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斯言,別玩了好不好?
「我和你不一樣,我身後沒有顯赫的家世讓我為所欲為。」
他在我頸間低喃:「朝朝,我沒有……」
我吸吸鼻子,忍著哭意:「我為了進榮盛,經常熬到三四點沒睡,大把大把地掉頭發,為了從兩千多個競爭者中拿到唯二的名額。
「你一定想不到,你推杯換盞間,有人為了生活一天隻吃一頓飯,會擠七點的地鐵換三趟公交車才能到公司。」
圈著我腰身的手收緊,痛不欲生的不止我一個:「朝朝……別說了。」
「我沒辦法,我出了場車禍,那根鋼鐵差點戳破我喉嚨要了我的命,好了之後不能繼續奔赴在讓我引以為傲並且熱愛的播音上,我隻能換條路走。
「可你三個月前空降榮盛,把我一切平淡的生活又攪了個天翻地覆,你非要我給你一個機會。
Advertisement
「好,可以,隻要你開心,你想怎麼玩怎麼玩,隻要你最後放我一條生路就行,我家裡還欠著錢,我得還。」
抱著我的人發出低低的哭泣聲:「別說了……朝朝別說了……
「四年了,你的微信依舊在置頂的位置,是我在告誡我自己,別愛太滿,要留餘地愛自己。」
賀斯言松開了我,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小孩。
15
和成沉坐在路邊小攤上吃著串,小豬蹭著他的腳討吃的。
「和斯言說清楚了?」
他給我擦去桌邊的汙漬,漫不經心地問。
「嗯。」
「那我是不是……」話到嘴邊又停下,他眼神亮晶晶的。
我不得不承認,原來真的有人可以披著溫柔的皮囊到處「行兇S人」。
我把小豬抱到自己腿上:「成先生,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麼?」
可能沒想過我會這麼問,成沉的笑意僵在臉上:「你在說什麼?」
我將他點的東西和我點的東西分開:「在京州酒店,和徐晚意睡的人,是你對吧?」
面前的男人臉色變了變,溫和不再。
我咬著串,口齒不清:「小林的支支吾吾,剛好在酒店門口的你,和徐晚意一致的說辭,相同的香水味……
「太多了,手段拙劣有待改進。」
成沉冷著臉看我:「一致的說辭?」
「賀斯言的黑木佛珠是他自己買的,票據我見過。」
甚至,賀斯言還帶著我去買過。
原因嘛……喀,誰年輕沒好澀過。
我纏著賀斯言非要他親我的時候,他食指抵著我額頭:「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晚些帶你去買和我一樣的佛珠,靜心。」
我靜個錘子靜,×冷淡。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設局?」
我大口吃著串:「賀斯言是壞,你不一樣,你爛到骨子裡。」
我朝小攤老板招招手:「老板,分開付,這人我不熟。」
成沉在我起身那一刻笑出了聲,身上的溫和被撕得破碎,一點不剩。
「林今朝,其實我們都一樣。
「我嫉妒賀斯言,想親手把他拉到泥潭裡,而你呢,比我厲害一點,你連哄帶騙把他帶進了深淵。」
我牽著小豬大搖大擺地往家走。
惡毒男配瞎放屁,不必聽。
「林小姐,賀斯言貓毛過敏你知道嗎?」
看看,果真是瞎放屁。
我對賀斯言對了心思,就是因為看到他喂貓的那一幕。
我追他,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去校園角落裡的流浪貓之家。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東西掉了一地的聲音,還有成沉的怒不可遏。
「賀斯言身上那些傷,也是因為你。」
我背對著他招招手:「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髒東西們,離姐遠點,讓姐獨美。
16
我遞了辭呈,賀斯言籤了字。
他似乎變得很忙,交接的那個月裡我幾乎沒見過他。
臨走的最後一晚,公司同事以歡送的名義拉我去喝酒。
王經理拿著麥喊:「大家放開玩,賀總發來消息,今晚的一切消費他來買單。」
