈自己嗎?」
我忍不住抬頭,看向陸廷驍。
他鋒利的眉眼下,卻又蘊著反差的一抹柔色。
我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17
在這之前,我和陸廷驍基本上沒太多接觸。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和周聿森的訂婚宴上。
現在我才後知後覺想起來。
其實那天我和周聿森也鬧了點小不快。
當時我隻以為是自己的錯。
惹了他心煩。
其實,他之所以心煩,還是因為那個讓他刻骨銘心愛著的女人吧。
隻是那時候我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
所以周聿森隻是哄了哄我,我就很快又開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