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輕聲道:“九點。去找寧瑜。”
周戎唔了聲,司南就像黑暗中的灰影, 閃身出門, 轉眼融進了茫茫夜色裡。
片刻後,周戎突然驚醒, 赤著上身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拿起鬧鍾一看。
“司南?”他翻身下地, 衝出去打開門:“司南?!”
機場附近燈火通明,內蒙基地精銳偵察營在峽谷搜救一無所獲的消息已經傳來,由南海總部親自牽頭組織的最後一批搜救人員即將就位,物資已經先行運送到機場了。
機場車來回將槍支彈藥、生存物資、降落傘包等運到停機坪上, 再由士兵一趟趟搬進小型客機內, 司南靠近停機坪外的鐵絲網, 哨兵立刻發現了他,大聲喝止:“幹什麼的?站住!軍事重地不得入內!”
司南瞥了他一眼,調轉腳步走來。
“回去!喂,幹什麼……咳咳……”
司南閃電般掐住士兵脖子,一把扭暈,單手拖進草叢。
幾分鍾後他從草叢裡鑽了出來, 穿著哨兵的外套,扣上迷彩帽遮住上半張臉,走進了停機坪。
“最後一遍清點彈藥,準備裝箱!”一名少尉拿著喇叭走來走去,順口指揮:“喂,那邊那個!把那堆戰術包搬上去!”
司南默不作聲立正、敬禮,從腳邊那堆小山似的三十公斤標準戰術背包中,單肩背起一個,又隨手拎起一箱子彈,穿過身邊幾個熱火朝天打包的士兵,向機艙走去。
少尉沒留意,轉過身,突然又若有所思轉了回去:
“等等?”
司南頂著大風走向鐵梯,少尉打量那勁瘦的背影,遲疑地向前追了兩步:“喂!我叫你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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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兵營辦公室,二十名特種兵正整理裝備、準備出發。鄭中將拉著孔營長站在桌前,面前攤著一幅巨大的山陵地圖,用筆在上面指指點點:“你們從這裡跳傘,注意搜救縱深不要太深,這裡是關鍵地區,他們失蹤前的最後一段信號定位大致是這個範圍……”
“上校!”
“周上校!”
鄭中將和孔營長兩人同時抬頭,隻見周戎裹挾一身潮湿的夜氣,匆匆推門而入:“司南不見了。”
鄭中將莫名其妙:“什麼?”
周戎標志性吊兒郎當的神情全變了,面色肅殺不同以往,峻聲道:“司南剛說出門找寧博士,但我打了寧博士的內線電話,他說司南根本沒去找他,半小時了,哪裡都找不到人,機場警衛呢?”
“等等等等,”鄭中將腦子一團漿糊,抬手止住他:“你說他不見了?不見之前有什麼徵兆?”
“下午突然去找寧瑜,非要給自己抽了600CC血。”
鄭中將:“……”
“他救過118的隊員,”周戎一字一句道,“他可能想再救他們一次。”
鄭中將腦子被雷劈了似的,下意識打了個哆嗦,然後終於反應過來,幾乎是推開孔營長撲過去拎起電話,匆匆打了個內線號碼:“喂?警衛處?”
“立刻搜查機場,抗體攜帶者可能混上了即將飛往失事峽谷的飛機,立刻把他帶回來!”
·
停機坪。
“站住!喂!”
少尉快步趕上來,司南轉過身,目光茫然立正。
“……”少尉停在他面前,視線略帶疑惑,瞅了半天問:“你哪個班的?”
“傘兵營七連四班。”
“參軍幾年了?”
“半年。”
“半年,”少尉語義不明地重復,旋即破口大罵:“——半年你們班長都沒教過你,沒封好的子彈箱別亂動嗎?!”
司南:“……”
“待會子彈少了怎麼辦?!是不是要再點一遍啊?!常識不知道嗎?!這他媽都幾點了,四班還派一幫糊塗蛋來添亂!你在這愣著幹什麼?!”
司南被罵得抬不起頭:“對不起對不起,這就去換,這就去換。”
“還不快去!”
司南聳肩低頭,一溜煙小跑去換了箱清點完畢封好的子彈,又小跑著經過少尉面前,連頭都不敢抬,搖搖晃晃登上機艙鐵梯。
“新兵蛋子!”少尉無奈怒道。
少尉煩躁地清點子彈數量,確認無誤後親手把子彈箱封好,貼條,還沒站起身,突然隻見遠處士兵頂著風狂奔而來:“排長!排長!”
“又怎麼啦?”
“機場警衛處緊急來電!指名叫你速接!”