我握著手機,最後沒忍住,扯著王經理的袖子:「賀總在……幹什麼?」
「賀總?賀總估計來不了,他前幾天去喂流浪貓,貓毛過敏,有點嚴重,現在應該在醫院吊鹽水。」
酒意從胃部席卷而上,頭有點疼,心髒突突地跳。
我拽著王經理的袖子不放手:「你確定貓毛過敏?」
「對啊,我送他去的醫院。」
話落,仿佛有一把刀猛得擊中了我的心髒,痛得我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在醫院的長廊裡,我透過門上的玻璃去看病床上的人。
他掛著鹽水,手掌心把玩著我曾經強制給他編織的布偶鑰匙扣。
見到我,他將東西藏住。
「這麼快結束?」
我拉過椅子坐下,與他之間隔著點距離。
「賀斯言,我問你答,答是或者不是。」
他睨我一眼:「不玩。」
「賀斯言!!!」
病床上的人忽地笑出了聲,悅耳的笑意散落在滿是月光的地上,兩者交織在一起,瘋狂迷人:「狗脾氣。」
我現在隻想要個結果,也不在乎他罵我什麼。
「你……貓毛過敏?」
「是。」
「脈搏上……刻的是我名字。」
「是。」
「我出車禍那年,小豬是你喂的?」
寂靜無聲,我聽他低聲嘆氣。
「是。」
我手抖得厲害:「你說過,21 歲長了根逆骨,有人想把那根逆骨拆出來,那根逆骨……是我嗎?」
「嗯,是你。」
「想把逆骨拆出來的人,是你爸……他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是……林今朝,再哭我就不答了。」
真是印證了一句話,風水輪流轉。
不久前,他因為我蹲在地上崩潰大哭,現在輪到我了。
我調不成調,哭腔明顯:「你和徐晚意睡過?」
「不是,隻想過睡你。」
「她手上的佛珠……」
「不是,我的扔垃圾桶裡了。」
我咬著唇無聲地哭,有陰影覆在我身上,一個溫暖的懷抱圈住我。
「別哭了,林今朝,我放過你。」
這些我曾經早就想問的問題有了答案,但心裡並不輕松。
原來成沉說的都是真的。
「賀斯言,你混蛋!」
「是,我是。」
「……朝朝,要前程似錦,要一帆風順。」
番外 1
賀斯言第一次見到林今朝是在十八中,和他不是一個學校。
那是過年晚會,林今朝一身素白色長裙,站在舞臺中央上說著最後的賀詞。
「恭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萬事勝意,平安喜樂。」
一字一句,裹挾著冬季的涼風一共融進他耳膜裡。
問及朋友時,他回:「臺上那個嗎?林今朝,今朝有酒的今朝,我們學校赫赫有名的才女。」
於此往後,他夢裡總是出現一個人,站在舞臺中央,追光跟隨,隻對他一個人說話。
聲如鶯啼,婉婉動聽:「賀斯言,萬事勝意,平安喜樂。」
醒來時,空夢一場,失意將他擊得潰不成軍。
他熬不住,買了串佛珠,求個靜心。
然而最後,佛珠也壓不住他瘋長的喜歡。
賀斯言第一次違背他父親的安排,是選了和林今朝一樣的大學。
那次,他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後背被打得血肉模糊。
出來時膝蓋疼得幾乎站不穩,卻依舊在回校後站在男寢外,扶著圍欄小心窺探。
窺探角落一隅,正在喂貓的林今朝。
舍友路過時,好奇地問他:「斯言,你每天都站在這看什麼呢?」
「月亮。」
接著是舍友的笑罵:「你有病吧?大白天哪來的月亮?」
賀斯言勾了勾唇角,目光灼灼地落在林今朝身上:「我的月亮永懸不落。」
賀斯言第一次因為貓過敏住院,是因為他連夜抓了十幾隻貓。
起因是林今朝喂貓的時候被一隻三花貓撓了一下。
賀斯言抓到那隻貓時,少言少語的人提著貓,耐著過敏批評了它兩個多小時。
抓都抓了,原本他打算將這些流浪貓寄養在寵物店,也算有個家。
卻在看不到林今朝的第二天,火急火燎地把流浪貓又接了回來。
大三,他在名單裡看到了迎新晚會主持人的名字——林今朝。
母親去世後他再也沒拉過的小提琴貌似排上了用場。
上臺時,兩人擦肩而過,林今朝對他說了第一句話:「加油~」
淋巴安瘋狂分泌,他的《梁祝》拉錯了好幾個音。
