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曖昧,因為不確定,所以無論他怎麼想,怎麼做,是謹小慎微地隱藏,或者頭腦發熱地試探,都格外甜。
但現在夢醒了,對方明確表示了不喜歡被你拿來做夢,還是用特別溫和委婉的方式,給足了體面,留夠了臺階,再YY,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挺好。
……
洗完澡的冉霖對著鏡子觀察了許久,確定沒有任何眼睛紅腫的危險,這才舒口氣,撲到床裡。
明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胡思亂想的男同志冉霖徹底下線,認真敬業的小演員冉霖元氣登場!
第48章
陸以堯被激活“暗示拒絕”系統的時候, 一並重啟的還有“暗中觀察”模式。奈何冉霖跑得飛快, 後面又開始趕最後一場戲,唯一留給他的觀察機會隻有最後邀請宵夜的短短幾十秒。
可冉霖拒絕得很自然, 理由也很正當, 包括語氣聲音表情動作都沒有任何可疑。
陸以堯覺得自己的大腦分裂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科學理性, 通過觀察得出“冉霖一切如常,顯然對你並沒有你所以為的那方面意思”的嚴謹結論;一部分隻憑第六感, 任性地堅持“冉霖在故作堅強, 他就是喜歡你,並且已經接收到了你的拒絕信號”的直覺判斷。
被冉霖那句話激活系統的時候, 陸以堯才發現, 兩個多月以來, 他其實一直在等待能夠實踐和霍雲滔商量出的方法論的時機。
隻是他從沒想過,真如願以償的時候,不僅沒解決問題,還打破了原本已經回歸自然的平常心。
冉霖有沒有收到暗示?
冉霖究竟是不是GAY?
冉霖到底喜不喜歡他?
——以上問題, 統統沒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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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 比兩個多月之前的那個晚上, 更甚。
霍雲滔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伙!
有的沒的想了半宿,陸以堯才勉強入睡。夢裡他回到了中學時光,那所寄宿的貴族男校,下課鈴一響,他第一時間跑到霍雲滔的教室,把人揪出來一頓胖揍。
那時候的他和霍雲滔都還沒長開, 於發育兇猛的西方同學裡,就像兩棵豆芽菜。但豆芽菜打起來,也是能夠熱血沸騰的,最後霍雲滔不堪忍受爬上屋頂,對站在屋下的他指著鼻子罵,老陸,你個重色輕友的玩意兒!
罵完,手機鬧鈴就響了。
蘇醒來的陸以堯頭痛欲裂,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全是負罪感——昨天晚上隻是對冉霖,今早又加上一位霍雲滔。
冉霖就算了,為什麼夢中修理損友也會有罪惡感?
陸以堯坐在酒店的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驀地,想起每次勸妹妹遇事多自省時,陸以萌最愛說的那句話。
她說,哥,你頭上有聖光。
頂著光圈的陸大明星以為會在片場看到一個和昨天同樣自然的冉霖,並且已經在心裡說服自己,別東想西想無中生有了,好好拍戲,哪知道從化妝造型開始,男二號就時有時無地瞥他,而且目光中充滿了……痛苦和仇恨?
一同做造型的唐曉遇也發現了男二號的不對勁,但因為摸不清楚深淺,便沒敢出聲。
直到男一號探尋的目光求助過來。
四目相對,眼波在無聲靜謐中流轉碰撞——
【陸以堯:什麼情況?】
【唐曉遇:[攤手]】
【陸以堯:難道是昨天晚上的暗示效果延遲到現在才觸發?】
【唐曉遇:暗示?】
【陸以堯:拜拜。】
【唐曉遇:……說話說一半就撤是什麼鬼你再看我一眼啊!!!】
隨著造型接近尾聲,冉霖眯起的眸子裡,目光也越來越銳利,甚至胸膛都開始劇烈起伏,好像隨時都能一腔憤怒衝雲霄!
