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多遠,失魂落魄地撞上了人。
賀時川一抬頭,看見的就是魂不守舍的沈靜雨。
他不由錯愕。
握著輪椅扶手的手指,不自覺蜷了起來。
沈靜雨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眼神幾乎沒有聚焦,道:“抱歉。”
等她走遠一些,賀時川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松懈下來。
他不是沒有想過,會再遇見沈靜雨。
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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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著他出來曬太陽的慕母,有些疑惑,“淮安,你和他認識?”
賀時川收回思緒,語氣盡可能隨意地回答,“不認識啊。”
他不想,也不願,再認識沈靜雨。
慕母看了眼沈靜雨離開的方向,搖搖頭,“哎,這是沈家的獨生女,沈氏集團的總裁。”
“不過,她也挺可憐的,我剛看新聞,她丈夫病逝了。”
賀時川一愣,“都上新聞了?”
“是啊。”
沈母嘆氣,推著他進電梯,“聽說,她很愛她老公,感情也特別好。難怪剛剛失魂落魄的。”
賀時川眼眸微垂。
半晌沒說話。
直到下了樓,感受到冬日的暖陽,他才輕聲開口:“媽,聽說的事情,當不得真。”
就連親身經歷的愛意。
都做不得數。
黑色邁巴赫等在停車場。
沈靜雨彎腰坐進後排,小心翼翼地打開何林給的物品袋。
一應都是時川日常的隨身物品。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隻血跡斑斑的手機。
她想到何林說,時川是吐血後才暈倒的,心痛得幾乎要窒息。
她沒有擦拭幹涸的血液,視若珍寶地捧在手裡,開機後,習慣性輸入他們的戀愛紀戀日。
——密碼錯誤。
她一愣。
連時川什麼時候改了手機密碼,她都不知道。
一連試了幾個密碼,時川的生日、她的生日、結婚紀念日,全都失敗了。
最後,她幾乎是不抱希望的,輸入她第一次表白的日期。
順利解鎖。
剛開機,就有很多條微信彈了進來。
其中未讀消息最多的人,居然是宋朝。
【怎麼?連消息都不敢回了?我告訴你,別再S乞白賴地拽著靜雨丈夫的身份不撒手了!】
【靜雨早就厭倦你了!否則,怎麼會連欲望都隻在我身上宣泄!】
……
【你知道我們昨晚做了幾次嗎,四次,如果不是她因為懷孕了肚子有點不舒服,她能纏著我要到天亮。】
【你看看,這都是她這些天和我歡愛的證明。】
還有一張,一堆用過的避孕套照片。
沈靜雨臉色陰沉得可怕,整個人變得無比暴戾!
抬頭,看了眼司機開車的方向,冷聲道:“去老宅。”
表面上裝得進退得當的。
背地裡,居然踩到時川臉上去了!
還是說,自以為她肚子裡懷著的,是他的種,他就有籌碼了。
她不會動他了?
沈靜雨眼底,隻餘山雨欲來的怒氣。
去老宅的路上,她母親打電話過來問,“你去哪兒了,小朝關心你,拉著我一起來看看你,你人呢?”
“我……”
沈靜雨抬起眼眸,劃過陰戾,語氣卻沉緩,“在回來路上了。”
她掛斷電話,交代司機調轉方向,回家。
既然宋朝要送上門來。
也省事了。
在老宅,人多,終歸是要麻煩一些。
回到家,一進門,看著面目全非的家。
沈靜雨整個人都被點爆了,情緒直接抵達臨界點。
屬於時川的東西,通通不見了!
客廳裡,時川親手做到的照片牆,如今,隻剩時川平時抓拍的一些她的單人照,七零八落地掛在上面;
所有情侶物品,擺件、家居拖鞋、水杯、抱枕……也沒了;
甚至,當初入住婚房時,時川認認真真挑選的懶人沙發、地毯……都沒了。
沈靜雨生生壓著情緒,迫切地衝上樓,隻見時川的衣帽間也已經被清空。
總之,這個家裡,所有有著他痕跡的東西,都消失了。
她瘋了一樣地跑出去,看見床頭櫃上,那個蓋著黑布的骨灰盒還在,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面色陰沉如水,似恨不得將始作俑者弄S。
正要轉身下樓算賬。
就聽宋朝大步跟了上來,“靜雨,你床頭擺著的是什麼東西,黑沉沉的,看著怪滲人的……我幫你清理了好多東西,就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沒敢碰。”
沈靜雨直直地盯著他,唇角扯出詭譎的弧度,“不敢碰?”
