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這份工作隻是想和陸興言再近點。
但他們說的距離產生美,也有幾分道理,我並不消沉於此。
隻是在幾天之後,我竟然在陸興言公司看到了夏蓓蓓。
那個我錯失了的位子,坐著春光滿面的夏蓓蓓,她成了陸興言的助理。
「為什麼?」我質問著陸興言。
我都還沒哭,夏蓓蓓倒是在一旁哭得眼睛紅腫,「姜江你不要怪言哥。」
陸興言揉了揉眉心,解釋說他沒有參與面試,夏蓓蓓入職後他才知道。
霍裡也幫著夏蓓蓓:「姜江,大家都是朋友,不要疑神疑鬼的破壞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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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向我投來失望的眼神。
我站在他們的對面,夏蓓蓓伸手來牽我,「不要生氣好嗎?」
「別碰我!我不想見到你。」
我和夏蓓蓓拉扯,完全沒發現有隻大狗掙脫了繩子,飛快向我們撲來。
兩個男人聽到爪子劃過水泥地的刺耳聲音,不約而同推開我,轉身將夏蓓蓓護在身後。
落單孤立無援的我,成了最好下口的獵物。
利齒穿透布料和皮肉。
很疼,疼得我的心也跟著一起S了。
10
我不想再探究其中緣由,想必也會是什麼能讓人高興的緣由。
我隻是害怕。
害怕如果不是狗,而是一輛車。
他們是不是也會護著夏蓓蓓,將我推到路中央,讓車輪從我的身上碾過去。
這個想法有了畫面,在夢裡折磨著我。
不僅看到他們會窒息,想到他們,聽到他們的名字也會。
以前就經常失眠。
好像忽然之間變得更嚴重,需要借助藥物,才能勉強合眼。
精神愈發恍惚,什麼也做不好。
我總是拿不穩東西,感覺手裡邊重的東西像巨石,輕的東西像棉花,它們滑出指間,噼裡啪啦落了一地,我也傷了一身。
醫生是幾年前認識的,和她也算老熟人。
她不再建議我多敞開心扉表達自己,而是建議我去新的環境,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想了想,覺得可以,連夜換了個城市。
新城市的空氣很好。
我感覺我快活過來了,可現在,他們又出現。
渾渾噩噩回到公寓,才發現好些未接電話,以及一條短信:【姜江,不要任性了。】
是陸興言一貫的口吻。
我向他提分手時,他也是這樣讓我不要任性。
他說他愛我,不想分手,承諾會給我買我想要的東西,承諾會帶我去哪裡哪裡玩。
可他一點也不明白,我受夠了他答應與夏蓓蓓保持距離的前提是要我與夏蓓蓓和好如初。
他努力讓我相信夏蓓蓓沒有壞心的時間,比哄我回心轉意的時間還多得多。
我深吸一口氣,透過被眼淚模糊的視線,把字一個個敲進到對話框:
【我們已經分手,就不要再聯系了。】
【告訴霍裡,那一巴掌還完了他多年的照顧,如果再有下次,我會報警。】
【請您們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很煩。】
我抽出手機卡,剪斷,丟進垃圾桶。
這是換的第三個手機號了。
大概又是我母親給的陸興言。
我叮囑了好多次,讓她不要告訴別人我的電話號碼。
她始終不聽,甚至同樣的語氣,勸我別像個小孩子不懂事。
姜家和陸家有合作,他們恨不得我趕緊和陸興言結婚。
她總笑著說,「你和陸興言那麼好的感情,哪裡那麼容易說分開就分開。」
我的父母沒有我站在我的這邊。
有卡車駛來,他們大概也會伸出手推我。
噩夢裡的臉孔,熟悉的人增添了一個又一個。
這次我換的新號碼,不會再告訴家人,以後不會再見面也不會再有一點關系了。
本以為我會難受到無法自拔,但我發現我並沒有,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11
「姜江,今天多虧你了,不然我得被老錢罵一頓。」簡悅,我的同事。
會議上她漏拿了資料,還好我及時發現給她送過去。
她感謝我,說要請我喝咖啡。
我拒絕不過,陪著她一起到公司樓下。
但我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見夏蓓蓓。
「姜江!」夏蓓蓓穿著咖啡店員的服飾,激動地向我招手。
我的好心情僵在此刻,轉身便走。
「這是怎麼了?」簡悅少見我甩臉色,有些驚訝。
夏蓓蓓向我追來,「姜江,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了。」
「我不知道你也想進福初公司,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提醒你記得參加不會讓你睡過頭錯過時間的。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和言哥說了,把位子讓給你。」
這麼一番話,倒顯得是我在無理取鬧了。
簡悅看我的眼神漸漸變得不對味。
我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我已經和陸興言分手,你們愛怎麼搞那是你們的事,不用知會我。我隻希望,你們別再打擾我。」
話音剛落,霍裡匆忙趕來。
他對我充滿防備,張開手臂護在夏蓓蓓前邊,「蓓蓓已經這麼低三下四的了,你就不能原諒她嗎?明明我們以前那麼要好,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是啊,明明我們以前那麼要好,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是我變了嗎?
