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戰場上最後拿到終極抗體的人,丁實在喪屍群包圍山坡時,用身體拼命護住抗體試管,差點被喪屍把腸子給撕出來。回去的直升機上周戎親手給他打了二級抗體,但不確定他能不能扛過二分之一的生存率,當時所有人都做好了承受最壞結果的準備。
但丁實扛過來了。
他全身是血地被送回南海,鄭中將一激動,非要現場寫報告蓋章幫他提軍銜,於是丁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上尉。
雖然從軍銜上來說,丁實離他的小金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要追趕,但他扛過二級抗體,側面證明了基因等級的優秀,周戎在第一時間就把這份安利賣給金華中校了。原話是這麼說的:“作為人群中絕大多數的Beta,你想實現優生優育嗎?你想培養基因優秀的Alpha後代嗎?丁實,一個勤勞肯幹、硬件出眾的男人,一個被大家親切稱之為大丁的男人,永遠都是你忠實不二的選擇!”
金華:“我沒有一定想生Alpha孩子謝謝,再說一個字我就投訴你性騷擾了周上校。”
不過後來她還是主動來探望丁實,大家都很為他倆高興,隻有郭偉祥不太滿意。
丁實升銜後,全隊就數他軍銜最低了。
“真給我爺爺丟臉,”他悲傷地表示。
·
那支沾滿了丁實鮮血的抗體試管,被荷槍實彈的士兵保護著,嚴密送進了寧瑜的研究室。
從那天起寧瑜就再沒踏出過實驗室的門。
所有人被嚴格隔離,隻有司南被叫進去過一次,是為了配合做血液實驗。
這座生化實驗室跟他上次見到的已經大不相同了。從牆壁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寫著各種公式和演算,地上鋪滿了即興扔掉的筆記紙張,試驗臺周圍多了許多前所未見的專業設備。圓形大廳正中間矗立著一臺宏偉的、泛著銀白冷光的超級計算機,司南多看了兩眼,心裡隱約能猜出那是什麼。
“模擬免疫系統,”寧瑜點開光標,一望無際的數字在屏幕上成排跳動,倒映在金邊眼鏡片上,把他蒼白的面孔照得微微發青。
“仿照B軍區地下研究所裡那臺現造的,隔壁科學院給它起名為火種一號。”
傾頹的十字架上沒有上帝,翻倒的潘多拉魔盒邊亦沒有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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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類憑自己的雙手,在黑暗的末世裡摸索前行,最終點燃了生存的火光。
“能完全模擬人體免疫功能,包括固有免疫和適應免疫,準確率和涵蓋率達到99%以上。”寧瑜頓了頓,笑道:“早點造出來就好了,省得費那麼大勁,還得用活人。”
司南望著他,寧瑜伸手扶了扶鏡架,像是在掩飾某種情緒。
“來吧,”他轉身若無其事地道:“趕緊弄完趕緊走,抗體研究到最終階段了,我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忙呢。”
仿佛上天注定人類要迎來希望的曙光,終極抗體實驗宣告成功的當天,大陸前線終於傳來了捷報——在從第一到第十二搜救大隊的浴血奮戰,以及全國五大幸存者基地的通力配合下,軍方終於修復了足夠數量的地面基站和信號塔。
北鬥系統再次運行,全國大部分地區恢復了短波通訊。
軍方廣播傳遍大陸的當天,周戎站在海邊,風從遠方陸地席卷而來,嗚嗚咽咽,長久不絕。
他聽見海風中摻雜著遙遠的號哭。
·
