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上強氣流!”金華在螺旋槳巨響中大吼道:“你就祈禱吧!求上帝或拜佛祖都行!”
轟——
飛機斜著衝上高空,跑道和機場越來越小,雲層旋轉著撲面而來。
司南站穩身體,把子彈咔噠退膛:“神佛這玩意我早就不信了。”
金華卻苦笑著搖了搖食指:“我勸你還是臨時信一下的好。你這趟路程除非大羅金仙下凡,否則很難活著回來,臨時抱佛腳雖然不管用,但總比完全不抱好吧。”
司南搖頭並不回答,轉身去後艙清點武器彈藥,開始整理他的戰術背包。
“我是說真的!”金華回頭高聲道:“內蒙基地的偵察營損失了很多人!之前去峽谷的河北第八搜救部隊也傷亡慘重!你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完成這項任務,放棄吧!現在還來得及!”
飛機在雲海中平穩行駛,機翼閃爍著點點紅光。後艙內燈熄滅,隻留下一圈圈橙黃色的光暈。
司南單膝跪在子彈箱邊,一手將衝鋒槍拄在地上。黑色立領夾克讓他的臉看上去格外白皙,暖光為他挺拔的鼻梁鍍上一層光暈,隔著這麼遠距離眼睫的弧度都清清楚楚。
他看上去遠遠比實際年齡小,那麼俊秀,甚至有一點溫柔的書卷氣。
金華內心仿佛被輕輕觸動了一下,聲音不自覺緩和下來:“聽我說,司南。隻有大後方是安全的,每個人都感激你帶來了抗體,所有人都會竭力滿足你的任何要求,如果你願意,戰後甚至可以成為人們心中的救世主……”
“但你去了峽谷,這條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金華誠懇道:“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別為了一時衝動搭上自己的性命,讓更專業更有能力的Alpha去奔赴險境……好嗎?司南?”
司南仿佛在金華灼灼的注視下沉思著什麼,良久後終於提起彈鏈,哗啦塞進背包:“不,女士,你不明白。我經歷過很多生死攸關的險境,但我隻有五名可以交託性命的戰友。”
金華瞬間怔住了。
司南拉上拉鎖,起身把背包挎在肩上,淡淡道:
“其中四名在前方等待,所以我不能不去。”
Advertisement
飛機穿過海洋,劃出模糊的白線,遠處高空中另一架軍用飛機正緊緊綴在後面。
兩架飛機沿著相同的航道向北行駛,前方崇山峻嶺,遼闊的峽谷正對他們漸漸展現出全貌。
“再見,中校。”司南倒退向艙門,說:“我會把丁實帶回來給你的。”
駕駛艙照明燈下,那一瞬間金華眼眶紅了。但她沒有多說什麼,顫抖著吸了口氣,認真道:“再見。”
司南拉開艙門,寒風呼嘯而過,隨即他縱身躍向了茫茫黑夜中茂密的森林。
第78章
從軍用飛機風擋玻璃向前望, 強光燈映出從夜空中司南急速下墜的身影, 流星般消失在了黑暗裡。
有人喝道:“他跳了!”
周戎沉默地放下望遠鏡,隻聽無線電裡鄭中將的咆哮在風中嘶啞不清:“首要任務, 把抗體攜帶者帶回來!一定要生擒!找到後立刻帶回南海!清楚了嗎?!”
機艙後二十名特種兵齊刷刷望向周戎, 孔梓營長眼巴巴小聲道:“周隊……”
周戎長長籲了口氣:“清楚了。”
隨即他掛斷無線電, 拎起降落傘包走到機艙口。
後艙中燈光昏暗,每個士兵身上都大包小包掛滿裝備, 除了飛機航行的隆隆聲外一片靜默。
周戎環視眾人一圈, 沉聲道:“多餘的話不說了。下去後所有人向信號彈發射地點集合,有沒有異議?”
“沒有!”