我的心底早一潭S水,面上也沒法有生動的表情。
「好啊,我原諒她了。那麼你們可以放過我了嗎?」
12
我說原諒夏蓓蓓了。
他們卻以「你不是真心的」為理由,還是不肯放過我。
我真是沒想到,陸興言和霍裡會那麼縱著夏蓓蓓。
她跑來當咖啡店服務員,他們也丟下工作,輪流守著她。
我不再去那家咖啡店,就連上下班也繞道走。
可夏蓓蓓借口送咖啡外賣,一次次跑到公司來找我,見人就問:「認識姜江嗎?」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可她生我的氣了,不肯原諒我。」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很害怕失去她。你們可以幫幫我,讓她搭理我,和我好好談談嗎?」
不僅是簡悅,其他的同事看我的眼神也變了。
公司裡關於我的流言四起。
我無從解釋,因為他們根本不直接來問我,隻憑著三言兩語,對我評頭論足。
上司約談,說我的私事對公司造成了影響。
我向上司保證會處理好,上司隻給我三天的時間。
於是在夏蓓蓓再來,我報了警,理由是被惡意騷擾。
夏蓓蓓被帶走,不知是被嚇到還是太傷心,哭著哭著暈倒進了醫院。
霍裡和陸興言在我的對立面看著我,霍裡說他不敢相信我是這麼狠心的人,而陸興言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嘆了口氣。
他們真的很煩,像趕不走的蒼蠅。
嗡嗡嗡地在我耳邊打轉。
頭很痛,眼中的畫面越來越紅。
體溫像是被抽離,指尖冰冷。
「姜江!」鄰居來找我,看到躺在地上的我。
都怪我,太著急了,回來直奔目標。
忘了答應過鄰居,要借電腦給他,也忘了關門。
就差一點點啊,我差一點就徹底解脫了。
13
在醫院待了一夜,我回到公司。
再一次的約談,我收到了辭退通知。
我沒有爭議,正為我對公司帶來了困擾感到抱歉。
收拾好東西離開,剛出公司大樓,我看到了陸興言。
「我們聊兩句?」他說。
又是那家咖啡店,夏蓓蓓遠遠站在吧臺後,身邊是霍裡。她除了神情驚顫,毫發無損。
我低著頭。
扯了扯袖子,想遮住手腕上的疤痕,但我又發現,交疊在膝蓋的雙手,拇指邊上的皮膚,被指甲摳得破損不堪。
有點糾結和惆悵,一時間不知道該擋哪個好。
「姜江,」陸興言低聲喊我,「反正你的工作已經丟了,不如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搖搖頭,「在這裡我過得很好。」
「可是我很難過,我們就要結婚了,不應該被這點小誤會破壞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他又說:「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我往角落看了一眼,心存最後的一絲希冀,「那你可以不要再管夏蓓蓓嗎?」
陸興言沉默了半晌,「姜江。我隻是把她當成好朋友,她沒有什麼過錯,我不能無緣無故丟下她。而且蓓蓓和你也是好朋友,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歡她嗎?」
看吧,他還是選擇了夏蓓蓓。
我口中苦澀,「我為什麼一定要和她好好相處?我為什麼不能討厭她?」
陸興言還想說一些企圖讓我回到從前的話,被我阻止,「別再勸我,來來去去就是那幾句,我聽得都膩了。」
14
離職後我沒心情換新的工作,我整天蜷在公寓的床上,等餓了才去翻點餅幹吃。
直到冰箱空了,零食櫃也空了。
我打算出門去超市買一些食物和日用品補充。
「姜江......」夏蓓蓓穿著白色的短裙,不知道在附近樓下徘徊了多久。
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想去找你,但是我不知道你的門牌號。」