南海科學院中央大廳門外,高大的黃銅門光可鑑人,隱約映出寧瑜的身影。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寧瑜穿正裝,他瘦得太厲害了,似乎有點神經質,不時抬手拽領帶結,好像那是根吊在脖子上不斷收緊的絞索。
最後所有人都實在受不了了,正當司南準備上去把那領帶給他扯了的時候,黃銅大門緩緩打開,一位滿頭白發的院士走出來,站定,做了個“請”的手勢:“寧博士,”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神情肅穆尊敬:“請上去發言吧。”
寧瑜突然就鎮定下來了。
他從司南手中接過試管箱,喉結劇烈滑動了一下,舉步走進了那扇象徵著末世中人類最高科學殿堂的大門。
二零二零年八月,即是喪屍病毒在全球範圍內爆發的第11個月。
各國領導人、政權領袖及頂尖科學家通過衛星信號齊聚一堂,所有空置座位上都放著通訊顯示屏。站在最高講臺向下望去,中央大廳熙熙攘攘,座無虛席。
然而所有人都不動也不說話,巨大的圓形空間鴉雀無聲。
半晌隻見寧瑜抬起手,咔噠一聲清響,打開了試管箱。
“潘多拉病毒,又稱喪屍病毒,是一種通過體液感染及影響細胞早期復制,殺死大腦後以生物電控制軀體,將人類轉化為嗜血生物的單股負鏈RNA病毒。”
“該病毒的致命性導致它不論如何減毒,都會因最微量的接觸而產生徹底感染,因此以傳統方式不能研制出疫苗。且病毒在將自身 RNA整合至人體細胞DNA的過程中,突變效率之高極其驚人,免疫系統難以及時生成抗體,為此在過去的十一個月中,全球範圍內產生了數以十億計的犧牲者。”
“今天,我宣布,通過促使潘多拉病毒進化並穩定其形態的手段,我們終於研制出了適用於絕大多數人類的終極抗體。”
“該抗體由全球範圍內首例活體感染者,亦是迄今唯一的自然痊愈者體內B細胞提取而來,經過解讀抗體基因圖譜,已實現了實驗室大規模培養,在病毒進入血液後六到八小時以內注射均可起效。”
“而基因層面的疫苗研究也在進行中,相信不久的將來,從潘多拉魔盒中飛出的滅世瘟疫,將徹底從我們的星球上滅絕。”
啪,啪。
啪。
開始隻是一兩人,隨即如燎原般傳遍會場,寬闊的大廳中響起了如潮的掌聲。
寧瑜摘下眼鏡,用掌心緊緊捂住臉龐。他的十指尖因為這個動作而微微泛白,直到很久以後,掌聲漸漸平息,他終於松開手,低頭戴上了眼鏡:“在……公布抗體圖譜之前,我想先公布一份名單。”
數百雙眼睛注視著他,隻見寧瑜從抗體箱放置試管的支架下取出了一本筆記。
那隻是個非常普通且有些破舊的黑色牛皮筆記本,寧瑜將它打開,反手展示全場,上面整整齊齊記載著一排排人名和日期:“這是病毒進化試驗期間,犧牲在手術臺上的活體實驗者,有些自願捐軀而有些不是,共計九十五名。”
“他們的死亡日期已一一記錄在案,我希望未來人類的史冊上,能永遠記載他們的名字。”
這一次大廳內沒有掌聲,所有人都長久地靜默著。
座位最後一排,黃銅大門邊。
“他怎麼沒說哪些不是自願的?”春草皺著眉頭小聲嘀咕。
周戎垂下視線,在幾乎無聲的嘆息之後,摸了摸她的腦袋:“……誰知道呢。”
·
這場史無前例的全球會議進行了十多個小時,而寧瑜沒有參與剩下的環節,公布完抗體基因圖譜後他就悄然離開了會場。
實驗室和他今早離開時一個樣。陽光透過玻璃,靜靜灑在寫滿了數字的牆壁、鋪著亂七八糟廢紙的地板、以及凌亂的試驗臺上,火種一號成排的機櫃閃爍著指示燈,鈦銀色生化設備在沒有溫度的陽光中,煥發出微渺恍惚的光暈。
寧瑜直直坐在顯示器前,仿佛在凝視虛空中並不存在的浮塵,又仿佛望著深黑熒幕中自己空白的臉。
叩,叩。
身後傳來敲門聲,隨即有人走了進來。
“寧博士……”實驗室助理端著放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的託盤,小心翼翼道:“您,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寧瑜脖子動了動,頸骨就像長期不曾移動的機械,猛然凝澀了下,緊接著才轉過來:“我白天不吃東西。”