陸以堯再忍不住,豁出去了直接開口:“其實,昨天……”
“別說話!”冉霖粗暴打斷他,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沒有什麼可解釋的,任何原因都不是你欺騙利用我的理由!”
唐曉遇倒吸口氣,瞪大眼睛,心說戲還沒殺青,男一男二就要上演“假戲真做霸道兄弟愛上我”了?!可,可這是化妝間啊,你倆就算愛比海深也要注意公眾影響好嗎!不想在圈裡混了?!
“那個,二哥,我覺得吧……”
“你也閉嘴!”冉霖忽然轉過頭來,聲音極沉,一字一句,“你要是敢幫他說一句話,兄弟沒得做。”
唐曉遇懵逼地眨眨眼,怎麼總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耳熟到他張口就能對上來下句——
“我的兄弟都要刀劍相向了,我如果還能冷靜看著,這兄弟做與不做又有什麼分別!”
冉霖啞然,不住地喘息,良久,才稍稍平復下來,帶著點不可思議道:“小魚,你剛才的情緒真好。”
唐曉遇腼腆笑笑,下意識謙虛道:“也沒有啦,是你帶的……等一下,”唐曉遇的表情黑線下來,“對戲我沒意見,但你好歹給個信號吧!”
冉霖眨巴下眼睛,歪頭看他:“沒信號你不是也對上了,而且對得特別好,都不用醞釀,一張嘴情緒就到位。”
唐曉遇抿嘴,笑靨如花,不勝嬌羞:“你別看我好像每天嘻嘻哈哈的,其實我一直在很用心的揣摩徐崇飛……”
給男三號化妝的造型師在心裡暗暗嘆口氣,一邊擦掉剛剛因為男三號突然猙獰對臺詞而歪出去的眉毛,一邊感慨導演選角色的眼光毒辣——這種一點就著一誇就樂的主兒,演徐崇飛簡直是靈魂契合,要是演了方闲,能被唐璟玉騙得渣都不剩,要是演了唐璟玉,嗯,估計這輩子連滅門仇家都查不出來。
這廂化妝師心裡吐槽,那廂冉霖直接對著男一號揶揄調侃:“陸老師,你剛才是不是走神了,不然沒道理對我遞過去的臺詞沒反應啊,小魚都能接住。”
唐曉遇從飄飄然的雲端回到地上:“小魚都能”這種說法,我不是很喜歡……”
陸以堯怔怔看著冉霖眼裡“三分請教七分打趣”的笑意,忽然覺得有一絲絲委屈,特想學著唐曉遇那樣有冤就訴有怨就喊——我為了你的事情從昨天糾結到今天從黑夜糾結到清晨你不說體諒我還一言不合就飆戲,有沒有人道主義關懷啊!
“陸老師,”化妝師的弱弱呼喚打斷了陸以堯萬馬奔騰的心緒,“您能先別皺眉嗎,不好上粉……”
陸以堯深吸口氣,眉宇舒展,緩緩露出一個禮貌微笑。
冉霖努力往下拉嘴角,生怕笑得太明顯——他敢百分百肯定陸以堯在心裡咆哮呢,但這人就這樣,氣到炸,臉上也要保持著溫文爾雅的貴公子狀。
自己裝的逼,再內傷,也得憋著。
冉霖垂下眼睛,發現“失戀讓人成長”這句話真有道理,一夜之間,他就變壞了,並且大有在壞蛋路上越滑越遠的趨勢。
但神奇的是,壞蛋真的比好人皮糙肉厚,起碼現在對著陸以堯,他又回到了從前沒發現自己心意時的光景,不,比那時候還要自在。
那時的冉霖沒愛上陸以堯,但因為炒CP蹭熱度的事情,仍心懷愧疚。
而現在的冉霖是陸以堯的朋友,封存了喜歡,也已經翻篇愧疚,隻剩下平等相處的愜意。
兩個多月前的那頓飯還是算數的。
陸以堯說不用考慮咖位,不用顧慮粉絲,不用在乎輿論,怎麼相處著舒服怎麼來。
雖然有點遲,但冉霖決定從現在開始,聽陸老師的話。
“你是又開始醞釀情緒了嗎……”陸以堯眼見著冉霖從忍著笑,到笑容漸淡,再到正色起來,最終回歸眼裡帶恨,莫名頭皮發麻。
冉霖的恨是真狠,帶著剝皮拆骨的激烈與決絕。
即便知道是戲,陸以堯還是承受不住。而且這才隻是陸以堯,如果他讓自己變成唐璟玉,進到角色的情緒裡,那麼冉霖……不,方闲的目光,足以讓他在罪惡感裡,萬劫不復。
“必須醞釀啊,”冉霖嘆口氣,用力眨眨眼,讓眼眶放松,也讓差一點湧上來的熱氣慢慢消散,“今天這場是重頭戲,我不想出任何差錯。”