我譏諷地笑了下:「夏蓓蓓,你真是陰魂不散。」
「他們都那麼維護著你了,我對你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脅,你怎麼就不能放過我呢?天天跑來演,不嫌累嗎?」
她像是難過了,「你在說什麼呀?我沒有。」
夏蓓蓓咬著嘴唇,又要哭。
我看得喉嚨堵著一口氣,直犯惡心。
「夠了!」我揚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要哭S邊上哭去,別擋著我的道。」
夏蓓蓓捂住臉,震驚地看著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我莫名地心情舒暢。
可惜開心沒兩秒,夏蓓蓓眼眶一紅,那兩條狗又出現了。
霍裡指著我的鼻尖:「你這人怎麼這麼惡毒啊!」
陸興言也說:「姜江!你真的變了!」
他們迫不及待給我定罪。
我揉著發燙的掌心,笑了笑,「對,我就是惡毒,天生的。」
「要是怕,那就帶她滾遠點,不然我每見她一次,就賞她一巴掌。」
15
我自以為將話說的那麼狠,也該結束了。
但直到我在巷子裡被夏蓓蓓一把抓住,我這才真正看清夏蓓蓓的真實面目。
「救命!言哥救命!姜江她要S了我!」她滿身傷痕,衝著手機喊救命。
這樣自導自演的戲碼,我看著無趣,偏偏陸興言和霍裡深信不疑。
夏蓓蓓被護到了懷裡,
而我的臉上,多了兩個巴掌印。
陸興言晃動我肩膀,嘶聲力竭讓我清醒一點。
清醒?我還不夠清醒嗎?
我看著跪在地上的夏蓓蓓,低聲哼笑:「你可真厲害,將我們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霍裡生怕我傷害她,握起來的拳頭就沒松開過。
「言哥,」夏蓓蓓哭著,攔住要將我帶上車的陸興言,「姜江一定不是有意的,求你們不要送姜江去精神病院好嗎?」
我呼吸一窒,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精神病院?憑什麼?」
有沒有病難道我不知道嗎?
他們憑什麼送我去精神病院?
「不是你想的那樣......」陸興言面色僵硬,解釋空乏,「隻是去檢查一下身體。」
我拼盡全力掙脫桎梏,瘋狂地跑。
繞了好多個彎,直到許久都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才敢停下。
手機突然震動。
新消息提醒:【沒用的,姜江,我會找到你。】
【哦對了,你的父母,你的同事,你的鄰居,他們都很擔心你的病情。】
16
他們在我的公寓附近守株待兔,我根本沒法回去,隻能在外遊蕩。
我等了差不多一周,畫了個精致的妝容,撥給那個號碼。
「我們見一面吧。」我說:「就你和我。」
夏蓓蓓很得意,欣然赴約。
曾經自卑的貧窮女大學生,如今趾高氣昂地睨著我,「姜江,你輸了。」
一個我不知道的賭約。
由她自己臆想出來的賭約。
「不僅出生好,人緣好,還有兩個男人圍著你轉。而我什麼都沒有,我多羨慕你啊。」
「可惜你太蠢了,我輕輕松松,就取代了你。」
我默不吭聲,看著窗外。
她端著咖啡杯,也不管我有沒有在聽,隻顧盡情地嘲笑我。
可惜,等她昏睡在茶幾,再醒來,臉上的戲謔表情,變成了驚恐。
「姜江!你想幹什麼!!!」
空闊的水泥屋。
中央一隻巨大的四方缸,夏蓓蓓在裡邊,無法借力往上爬,隻能用力拍打玻璃。
我輕笑:「不是說我想S你嗎?我正在這麼做。」
手機的攝像頭記錄著夏蓓蓓的慘狀。
編輯的信息,發送出去,「敢報警,我立刻S了她。」
水已經埋過腰線,她想堵住出水口,但辦不到,她隻能顫抖著向我求饒:「我錯了,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和你爭了,你放過我吧,求你了,放過我吧。」