少尉一臉莫名其妙,跨過滿地物資,向停機坪邊的崗亭辦公室走去。
·
機艙裡飛行員已經就緒,幾個搬運物資的士兵正從身上往下卸器材和彈藥。司南砰地把子彈箱和戰術背包扔在地上,單膝跪地,拉開背包鏈。
“喂,”一個老兵經過,順腳輕輕一踹,警告道:“別亂動。”
司南滿面惶恐,唯唯諾諾地站起身。
老兵們不再管他,紛紛從艙門出去,下了鐵梯奔向跑道,準備開始搬運降落傘。
司南目送他們出去,從手上這個屬於不知名倒霉蛋的戰術背包中摸出微型衝鋒槍,咔擦上膛,隨即起身來到艙門口,俯身握住了從跑道架上艙門的那道鐵梯。
22:45PM.
機場遠處燈火閃爍,停機坪上人來人往。從高處向遠眺望,這座容納了數萬軍民的人造海島地形起伏,蔥蔥鬱鬱,無數遙遠的華燈與滿天星子交相輝映。
而飛機前方是以空曠的跑道,和一望無際的深海。
司南深深吸了口春夜清新又微鹹的海風,正要發力把鐵梯從艙門口推出去,突然餘光瞥見遠處,眼睛微微一眯——
剛才那少尉從值班室裡跑出來,大聲吆喝著什麼,士兵們紛紛停下手裡的活,略帶疑惑地聚攏過去,繼而開始在少尉的指揮下列隊報數,逐一排查。
“喂!你!”少尉視力好,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都能看見艙門口站著一個人,遙遙招手示意:“——你也下來!”
司南沒動。
“怎麼了?”少尉眉頭一皺,狐疑頓起,吼道:“下來!”
司南注視著他,一揚手。
鐵梯發出骨碌碌的滾動聲,向跑道外滑去。
少尉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
“——媽的就是他!”少尉拔腿就向飛機跑:“快!把他攔下來!”
司南微笑著拉起艙門,就在這時視線越過跑道,隻見停機坪鐵絲網外,夜幕中公路盡頭驟然閃現出一星車燈,隨即急速變亮。
一輛吉普風馳電掣而來,隨即驟然剎在了機場入口!
左右車門被呯呯兩聲甩上,周戎和鄭中將同時跳下地面——鄭中將年紀畢竟大了,下車時氣血沸騰,差點崴了腳,慌忙一把抓住周戎。
周戎想都沒想,抽手就把他給甩脫了。
鄭中將:“喂我說你……”緊接著隻見周戎擦肩而過,連個頓都沒打,直直就衝進了停機坪。
“現在的年輕人!知不知道什麼叫尊老愛幼!”鄭中將氣得吹胡子瞪眼,急忙追趕上去,還沒走兩步就觸電般一顫:“哎喲我的腳……”
·
呼喊、叫罵、腳步……士兵們從停機坪各個角落向跑道聚集,人聲響徹夜空,然而司南無動於衷。他一手提著衝鋒槍,一手把著艙門,視線越過所有人,隻投向那喘息著停在了遠處的熟悉的身影。
那是周戎。
周戎逆光的身影悍利修長,盡管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周戎也正看向自己。
仿佛隔著無盡星海又近在咫尺,海面的風穿過周戎指尖,下一刻又呼嘯著掠過司南的眼睫。周戎張了張口,看不清口型是什麼,司南對他搖了搖頭。
喧哗人聲越來越近,荷槍實彈的士兵衝上了跑道,合力往機艙方向推動鐵梯。
司南靜靜佇立在艙門口,似乎完全不在意已經順著鐵梯迅速爬上來的士兵。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歷經漫長歲月又好像隻是短短數秒,他看見周戎終於高舉起雙手,逆光做了個手勢——
快走。
司南輕輕呼了口氣,在唇間凝成一小團轉瞬即逝的白霧,旋即“砰!”一聲關上了艙門。
砰砰砰砰!砰砰!外面士兵捶門聲登時響成一片。司南用力落了鎖,穿過客艙走到駕駛座後,單手衝鋒槍抵上了飛行員後腦:“立刻起飛,別逼我把你的頭爆成西紅柿……”
金華中校一偏頭,額角微微抽搐,與司南四目相對。
“……”司南詫異道:“你怎麼在這裡?”
金華:“你才怎麼在這裡?!”
外面的喧哗越來越響,司南沉思片刻,咔地把衝鋒槍從連發調成單發模式,隨即再次抵上金華的頭:“立刻起飛,別逼我把你的頭打成糖葫蘆。”
金華:“有區別嗎!”
金華無可奈何,被槍口抵著打開一系列按鈕,緩緩落下操縱杆,小飛機開始在跑道上緩緩滑動,將跑道上的士兵向後拋去。
“本來不關我的事,但我想為他們做點什麼,所以才主動請命擔任飛行師。”金華專注地調整電子地圖大小,說:“我已經好幾年沒有飛了,這次是副駕駛,還有個正駕駛員被你扔在下面了。所以待會……如果……”
飛機滑行越來越快,緊接著嗡地一聲衝天而起,顛簸霎時讓司南踉跄著撞上了駕駛臺——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