拋開那些有的沒的心思,冉霖說的是實話,這也是他今天能徹底快刀斬亂麻,振作起來的原因——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隻能這樣。
熱戀也好,失戀也罷,都隻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不能任由自己的私人情緒,毀了劇組所有工作人員四個多月來的努力。那樣不僅對不起信任他的投資人、導演和編劇,也對不起心裡那個喜歡演戲的自己。
陸以堯看著冉霖眼裡的認真和堅定,第一次對自己的“敬業”認知,產生了質疑。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演技有多出色,悟性有多高,但在“認真對待工作”這件事上,他一直是極度自信的。
不和那些以戲為天的真·藝術家前輩比,隻和眼下年紀相仿咖位相當的許多同行比,陸以堯覺得自己配得上一枚“青年標兵”榮譽勳章。
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可能過於自負了。
姚紅曾經打過一個比方。她說你們兩個就是兩桶高度不一的水,你高,他低,中間連根管子,永遠都是你的水往他那邊跑。
陸以堯現在也想用這個比喻,不過桶裡的水從“名氣”換成“敬業(含愛崗)”,那麼一定是冉霖的水往他這邊跑。
冉霖比他高出的不隻是認真,還有括號裡的那一點點的,熱愛。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你就是用眼神把我燒出窟窿,我也不後悔做這些。”陸以堯聽見自己沉聲開口,不是劇本裡的臺詞,但是唐璟玉的心聲。
冉霖沒料到,陸以堯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入戲了。剛剛冷卻下來的血液又開始沸騰,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懟他!
“我把你當最親的兄弟,我為了你放棄我最愛的姑娘,甚至如果非要我在你和趙步搖中間選一個,我都會毫不猶豫選擇你……”冉霖說不下去了,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感覺心口正因為巨大的痛苦而窒息,“你的回應呢?就是欺騙我,利用我,最後還害死了我爹?”
“你爹是我唐家滅門的仇人。”
“那我呢,我有哪怕一絲一毫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沒有,是我對不起你。”
“你做那些的時候沒想過我,現在覺得對不起,晚了。”
“……”
唐曉遇靜靜看著男一男二入戲,飆戲,一顆心跟著跌宕起伏。
終於,二人之間不再說話,隻剩下壓抑的寂靜在蔓延,他轉過頭眼帶水汽地看著自己的化妝師:“姐,你現在知道了吧,我演這個男三號可不容易了……”
“姐懂。”化妝師點點頭,扶正他的腦袋,“乖,別動,這條眉毛已經畫半個小時了。”
主演們一邊化妝造型一邊醞釀情緒的時候,拍攝現場正在緊張地布置著。
冉霖說今天是一場重頭戲,不隻沒有誇張,反而還是收著說的。確切地講,今天這場,是整部劇裡,最重要的一場戲——武林大會,方煥之死,唐家滅門案真相大白,海空方丈誣陷唐璟玉,唐璟玉和方闲決裂。
如果說整部戲就是一場連環陰謀和一出兄弟反目交織而成的過山車,那麼今天,就是最高處那個翻滾360°+扭擰720°的標志性大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