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害怕。
9
三個月後,他們走了,離開了那處房子。
我被從蔣詩晴的黑名單裡放了出來。
從她的朋友圈裡,我看到,方健和蔣詩晴雙雙去了英國。
照片裡,方健摟著渾身僵硬的蔣詩晴和一群人合影,背景是阿斯科特莊園。卡邊的位置,是一臉陰霾的陸豐。
蔣詩晴終於如願地搭上了英國上流社會的資源,但卻再也不能揚起下巴跟陸豐撒嬌。
陸豐的上級找到我,讓我去趟倫敦。
「弟妹啊,老陸最近狀態不太好,你能不能過去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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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心虛,回道:「我這裡走不開呀,孩子還小,婆婆也病著呢。」
領導那邊頓了一下,道:「弟妹,我知道老陸對不起你,可是現在是特殊時期,正在打金融戰,我不能跟你說太多,老陸是我們的主力。
他的狀態不好,影響很大。」
「可是,我去有用嗎?」
「你們是少年夫妻走過來的,你應該了解他,沒人比你更合適了。」
大是大非面前,我還是放下了恩怨,住進了陸豐倫敦的房子。
見到我那天,他沉默著抱了我很久。
其實,我也沒多勸什麼,隻是每天做好飯,送到公司。英國飯實在太難吃了。
小老三被我一起帶去了,英國僱人不方便,隻能我自己帶孩子。
晚上陸豐回家後,也幫著我一起給孩子洗澡念故事,我們仿佛回到了剛結婚的時候。
有一天,陸豐跟我說他想吃紅燒肉,我背著小老三打車去了 30 公裡外的華人超市。
沒辦法,普通的英國豬肉跟國內不一樣,一股騷氣味,吃一口就像在咬豬屁股,華人超市的好一些。
我也沒想到,在這裡,我遇到了方健。
「姐姐,別來無恙。」他笑得一臉燦爛。
我不想寒暄,單刀直入:「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嘛,一個混混而已。」
「你最初的目標,應該是我吧。」
他笑了,年輕英挺的臉,如帶著朝露的黑玫瑰,一如我初見他時那樣,神秘又性感。
「是啊,可惜,我魅力不夠,你對我毫無興趣。」
其實,我並不是毫無興趣,隻是我的母性大過欲望,那時候,我日日活在離婚被拋棄的恐懼中,不敢再想其他。
「你是特意來見我的嗎?」
「嗯,表達下感謝!謝謝你給了我機會。我這次給家裡立了功,以後應該不會再缺錢了。」
我還想問點什麼,小老三鬧起來,應該是拉了。
方健很自然地接過了我手裡的東西,引著我去了超市的母嬰室。
「姐姐,我很羨慕你的孩子們,他們有你這樣堅忍不拔、頭腦清醒的母親。如果我媽媽當年有你一半的心胸就好了。」
小小的母嬰室裡,我聽了一個小三打敗了原配,原配帶著雙胞胎兒子的其中一個離婚出走的故事。
但這個世界並不是按照道德水準分配財富的,最後小三富貴榮華,原配貧病交加而S。
一對雙胞胎兄弟,也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有了不同的命運。
哥哥跟著爸爸,生長環境優渥,名校畢業,編程天才,就如同方健在朋友圈裡展示的那樣。怪不得以蔣詩晴的精明都沒看出來其中破綻,原來都是真的。
弟弟跟著媽媽流浪漂泊,居無定所,直到母親去世,弟弟活不下去才主動回爸爸家。隻可惜,家裡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
他必須做出貢獻才能重新得到家裡的認可。
所以,他很感謝我給的機會。
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誠,這件事裡,他已經盡其所能地抹掉了我參與過的痕跡。
即便未來陸豐調查,方健隻是哥哥的影子,明面上的始作俑者一直在倫敦。
隻要我和兩個孩子都不承認,一沒交易記錄,二沒活動軌跡的交集,基本拿不到實錘的證據。
「你知道嗎?其實,我做這件事,也不完全是為了完成任務。我恨所有破壞人家婚姻的小三,蔣詩晴,她就該如此。」
「蔣詩晴,現在怎麼樣了?」
「她嘛,正在為藝術獻身,過幾天 GrouchoClub 有場人體彩繪藝術的展覽,你有興趣可以去看下。」
「哦,不了,我該走了。」
見我要收拾東西走人,方健移步上前,親昵道:「姐姐,我們以後恐怕見面不方便,能不能,讓我抱你一下。你身上,有媽媽的味道。」
他的眼神清澈又無辜,湿漉漉地如同一隻小奶狗,我幾乎本能地要答應了。
但心裡有根弦突然動了下,我抬頭瞥見了牆壁插座裡隱隱的紅光。
這個玩意我很熟,隱形攝像頭。
我迅速整理好背斤,把小老三放到胸前做隔檔,笑道:「怎麼會,我們來日方長,今天帶著孩子,不太方便。」
他很失望,急切道:「就這麼點小要求你都不能答應我嗎?」
這裡是他的地盤,我不確定他會不會狗急跳牆,推諉道:「今天真的不方便,孩子不舒服,我得趕快回去。下次去你家,姐給你包餃子吃。」
他眼睛一亮:「那可說定了,你什麼時候來,我來準備材料。」
「3 天後,我還來這個超市。」
他歡歡喜喜地幫我拎著東西,送我上了回去的車。
10
