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落下，原是質疑的裴洋下颌線繃緊，神情恍惚。
明明是他所願，卻一臉的難以接受。
4
我先行離開了休息間，隻剩下他一個人在那發愣。
晚上，導演說劇本又改了回去，大抵是裴洋同意了。
他為了彌補劉清願，第二天就讓十八線小花上了國內的頭牌綜藝。
網絡上無不在討論這新加上去的嘉賓是誰。
而得了‘胃癌’的我，在片場第一次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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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阿君尖叫連連，許導要我立馬去醫院。
我無奈一笑：“不要急，隻是胃癌……”
“胃癌？！”許導懵了，阿君捂著嘴瞪大了眼。
“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就讓我拍完這部戲吧，別讓我留下遺憾。”
我慘然一下，垂下眼眸時滑落一滴淚珠。
他們再也說不出什麼，眼眶湿潤。
“阿君，別站著了，繼續化妝。”
我看著毫無血色的手，算了算日子。
還有七天。
許導是個嘴巴嚴的，但阿君是個出了名的大嘴巴。
等到裴洋發現我的病歷本，我癌症的事情應該也傳遍娛樂圈了。
想到此，我在那兩人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嘴角。
許導苦思一夜，把劇本的分鏡研究完了。
“這麼多年的好友，我不會讓你留有遺憾，所以接下來的戲份我們需要在三天內拍完，強度很高，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說完，許導又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以前你喜歡裴洋，我勸過你幾次，可你不聽，現在圈裡都在傳他有了新歡，把你拋棄了，哥替你不值，但也被你氣得不行，若是有來世，別再這麼執迷不悟，愛自己才是最要緊的！為了那個家伙，你受的苦太多了！”
他無法克制生理的反應，紅了眼睛。
在我的故事裡，若是有第二個男主角，那就是許導。
一瞬間，我們一路來從寂寂無名到如今飛黃騰達的過往，浮上心頭。
雖然是副本人物，可既往的真情實感不是騙人的。
這是我無依無靠的世界裡，僅有的親人。
“你別哭，你要是哭了，我今天就拍不了戲了！”我抬著頭，讓眼淚不掉下來。
可許導還是忍不住眼淚決堤，抱緊了我愈加消瘦的身子。
往日愛笑的小老頭，語氣變得極為嚴肅：“雪莉，來世你做我的女兒，他不疼你，那就換我來照顧你！”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回抱住許導的身子。
“嗯。”
可我再無來世。
7
“哈哈哈，你們別這麼說……”
電視上，一群明星給劉清願作配。
她像小公主一般，被眾星捧月。
網絡上的討論度越來越高，營銷通告滿天飛。
而我則是被人拍到身形消瘦，毫無臉色，還需要別人攙扶的模樣。
狗仔們紛紛猜測舔狗女星為情所傷，裴洋疑有新歡。
照片爆出後席卷熱搜，劉清願的熱搜被我頂了下去。
一前一後兩條熱搜，有了幾分滑稽無奈。
那時我還不知曉，就接到了裴洋的電話。
手機收音太強，劉清願哭得直打嗝的聲音傳了過來。
裴洋聲音失了往日的鎮定，語氣譏諷。
“這就是你說的願意退出？陳雪莉，你耍這種心眼，是以為我會回頭？”
“在我面前賣弄深情，背後卻造勢分手逼我復合，可你忘了我生平最恨威脅！”
“今晚，我會讓你付出後果。”
裴洋說完，也不等我回他，就掛斷了電話。
三年的感情，在他的白月光面前不堪一擊。
我看向屏幕變黑的手機。
因為病痛我臉色慘白，卻被阿君以為我心哀莫大於S。
她氣得整張臉都紅彤彤的，眼眶也跟著發紅：“姐，你長得好看能力又強，為什麼就看中了他？！我真替你不值！”
我笑著嘆了口氣。
她吸了吸鼻子，幾顆眼淚落了下來：“渣男！賤人！姐你怎麼不說得癌的事，讓他好好珍惜你啊！”
“說了有什麼用？求他同情，然後不分手？我也沒多少日子了，看開了就放棄了……”
“阿君，如今我學會放下執念，才看得清有多不值得。”
“千萬不要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把自己千刀萬剐，傷痕遍體。”
阿君張了張嘴，不再說下去了。
她安靜替我做著造型。
做好後，我就和往常一樣，臉色紅潤，隻是眼底的病氣還是去不掉。
“他不愛你，但我們愛你，姐，接下來的日子阿君會讓你美美的。”
我眉眼一彎，鼻子酸得不行。
拍攝現場，我原是忍著今天不出狀況，可還是在片場嘔出了黑血。
時間越來越近，症狀越來越明顯。
看來最後幾天，系統是打算我躺在病床上啊。
我無力地看著急救車把我接走。
心想，要不是裴洋那天不搞事，我這戲還能拍完。
現在真是成了遺憾。
然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睜眼時，已經是次日。
醫生替我檢查一番後，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陳小姐，平時我也不是多嘴的，但我還是要和你說，人要信因果報應。”
我有些困惑。
直到許導他們氣衝衝地來到醫院，我才知道為什麼。
我躺在病床上看著新出的報紙，臉色灰白。
裴洋要給我警告，可找來找去，他就隻找到和我斷絕關系的父母的黑料。