我俯看著她。
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也曾讓我心生同情。
不過那裡早凍了層厚厚的冰,再也掀不起波瀾了。
緩緩蓋上了頂上的蓋子,上了鎖。
就等另外兩位主角了。
他們來的也太慢,水都漫過了夏蓓蓓的胸口。
陸興言和霍裡赤手空拳捶打玻璃,玻璃紋絲不動。
他們又想從我這兒找到鑰匙,奈何不論他們怎麼問,即使掐著我的喉嚨,我也不告訴他們鑰匙的去向。
「姜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陸興言急得眼睛發紅。
霍裡同樣沒好到哪裡去,暴躁得髒話不停:「瘋了,你真的是瘋了!這可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外頭的風吹過一陣,他們的話也像羽毛,輕飄飄地落到地面。
我喘了喘氣,咧咧嘴,笑著和他們說:「這樣吧,我有一個主意。」
伸出手臂,掌心裡有三顆丸子。
「三分之一的幾率,一命換一命。」
「要試試嗎?說不準,S的是我呢?」
陸興言和霍裡相看一眼,又看向仰著頭努力呼吸的夏蓓蓓。
我催促他們:「沒有時間了。」
「......」陸興言沉默。
霍裡嘴裡的話莫名其妙:「能活一個是一個,總好過都S了。以後有空的時候,幫我去看看我的父母,還有我養的那隻老貓。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我不記得霍裡有養過貓。
藥丸被拿走,霍裡毫不猶豫丟進嘴裡。
接著是陸興言。
最後是我。
霍裡:「鑰匙呢?」
我說話算話,丟給他一把,他忙慌忙急去解鎖頭。
夏蓓蓓期盼地看著他。
但他沒能成功。
「為什麼打不開!」
霍裡氣急敗壞,用拳頭捶那個堅固的金屬鎖,「姜江!你他媽在耍我們!」
陸興言剛想去幫忙,忽地朝我奔來,接住我倒下的身體。
「不要,不要!」
他不敢相信那藥真的有毒。
盡管不斷在擦幹淨我嘴角的血,偏它越流越多。
我好像從他的眼裡看到了心疼和擔憂。
某一瞬間,我想問他,到底有沒有愛我過。
「不要,求你,別離開我......」
他的眼淚滴在我臉上。
我還沒問,他便主動認錯,說他「愛我」,求我別走,以後會好好對我。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他還沒發現他嘴裡也有血流出來。
身後沒了動靜。
水蓋過夏蓓蓓的頭頂,霍裡趴在地板。
陸興言用最後的一點氣力,將我攏入懷中。
這是第一次,他選擇了我,也是最後一次。
因為我們都已經看不到光了。
這輩子過得一塌糊塗,如果有下輩子,希望我們不要再遇見。
17
院子的大樹下,
我趴在石桌上睡午覺。
兩道略顯稚嫩的嗓音,從圍牆的那頭傳來。
「你是說,這個女孩會黑化,會S了另一個女孩?」
「是的。」
「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
「攻略這個女孩,提升她的好感,保護另一個女孩。」
男生頓了頓,又問:「怎麼接近她呢?」
另一道聲音說:「一個做她的男朋友,一個做她的好朋友,我們互相照應。」
「可要是失敗了呢?」
「不能失敗!如果失敗,我們就會被抹S,回不去了。」
「那個女生也是嗎?」
「不是,這裡的世界會重啟,新的人會來代替我們。」
......
樹冠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有片枯葉,悠悠飄落到我頭頂。
我抓了抓脖子,打著哈欠,腦袋換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