“是、是啊。”
宋朝沒由來的發怵,聲音都虛了下去,“靜雨……”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沈靜雨一把掐住脖子。
沈靜雨手上力道寸寸收緊,目呲欲裂地質問:“那其他東西呢?誰允許你碰的?!東西都去哪裡了?”
“東、東西……”
宋朝隻覺得呼吸艱難,拼命想要掰開他的手掌,眼眶瞬間被逼紅了,“剛、剛才有車過來收垃圾,我就全……”
砰地一聲。
沈靜雨直接將他砸在了門板上!
宋朝後背生疼!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沈靜雨,“靜雨,我是你孩子的爸爸……”
“孩子?”
沈靜雨笑得令人發怵,“哦,我差點忘了,你就是靠著這個孩子,才敢這麼肆無忌憚的吧?”
“動時川的東西,你算個什麼玩意,就敢碰他的東西?真以為能父憑子貴……”
“你這個逆女!”
沈母在樓下聽到動靜,跑上樓看見這一幕,連忙上前扶住宋朝,怒道:“你說的都是什麼話,一個S人的東西,小朝不能動,我還動不得了?我就動了,你說吧,是不是要為了賀時川,弄S我這個媽?!”
見沈母上來,宋朝又有了膽量,他雙眼發紅,解釋道:“靜雨,我知道時川哥突然離世,你肯定很難過……但我真的都是為了你好,怕你觸景傷情,才想著把時川哥的東西收拾收拾。”
沈靜雨面無表情地覷著他,似在看一個S人,“那這些呢?醫生說,阿川病發突然,是被活生生氣S的。”
話落,她將賀時川的手機打開,遞過去。
宋朝看見是聊天對話框,瞬間渾身緊繃!
他甚至都不用細看,就知道是什麼內容。
自己給賀時川發過些什麼,他一清二楚。
宋朝愣愣地抬頭,對上沈靜雨眼底的S意時,整個人都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不……
不是的。
他隻是想要站在她身邊而已。
沒有想過要人命。
賀時川那個人的性格,他了解,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他以為,賀時川隻會離婚走人。
誰知道會鬧成這樣!
他沒有想過賀時川這麼不中用,會直接被氣S!
更沒有想過這些消息,最後會落到沈靜雨手裡。
沈母還沒看清內容,沈靜雨就將手機收回了,她不由皺眉,“這是什麼?你又用什麼嚇唬小朝了?把他嚇成這樣!”
“媽。”
沈靜雨聲音如淬了冰渣,“他不是被嚇到了,他是心虛。”
“靜雨!”
宋朝骨子裡是怕沈靜雨的,現在更怕,可他別無他法。
他撲過去,一把握住沈靜雨的手,哆哆嗦嗦地開口:“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這些會刺激到他,我錯了……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看在你還懷著我的孩子的份上,別和我計較好不好……”
“靜雨……算我求你了,別嚇到孩子……”
他淚流滿面。
孩子。
他不提孩子還好,一提似觸到了沈靜雨的逆鱗。
他一把甩開他,像丟開什麼垃圾一樣。
宋朝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就見沈靜雨緩緩蹲下來,近乎偏執地盯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麼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嗎?”
“我……我不知道啊……”
宋朝裝作不知。
心中的恐懼卻更深,下意識往後退。
沈靜雨陰鸷的目光滲著寒意,“不知道?你用孕檢單把我叫走,然後親手設置的呼叫轉移,你忘了?”
這些賬。
她都還沒來得及清算。
宋朝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宋朝拼命搖頭,恐懼達到巔峰,隻能反復的狡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好了!”
沈母大致也聽出了來龍去脈,恨鐵不成鋼地睨了宋朝一眼,看向沈靜雨,當起了和事老,“這個事,確實是小朝做得不對,但他也是太喜歡你了,一時糊塗。靜雨,難道你要為了一個已經S了的人,逼S活人嗎?你還懷著他的孩子!”
