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這項任務的危險性。
春天到來後沿海大批喪屍北遷,整片華北,尤其是B市周邊地區幾乎成了活死人的世界。戰鬥機將搜索小組空投到山陵地區,接下來的所有危險都是未知的,如果他們剛巧降落在北上的喪屍潮頭頂,那全軍覆沒不過是分分鍾的事情。
況且集團軍出身的湯皓並不是帶隊的最佳人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像這種極度艱難、很可能最後需要單兵突入的任務,其實應該由周戎親自出馬,才能最大程度地確保全身而退。
但周戎不能去。
他是個天生的軍人,從靈魂中就有種對於戰場的渴望,然而現在隻能被困在大後方。
司南什麼都沒有說,就像平常一樣,中午跟周戎去食堂,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吃了飯,結伴回宿舍。
隔壁顏豪春草和祥子大丁的兩間寢室空蕩蕩的。早上他們四個一陣風似的收拾裝備、出門報道的動靜仿佛還在耳邊,轉眼空氣就變得安安靜靜,仿佛走路重了都能激起回響。
下午周戎去中央辦公室報道上任,臨走時把午睡的司南卷巴卷巴,塞進口袋裡,施施然帶走了。
與此同時,戰鬥機抵達河北邊界,機艙在高空強氣流中劇烈顛簸。從前窗向下望去,山川大地密密麻麻,蹣跚遊蕩的活死人潮佔據了每一寸視野。
“我再重復一遍,聽好!”
三十名士兵分坐機艙兩側,脊背直挺挺靠牆,隻聽湯皓踱步吼道:“降落之後所有人向信號煙方向集合!目標是十公裡以外的山區及峽谷,搜索範圍全長二百公裡,平均寬度十六公裡,平均深度九百米,總面積一千六百平方千米!無線電頻率已經給你們調好了!在搜索過程中,任何人一旦看到系著血衣的樹枝,就立刻發射信號彈,所有人會立刻趕來集合!”
“下面所有人過來抽根籤,抽到紅籤的第一個下去!飛行員?飛行員準備實施空降!”
飛行員應聲降低戰鬥機高度,所有人緊抓吊環,探身從湯皓手中的紙筒裡抽了根籤。
“好了,”湯皓自己拿了最後剩下的一根,說:“亮吧。”
三秒鍾後。
湯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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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皓攥著紅籤,表情空白。
士兵們紛紛不忍目睹地別過臉,春草小聲說:“果然是非酋……”
郭偉祥:“不,他已經不是酋長是非皇了吧!這任務真能成嗎?我現在打報告申請回去還來得及嗎?!”
顏豪:“閉嘴!集中精力祈禱玄學,也許還能挽救一下!”
戰鬥機艙門打開,俯衝而下,在山陵上空陰霾的天幕下灑落數十個小黑點。
片刻後降落傘紛紛打開,在十裡八鄉喪屍的注目中,晃晃蕩蕩地向著峽谷方向飛去。
哗啦啦啦——
樹枝劈頭蓋臉而來,就像無數細小的鞭子抽打全身。緊接著身體一空,砰地重響,春草隔斷降落傘包躍下地面,就勢打了個滾,起身抽出衝鋒槍。
附近山路是喪屍遷移潮的必經之途,三五成群的活死人衣衫褴褸,面孔青黑幹枯,嘶吼著向她聚攏。
春草迅速開火,機槍火舌噴吐,將周遭喪屍打得紛紛爆頭。更多喪屍從遠處覓聲而來,她把槍口一抬,突然隻見頭頂一朵降落傘急速而來,飛快越過小溪,隨風向對面山壁直直撞去。
“啊啊啊啊啊——”
剎那間春草聽清了那是誰,當即大驚失色:“……不!顏豪!!”
砰!
春草慘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
峽谷高處,顏豪以大字型正面拍上山壁,降落傘在身後徐徐垂落。
春草:“……隊花,你還好嗎隊花?”
半晌顏豪終於掙扎著回過頭,頭暈目眩鼻青臉腫,開口時兩管鼻血飛流直下:“不是很好……”
春草幾下幹淨利落的點射,解決掉再次聚攏而來的喪屍,緊接著縱身一躍,就像靈敏的野鹿奔到小溪邊,淌過湍急的溪水,湿漉漉上了岸,三下五除二爬到半山壁上。
顏豪終於把降落傘繩割斷,靠在垂直山壁上一處凹進去的石縫中,喘息半晌後勉強說:“我、我終於知道司南被正面拍上車窗是什麼感受了……”
“想什麼呢,”春草同情道,“人家司南鼻血一抹照樣美顏盛世,你這待會就要腫成豬頭了……喏給你個姨媽巾,快把血擦擦,別把十裡八鄉的喪屍都給招來。”
長途行軍吸汗止血——姨媽巾,乃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油子的必備神器。顏豪面無表情地拆開粉紅包裝,用護墊把洶湧不止的鼻血吸幹淨,問:“大丁跟祥子呢?”