一到家,我火速定了回國的機票。
陸豐聽說我要走,不解道:「這麼著急嗎?過幾天再走行不行?」
過幾天,我哪裡還等得了過幾天。我不敢讓他知道方健的事,隻能沒好氣地嫌棄倫敦的天氣和食物不好,我住不慣。
陸豐突然跪下來,抱著我的腰說:「對不起,老婆,讓你跟著我受苦了。
我……我在看見那些照片的時候,腦子裡竟然有個聲音說,幸虧不是你。。
那裡面但凡有一張有你,我一定扛不住的。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求你,別走。
外面的花臭了,才想起家裡的香。
可惜,沒有人會在原地一直等你。
「我問過領導了,這個階段的戰役結束了,你可以回國工作了,要麼你跟我一起走?」
「我……」
我懂,驕傲如他,怎麼願意回去承受周圍的議論和嘲笑。
「能不能不走?我把老大和老二都辦過來,我們在倫敦一家團聚不好嗎?」
「不好!」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火速進屋收拾東西。
我不懂他們之間的彎彎繞,我隻知道,如果我現在不趕緊跑,一定會有危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和情感模式,方健會根據攻略對象變化成任意一種女人喜歡的類型。
蔣詩晴愛慕虛榮,他就是溫柔多金的豪門公子;我母愛泛濫,他就是身世可憐的家族棄子。
今天但凡有一張我和他的親密合照,以陸豐現在的精神狀態必然要癲狂,不僅是他的職業生涯斷送,單位會遭受巨大的損失。
我不想成為千古罪人,惹不起,我躲得起。
我一路狂奔向機場,直到坐上中航的飛機,我的心才安定下來。
飛機一落地,我看到了一個新聞:倫敦一處住宅區煤氣管道泄漏引發火災,多人受傷。
方健這些人,太兇狠了,無法精神打擊,就要物理毀滅了是嗎?
我離開的時間點太蹊蹺,很快就被有關部門叫去調查。
我咬S了隻是夫妻吵架,我負氣回國。
為了孩子們的前途,我不能讓自己有汙點。
英國那邊查來查去也查不出什麼名堂,隻說是意外事故。
盡管我們都知道世界上沒那麼巧的事。
最後,調查不了了之。
11
三個月後,陸豐回國了,頂著一片綠油油的草原,回到了國內他熟悉的圈子,而且,他斷了一條腿。
那場火災裡,他逃生時被重物壓住,一條腿直接壞S截肢,肺部吸入大量煙塵,也受損了。
他在英國做完手術後,受不了那邊的孤獨寂寞冷,打算回國康養。
我高高興興地把他送進療養院,然後借口要照顧小老三和婆婆,就再沒去過那裡。
他打電話叫孩子們去看他,孩子們都推脫說學業緊張,等有空了再去。
反倒是單位裡的人,一輪又一輪地去看望他,噓寒問暖之餘,再竊竊私語幾句蔣詩晴和某某的緋聞。
這個某某,除了陸豐看過的錄像的那些人之外,甚至又被杜撰出了更多人,兄弟公司的誰誰誰,客戶誰誰誰,公司後勤某個帥氣的保安、司機等等。
個個都說得有鼻子有眼,像是親眼見過似的。
陸豐因為蔣詩晴在圈子裡威信掃地,他自己也心灰意冷,不想再出山工作。
單位鑑於他做出的突出貢獻,給了他榮譽,辦了提前退休。
至此,他就長住療養院了。
逢年過節,我們一家要外出旅行, 考慮到他行動不便, 就不帶他了。
走親訪友,考慮到一些叔伯子侄犯忌諱,他應該不想見,就不帶他了。
有一年過年,他鬧著要回家,我給療養院的醫護人員送了點年禮, 人家就把他安撫住了。
大兒子畢業後,沒幹金融,而是投身互聯網行業,他說,方健教的女性思維,特別適合做互聯網產品。
他踐行了自己的承諾, 不靠陸豐,他依然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
二女兒不願意出國了, 復讀了一年, 考上了國內的高校, 我身上的經濟負擔一下子減輕了。
小兒子雖然調皮,卻是孩子們中最貼心貼肺的一個, 小小的人兒嘆著氣說:「你們都忙,總要有人留在家裡陪媽媽,還是我留下來吧。」
首先,她比我年輕、漂亮,對男人來說,帶出去更體面。
「(「」他蒼老得特別快, 照道理療養院裡山清水秀、食物有機、作息規律,但我們兩個站在一起, 他看起來比我老 10 歲還不止。
散席後, 他看著我,悠悠道:「家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 我是多餘的。」
我不置可否, 其實,這些年孩子們也勸過我離婚,但我覺得,這樣挺好, 我沒必要再去遷就另一個人, 給自己找不痛快。
至於方健和蔣詩晴, 我再沒見過他們。
隻是有一年, 酒吧的人說, 有個女的點名找我。
我過去一看,是當年被方健一杯白開水騙到的辣妹。
她也不再穿熱褲露臍裝了,挽起了頭發, 變成了溫婉的樣子。
她遞給我一張字條, 上面隻有 4 個字:那不是我。
字體飄逸俊秀。
什麼意思呢?
是說我在倫敦華人超市裡見到的人不是方健嗎?是他的雙胞胎哥哥?
那又怎麼樣呢?
無所謂了。
我笑問:「你們在一起了?」
姑娘羞赧低頭,道:「嗯,看來都讓他猜中了。什麼都瞞不過陸夫人您。
我們路過這裡,他不好意思再來見您, 讓我帶個紙條。您有什麼想回復他的嗎?」
「舉報間諜,人人有責。我已經報警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