周戎點點頭:“很好。”說著率先打開艙板, 幹淨利落跳了下去。
·
狂風從司南耳邊呼呼掠過, 把他短發和衣領全數向上揚起, 緊接著“嘭!”一聲,降落傘自動打開,自由下墜驟然頓住,緩緩飄向伸手不見五指的參天樹叢。
瀑布聲從腳下掠過, 繼而遠去, 森林腐朽鹹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司南拔出軍刀割斷傘繩, 時機把握得精確到了極點。下一瞬間他整個人脫了出去,墜入茂密的樹冠,在樹杈間撞擊、摔落,抓住數根格外粗大的樹枝停住身形,穩穩地掛在了半空。
他一手吊住重量,另一手摸出單眼夜視鏡片戴好, 右眼登時變成了大片深黑、墨綠和淺綠交織的世界。
往上看,軍用飛機傾瀉出二十多頂降落傘,猶如蒲公英的種子飄向大地。
往下看,深邃遼闊的樹林中,四處回蕩著喪屍拖曳的腳步和悠長的哀鳴。
“真特麼刺激,”司南喃喃道,松手落下地面,腳尖沾地的剎那間樹後撲出兩個喪屍,前面那個還未沾身,就被他飛起一腳踢塌了胸骨,飛撞上樹幹沒了動靜。後面那個下巴與脖頸交界處被軍用三稜刺直直捅入,腦髓迸出,司南一拔刀,它便轟隆倒在了地上。
三稜刺一甩,血肉飛濺在地。
司南返刀回鞘,向前走去,突然身後遠處傳來動靜,緊接著——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槍林彈雨響徹樹林,搜救隊伍著陸,引來了大批喪屍!
雖然已經打了信息素抑制劑,但二十多個特種兵大小伙子的新鮮血肉對喪屍來說,就像深夜中的探照燈那麼鮮明奪目。數百米內的喪屍就像暗夜中的惡鬼爭相撲來,幾個人甚至來不及戴上夜視鏡,倉促間便開了火,槍口瘋狂吞吐火舌,將一排排活死人打得頭蓋骨掀飛!
周戎一邊穩步上前一邊端槍掃射,沿途喪屍紛紛踉跄仰倒,肢體在腳下踩成泥濘的血肉。隨即他按了下耳麥擴音器,被放大千百倍的吼聲頓時響徹山林:“司南!”
“我知道你在這裡!我看到降落傘了!”
一百米外,司南站住腳步。
“回來!跟大部隊一起行動!你一個人不行的!!”
司南默不作聲,站在巖石後,夜幕中挺拔的側影仿佛半融進陰影裡。
“……回來,”周戎低沉下去:“司南,回到我身邊來。”
他的尾音聽起來有點難過,還有著濃濃的、難以掩飾的焦慮和擔憂。司南凝神靜聽半晌,突然搖頭笑起來:“你錯了,周戎。”
他話裡那絲遺憾剛出口就被淹沒在了激戰的槍聲中,除了他自己誰都聽不見:“在遇到你之前,我始終是一個人……從來沒當過任何人的累贅。”
槍聲還在繼續,活死人的嚎叫已經越來越稀落了,空降部隊那邊戰況已近尾聲。司南不再停留,反手拔出衝鋒槍,潛入了夜色中。
·
黑隼小組遇襲後南海聯系過兩批搜救隊伍,但峽谷地形復雜,原始叢林茂密,第一批人根本沒摸到地方就被迫折返了。第二批偵察營倒是進入了大致失蹤範圍,但也沒找到遇襲營地的確切地址,就因為傷亡慘重而不得不放棄了搜救。
凌晨近五點。
從夜視鏡中望去,無數淡綠人影在樹林間漫無目的嚎叫遊蕩,而司南在參天樹冠間急速穿行,縱躍過喪屍頭頂,動作敏捷得像隻猿猴。如果好萊塢電影工業沒完蛋的話,以他為靈感大概能拍出幾部猴子俠123、超凡猴子俠123來。
瀑布。
司南勾著樹枝一蕩,電光石火間已鎖定前方傳來的隱約水聲。蛇都不會有他這麼柔韌的腰身,在樹下喪屍紛紛圍上來前,幾乎貼著樹冠就蹿了出去。
他也是跳傘時聽見動靜才回憶起來的——春草和周戎通話時,她附近傳來模糊的轟隆水聲,那應該是瀑布。
隻要這坑爹峽谷裡不是三步一小瀑五步一大瀑,順著水聲前去,就能找到失事的營地!