“我知道,但……”助理鼓起勇氣說了下去:“我想實驗已經完成了,現在午間進食也沒有影響了吧。再說長期不吃午飯對身體非常不好,所以您……”
寧瑜眼珠直勾勾盯著她。
他像是個靈魂已然飄離的軀殼,空空洞洞坐在那裡。有剎那間助理甚至不敢與他對視,仿佛隻要看見那雙黑洞似的瞳孔,便會被深不見底的枯井吸走魂魄。
“放那吧,”半晌寧瑜蹦出來三個字。
助理如蒙大赦,慌忙將託盤放在實驗室門口,躬身退了出去。
寧瑜慢慢回過頭,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想。他連眼珠都不轉,溫暖的食物香氣在空氣中飄散,繞過他身側無形冰冷的殼,緩緩向高處彌漫。
天光漸漸暗淡,面條一點點變涼,湯汁凝固出薄薄的膜。
寧瑜始終沒有移動過。
·
2020年九月,抗體全球化量產完成,基因疫苗項目啟動。
南海軍方傾囊而出,向陸地進行全面反殺。
軍隊用火燒、炸彈、坦克碾壓等方式清理一座座被喪屍統治的城市,由祖國最南端為起點,呈扇形向北推進,直至塔河、北疆和內蒙。與此同時飛機開始民眾空投食物和抗體,除了已經被搜救出來安置在五大基地的幸存者外,部隊又陸續從高原和深山救出了數以千萬計的民眾。
這項代號為火種的行動持續了四個多月,直至深冬。
疫苗項目不再需要司南的配合,周戎自由了。他得到中央特許批準,可以率領原118第六中隊加民間志願者司小南同志,形成一個暫時的編制,遠赴肅北邊境,執行定點突破任務。
結果臨行前隊伍裡突然加進了一名不速之客——寧瑜。
“寧博士是肅北人,雖然沒在那過呆幾天。”鄭中將如是說,“他打報告說想作為軍醫隨隊行動,順便回家鄉看看,上級特批了。”
周戎疑道:“他不是要待實驗室麼?”
“疫苗已經初步出成果了,他說全球各大實驗室都在做,有他沒他都一個樣。”
周戎直覺這話有毛病,但思來想去也琢磨不出什麼。
“好好幹,周上校!”鄭中將拍著他的肩勉勵:“你帶著全國配置最高的特種小隊,千萬不要辜負上級的期望!”
“……”周戎冷冷道:“您老有所不知吧,姓寧的作為軍醫真不咋地,他包繃帶還沒我熟練呢。被他弄上手術臺的基本都沒活下來,與其說是白衣天使,不如說是一出場就自帶死神來了BGM的男人,萬一到時候全隊都給他治死了……”
老中將哭笑不得:“知不知道好歹,你快給我滾!”
不過寧瑜沒有周戎想象得那麼麻煩,至少比剛認識時那尖酸刻薄、冷嘲熱諷的姿態好相處多了。
整支小隊七個人連同裝甲車,被戰鬥機空運到了甘肅敦煌。這裡城區已經被地毯轟炸過一遍,倒不剩多少喪屍,但麻煩在於病毒爆發時被滯留在古跡景點的旅遊團已經全部喪屍化了,為了保護文物不受太大破壞,隻能出動特種兵小隊進行掃蕩式清洗。
周戎的計劃是先在景區外殺一批喪屍,然後利用軍方研制出的高濃度Alpha信息素引誘劑,把莫高窟裡的活死人引到戈壁地帶,車載火箭炮全部解決。他把寧瑜留在裝甲車裡,叮囑他不論發生什麼都不準開門,更不準私自下車,然後才帶著所有人持槍衝了下去。
病毒爆發時這裡正是旅遊旺季,雖然喪屍已經跑了一部分,但留下的仍然不容小覷。周戎他們剛下車就隻見附近喪屍跟餓了八百年似的湧過來,那陣勢按顏豪的話說:“就好比十一黃金周跑去爬長城——!”
周戎:“我在B市十多年沒去過長城!太忙了!快快快手雷開路,莫高窟往那邊走!”
喪屍群被手榴彈炸得四分五裂,滿地都是泥濘的腐血。郭偉祥邊跑邊打滑,手握成喇叭擱在嘴邊大聲嚷嚷:“沒關系的戎哥!我在B市二十多年,從沒把故宮逛完過——!”
周戎:“你又是為什麼?!”
眾人吭哧吭哧衝進門票口,前方湧來一大波歪歪倒倒的喪屍,全是退休老頭老太太,領頭那個導遊手裡還兢兢業業擎著小紅旗。
“每年放暑假都約女孩子去!每年都是逛不到仨小時她們就跑了!”郭偉祥非常委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