但這也足以讓我這輩子積攢的好名聲毀於一旦。
真是狠辣，對我如此無情。
“他就這麼恨你嗎？為了劉清願，要對你趕盡S絕？！”
阿君第一個喊了出來，許導連忙拉住她，要她別急。
這幾天病痛折磨下，我整個人就和脫水一樣，臉上一點肉都沒了。
許導生怕她聲音太大，把我給震碎了。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神無比堅毅：“雪莉，我一定會幫你洗清冤屈，你別推脫。”
“姐，我也會出一份力！”阿君撓了撓臉，又不好意思道：“我這人嘴碎，被人套出話了，對不住姐，你得癌症的事，怕是瞞不住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
這事，本就是想她說出去的，她這是幫了我大忙。
“我如今也無所謂了，隻是我不懂，上天為何對我如此趕盡S絕。”
“趁我還有力氣，有些話我很想說，不過有勞許導，等我S了再公布吧。”
我淡淡笑了笑，讓許導架起手機，在病房裡開始了一段自訴。
孱弱的身軀，連被扶起來都需要別人幫助。
阿君就這麼扶著我，抵著頭啜泣。
“大家好，我是臭名昭著的陳雪莉，人之將S，就讓我說說自己的人生吧。”
“一直以來，媒體問及我的家庭時，我都是閃爍其詞，明明是童星卻羞於提及過往。”
“別人看我風光靚麗，卻不知道我一生下來就是父母的生錢工具，他們一心在我身上剝削，一直到成年前我都無法逃離他們的掌控，直到十八歲那年，我遇到了裴洋。”
“他是我生命的一道光，別人看不出我的情緒失控，是他第一個主動接近我，詢問我身體狀況，我就這麼淪陷了。”
“我要逃離家庭，爸媽漫天抬價，可我就算是掏光積蓄也沒辦法……贖回被他們拍下的照片。”
“又是裴洋幫了我，或許在他眼裡，那些錢不過毛毛細雨，隻是一時興起將我拯救，卻被我S乞白賴地追求，是我讓他厭煩了吧。”
“我隻是很卑微地愛著那束照亮我生命的光，將他高高捧起，無比珍視。”
“裴洋，如果你看到這條視頻，我隻想和你說，我是真的自願退出。”
“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想讓你幸福。”
說完，我無力地躺倒在病床上喘氣。
汙濁的血絲從嘴角溢出，許導這才慌張地切斷了鏡頭。
他拉著我的手，輕聲卻顫抖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雙眼無神地看向他：“帶我走，我不想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孤零零地S去。”
“要是可以，求你們陪我走過最後的日子，我想記住你們。”
盡管他們一串數據，卻也是副本裡愛著我和我一路走來的伙伴。
就因為我是女配，才讓他們成了副本裡的對立面。
其實他們也是很好的人啊。
8
離開前，我把一開始便寫好的訣別信留在了醫院。
專門留給裴洋的。
我得癌的事情通過狗仔發酵，在網絡論壇上開始被討論。
而許導為我澄清造謠的新聞，被他用錢砸上熱搜。
阿君在悄無聲息下，讓朋友匿名爆料了劉清願破壞我們感情的消息。
一瓜激起千層浪。
相信我S後，輿論也不會放過他們。
眾口鑠金。
果不其然，吃瓜第一線的記者們看到我得癌的小道消息後，紛紛圍堵裴洋。
裴洋對輿論關注度不高，還以為是我為了逃避而在撒謊。
他皺著眉頭，指責記者胡說八道，又暗示我假清高，逃避輿論。
“我和雪莉這段時間都沒見過，但是你要是說她得癌症，那我就不同意了。別忘了她是演員，有什麼是演不了的？我也時常被她耍得團團轉。”
裴洋說完，似笑非笑。
這段採訪視頻被當作闢謠視頻，我立馬被罵炒作，轉移視線。
【造謠得癌？那祝陳雪莉早日被病魔戰勝，撒謊精必S！不聽解釋！】
【賣慘打臉了吧？裝什麼小白花，想要欺負新人的套路罷了！我支持劉清願，熱情洋溢，男才女貌！】
罵聲一片，裴洋評論底下都是勸分，要他去追求人美心善的劉清願。
而我隻剩下粉絲S守陣地，抵擋最後的防線，才不至於評論區被血洗。
惡意，有時候似乎沒有道理。
當痛恨你的人攻擊你時，小事都會被巨大化。
真相在痛恨你的那些人面前並不重要，而他們放大惡意後的影響卻是無比巨大的。
就連路轉黑都上了熱搜。
許導有些著急，他一直坐在我身邊守著我，皺著眉頭看著輿論發酵。
我難得醒來，他又得裝得無事發生，強撐著朝我笑了笑。
我不在意現在的罵名，因為會有聲張的一天。
可我不能忍受，愛著我的人，因為這件事情而煎熬。
“哥，那段視頻，提前公布吧。”
“你別為我氣壞了身子，沒事的，我已經不在意了啊……”
我緩緩說著，感受著被他握緊的手裡的暖意。
“哥，我怕是再睡下去，就睜不開眼了。”
“我才知道，我這麼恐懼S亡，S了就真的一切都沒有了啊，我好害怕、好害怕……”
眼淚順著眼眶流出。
許導帶著哭腔，抱著我輕哄。
“別哭，雪莉，別哭……”
9
在輿論發酵的同時，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陽光熹微，又是在老家的院子裡。
媽媽在做午餐，爸爸在沙發小憩。
“媽，我好餓！”
媽媽聽到我的話後轉身看了過來，卻是模糊一片看不清臉。
我嚇得一跳，才意識到這是夢。
“幺兒，你去買瓶醬油，等下就能吃了。”
“媽……”
那張看不清的臉，困惑地微微側頭。
我快要記不清爸媽的相貌了。
好想、好想和他們再見一面啊……
她身後的飯菜，升起白煙，緩緩在空中飄蕩。
我無法看清母親的臉，無法再回到這個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