前方水汽越來越重,穿過重巖疊嶂的樹林,突然瀑布轟然巨響伴隨著水珠撲面而來。
司南攀上樹頂,摸出軍用望遠鏡。
這是一字型峽谷中部地勢最低的地方,一條中型瀑布挾著潑天雪花轟然砸下,墜進底部深潭,分流成兩條河通向蜿蜒山谷。司南順著河流兩側的樹林不斷調整望遠鏡焦距,突然動作頓住了——數百米外的河岸邊,石灘凹凸凌亂,撒著類似於行軍包裹一類的物體。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像條蛇一樣瞬間從樹冠滑下樹底。
幾百米崎嶇難行的山路他隻用了兩分鍾就狂奔而至,這時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已經過去,就像墨汁摻水後一點點變淺,山谷與河流慢慢勾勒出深灰色的暗影。司南喘息著停在石灘上,盯著不遠處幾具被吃剩的、尚且穿著破爛迷彩服的殘軀,許久喉結劇烈滑動了一下。
他走上前,顫抖著手,把那些殘屍一具具翻過來,查看他們已腐爛至無法辨認的臉和胸口銘牌。
每翻開一具,他心髒就被無形的利爪狠狠揪住一次,然後稍微松開,隨即在翻開下一具前更十倍、百倍地揪緊。如此循環往復,直到所有屍體查看完畢,司南一屁股坐在地上,許久才感到心髒緩緩開始重新跳動。
沒有118,沒有他認識的人。
他歇了口氣,把屍體整整齊齊拖到一起,摘下所有銘牌裝進背包——這燙著軍號的鋼片是犧牲證明。然後他起身環顧周圍,順著地上明顯的腳步痕跡,走進樹林中的空地,滿目瘡痍的營地終於展現在了他面前。
壓垮的帳篷、撲滅的篝火、滿地的殘肢、死不瞑目的頭顱……猶如一幕幕無聲又慘烈的啞劇,被毫不掩飾地攤開在了黎明青灰的天空下。
每一寸浸透鮮血的土地,都無聲彰顯著它曾見證過多麼殘酷的事實。
司南大腦幾乎空白。他花了近半個小時才拼湊出所有的殘肢和頭顱,從營地附近搜集來所有銘牌,拿在手裡一個個比對。從頭到尾對了兩遍,他終於虛脫般跪倒在地,額頭抵著鹹腥的泥土,長長出了口氣。
他不信神佛,對十字架報以輕蔑和嘲諷的態度,那一刻竟從內心裡用英文不由自主念了聲:“Thank God.”
隨即他不禁對自己莞爾,輕輕自嘲了句:“……果然是臨時抱佛腳。”
司南爬起來走出營地,想去河水裡洗個手。
然而他剛起身走了幾步,突然敏感地抽了抽鼻子,嗅到前方傳來雖然不明顯、但對他來說極其強烈的氣味——司南心中掠過一絲疑慮,順著那味道向樹林走去,跨過腳下叢生的灌木,突然站住了。
他的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縮緊,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喪屍潮會夜襲營地的原因。
——樹下赫然堆著四具陌生面孔的屍體,開膛破肚,內髒翻出,在這種天氣下已然開始腐爛,泛出極其強烈的、混合著惡臭的Alpha信息素味道。
但屍體上沒有噬咬或抓撓的痕跡,四肢也相對完整——他們是被人為殺死的。
有人用殘忍手段將這四名士兵剖腹,趁夜堆放在營地附近,用強烈的Alpha信息素來吸引喪屍潮!
這真的太冷血了。
司南倒退數步,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他按下心中隱約的猜測,想上前去仔細檢查屍體,突然卻瞥見屍體邊不遠處的泥土中,黯淡天光反射出什麼,微弱的亮光一閃即逝。
是一張鋼制銘牌,還帶著細鏈。
司南上前撿起它。不知為何指尖觸到冰冷的鋼鐵時他突然心髒狂跳,好像開口就要從喉嚨裡吐出來似的,直到他翻開銘牌正面。
那是一串熟悉的數字。
司南的手開始發抖,目光從這串數字上一個個看過去,仿佛突然認不出最簡單的阿拉伯數字了。
118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