沈靜雨漫不經心開口:“媽,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懷他的孩子吧?”
“不就是為了不讓我們沈家後繼無人嗎……”
“錯了。”
沈靜雨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起伏,“是為了讓時川可以不需要再被你們刁難。”
“現在,你們也沒辦法再刁難時川了。”
“那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留著也沒有用了。”
“孩子,我會去打掉。”
她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偌大家裡靜的落針可聞。
宋朝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沈母不敢置信,隨之,是翻湧而上的火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媽,我覺得我錯了。”
沈靜雨微微垂眸,“我不該為了這些,背叛自己的婚姻。現在,這個孩子的存在,隻會時時刻刻提醒我,我背叛過時川。”
“媽……”
她隻覺得心髒被勒緊,又悶又疼,“我們都錯了,其實,從來都不是時川離不開我。”
“是我離不開他。”
沈母瞠目結舌。
她料到了,賀時川的S,會刺激到沈靜雨。
但沒料到,她會為了賀時川瘋到這個地步。
沈母深吸一口氣,“事到如今,你想做什麼,我都不反對。但這個孩子,必須留下。”
“孩子在我的肚子裡,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沈靜雨的語氣,毋庸置疑,“至於宋朝,也需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他隻抬了抬手,早已等在房門口的幾個保鏢就進來,無視沈母的反對與宋朝的掙扎,直接將人帶走!
宋朝崩潰的哭喊,聽得沈母心疼不已。
她看向沈靜雨,厲聲質問:“你要讓他們帶小朝去幹什麼?!沈靜雨,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等宋朝被帶下來,塞進車裡。
家裡回歸寧靜。
沈靜雨走進衣帽間,一樣一樣地撿起被宋朝弄到地上的衣架。
動作慢條斯理的,臉上卻滿是陰鬱,“您知道我的手段的,但看在您的份上,我不會要了他的命。您放心,我一定會給他留一口氣的。”
一字一句。
不夾雜一絲情感。
這些年,她在商場上向來不擇手段,唯有提起賀時川時,是另一幅溫柔面孔。
沈母看著這樣的她,心裡突然升起一絲後悔。
要是賀時川還在……
她至少會有所顧忌。
沈母壓下自己的懊悔,“賀時川S了,你連家裡人都不要了?”
沈靜雨淡聲開口:“怎麼會,阿川一直告訴我,您和我爸、奶奶,都是真心待我好的。所以,不管你們怎麼對他,逢年過節,我還是會回去看看你們。”
“以前是,以後也是。”
“但是,媽,這次的事,也有您的手筆。從此以後,您就別再來這套房子了。”
“不然,哪天阿川回來看見了,會不高興的。”
聽到後面,沈母隻覺得不寒而慄,火氣也消了,提醒道:“靜雨,時川已經S了,不會回來了……”
“他沒S。”
沈靜雨眸光中劃過病態的痴狂,“時川不會就這樣S了的。”
她的時川,是這世界上心最軟的人。
不會就這麼丟下她的。
隻要她守在這裡,哪天時川氣消了,可能就回來了。
她會等到他的。
沈母剛開始,隻以為她是一時接受不了賀時川的S訊。
但誰也想不到,她這一等,就是整整兩年。
每天除了去公司。
就這麼寸步不離地守在家裡。
甚至,連賀時川的骨灰,都沒有下葬。
就這麼在床頭櫃上擺著。
景城。
賀時川眯著眼,在自家後院曬太陽。
去年出院,從北城來到景城後,他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脫離那座熟悉的城市。
他才覺得真正的有了重獲新生感。
家裡人對他,一如既往的關懷備至。
有些剛醒來的恍惚時刻,賀時川都在想,那個沒人疼沒人愛的自己,遙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可是清醒時,又常常覺得,自己與小偷無異。
甚至想過,該不該和慕家人坦白。
特別是在慕母對他無微不至時,他都忍不住心疼慕母。
景城的冬天,不如北城寒冷。
賀時川曬了會兒,渾身都暖融融的,後背甚至有些發熱。
他合起書,準備去餐廳磨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