一曲畢,賀斯言耳邊充斥著她玩鬧的聲音:「看起來很會做的樣子。」
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那天起,他身後多了條小尾巴,叫林今朝。
她總是可以從各個角落突然跳到他面前:「賀斯言,我喜歡你。」
要了,命了。
佛珠,徹底沒了用處。
林今朝將他按在樹幹上那刻,他反客為主,又氣又兇。
「林今朝,跟你說了別招惹我。」
她兩隻手抓著賀斯言,話語間有得逞的意味:「哼,你不是也沒拒絕我嗎?」
他要是能拒絕得了,那才真是見鬼了。
林今朝性子跳脫,總是喜歡搜羅各種千奇百怪的情話撥撩他。
某天,她從他懷裡探出小腦袋,眼裡閃著精光:「斯言,『昭昭雲端月,此意寄昭昭』是什麼意思啊?」
賀斯言扳正她的臉,吻下去。
「你還沒說呢!」
「我的月亮永懸不落,我的愛意至S不渝。」
四年的暗戀窺見天光,天光卻沒有長久地照在他身上。
他被父親約去談話,在商場遊刃有餘的資本家最是知道對手的命門在哪裡。
父親坐在椅子上,一句話讓他的血液險些凝固。
「聽說那女孩子是學播音的,馬上要到北企實習?」
北企,國內拔尖的專業配音技術團隊, 林今朝的夢想。
賀斯言低頭顫聲道歉:「爸,我知道錯了,我會盡快處理我們的關系, 你別……毀了她。」
番外 2
把林今朝帶去見舍友的那晚,門沒關緊,賀斯言的餘光看到了她。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掌緊握成拳,一句涼薄的話用盡了力氣。
「她啊?
「沒有流浪貓有趣。」
其實, 沒有流浪貓有趣的人是他,主動送上門的,也是他。
是他, 故意在她常去喂貓的那條路上,一邊吃著過敏藥一邊等她出現。
林今朝是哭著回去的,賀斯言隔著距離跟在她身後。
我作為主持人在臺下等著拉小提琴的賀斯言表演結束上臺報幕。
「(他」和他的落寞不一樣, 城市廣場在狂歡。
有歌手在上面唱《其實》:「分開後我會笑著說, 當朋友問你關於我, 我都會輕描淡寫仿佛沒愛過。」
「其實我根本沒人說, 其實我沒你不能活,其實我給你的愛比你想的多。」
字字句句, 形成密不透風的牢籠,箍得賀斯言的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他蹲在狂歡的人群裡,崩潰大哭。
林今朝出車禍,賀斯言求他父親給他一個月的時間, 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忤逆他的意思。
他會在凌晨三四點守在林今朝的病房外到天亮, 會在天亮的時候到出租房喂小豬。
林今朝至今都不知道, 她生命體徵出現異常差點沒熬過去的那個深夜,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賀斯言。
林今朝也不會知道, 她進榮盛第一次犯錯害得公司虧損六十多萬,是賀斯言偷偷找了榮盛的人,把錢填上, 再給她求了一個機會。
賀斯言有了自己的實力, 手段強硬地收購了榮盛。
可是好像,他和林今朝離得越來越遠了。
成沉和她一起從出租屋出來那一刻, 賀斯言的理智崩塌徹底。
他掛在壁櫥上的, 為林今朝收集來的幾千種茶葉,好像沒機會送出去了。
在醫院那天,他將林今朝送走後,為她做了最後一件事。
手機上幾千個合作商和生意伙伴,他一個一個的, 發了條短信過去。
內容謙卑有禮帶著懇求:「今榮盛特聘秘書林今朝已從本公司正常離職, 往後生意場上再見, 勞煩各位禮讓三分,在她遇到困難是能理性指點一二。
「斯言在這,謝謝各位了。」
番外 3
再次見到林今朝是在兩年後。
她已經是時常出現在財經報道上的厲害人物。
她已經, 不再需要賀斯言撐腰了。
誰見她,都得畢恭畢敬喊聲「林總」。
彼時,她一身紅裙,踩著高跟鞋, 風姿搖曳,附在他耳邊:「聽說賀總不喜歡流浪貓,那野貓喜歡嗎?」
九年零三十八天。
賀斯言第三千四百二十一次淪陷於林今朝。
他的月亮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