“不知道,他倆後下來的,還沒趕上來吧。信號煙呢?”
顏豪向前揚了揚下巴。
正北九點方向,峽谷深處一縷黃色的信號煙嫋嫋升起,扶搖而上天際。
十分鍾後,疾風暴雨般的槍聲驟停,溪水邊橫七豎八倒了遍地喪屍。春草和顏豪端著槍,開始向信號煙方向前進。
這鬼地方遠遠稱不上是與世隔絕,但路卻比原始山林還難走,亂石叢生狹窄崎嶇,有些路段隻要稍微腳滑就會整個人摔下去,運氣好頭破血流,運氣不好就得傷筋斷骨了。
顏豪側身閉氣,脊背緊貼峭壁,一步步橫著走過山路,突兀地冒出來一句:“司南當初墜機,掉進這片深山,就是走過這段路去求救的?”
“是吧,”春草在他身後漫不經心說,“不過他當時應該走反方向,往峽谷外去才對。”
“那也很不容易了,畢竟帶著重傷。”
“唔。”
兩人沉默片刻,聽見遠處傳來模糊的槍聲和喊叫,應該是隊友降落後開槍突圍,聲音很快歸於沉寂。
“你覺得上面以後就讓戎哥坐辦公室了嗎?”顏豪突然又問。
春草說:“肯定啊,不然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司南怎麼辦,司南還不立刻崩潰了?”
顏豪似乎想起什麼,神情微微黯淡,沉默了下去。
周圍十分安靜,隻聽見山谷中溪水汩汩流動,除此之外隻有兩人的呼吸,和偶爾碎石被踩踏掉落的動靜。
春草用眼角偷偷打量顏豪,內心斟酌半晌,終於咳了聲:“那個……顏小豪,你心裡還喜歡司小南嗎?”
顏豪一手端槍一手扶著巖石,良久後悶悶道:“可能還有點吧。”
“那……你喜歡他什麼呢?”
“不知道。開始隻覺得他救了我們,年紀又小,想多照顧點。後來發現他平時存在感淡薄,也不多話,但關鍵時刻卻每每出手救人,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又救了我好幾次,感覺慢慢就……就不一樣了。”
春草不禁問:“但那不是感激嗎?”
“開始可能是吧。”顏豪頓了頓,解釋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Omega,不,應該說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那種由感激和仰慕蛻變而成的愛意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後來他跟戎哥互相標記之後,我看他那麼滿足的模樣,心想要麼就算了吧,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想看到他開心嗎?即使那幸福不是我給的也無所謂。”
春草靜靜聽著,悄沒作聲抬手,把衛星通訊器轉了個頻道。
耳麥沙沙作響,少頃清晰起來。
“我一直這麼以為,直到戎哥被感染那天,他質問我為什麼不賠命的時候。”顏豪聲音輕了下去,近乎於喃喃自語,說:“那時我才發現……原來我還是有一點難過的。”
第75章
五分鍾前, 南海總部。
“第一波來自前方的通訊到了!”通訊處辦公室內一名少尉朗聲道:“是來自陽春草上尉的……呃……指定連接周上校的臨時頻道。”
“嗯?”周戎一抬頭:“這麼快就需要場外指導了?”
少尉恭敬地讓開位置, 周戎上前坐下,戴上耳麥, 隻聽沙沙電流中不清晰的聲音傳來:“戎哥被感染那天……才發現, 原來還是有一點難過的……”
周戎:“……”
通訊處內, 工作人員正全神貫注監聽全國各地搜救大隊的最新消息反饋,鄭中將對著電話怒道:“什麼?什麼叫做你跳傘正好摔進了一堆喪屍頭頂?湯中校!你說話清楚點!”
少尉有點惶恐地站在邊上, 周戎打了個手勢讓他離開, 示意自己可以搞定。
“你需要我做什麼嗎,”春草的聲音在私頻中響起:“或者我去跟司小南談談, 讓他給你道個歉?”
周戎輕輕屏住呼吸, 片刻後隻聽顏豪模糊地苦笑了聲, 說:“不了,跟司南有什麼關系?他的話傷人隻是因為他說了實話而已。”
頻道中沒聲音了,隻有沉悶的呼吸和走路聲。
過了很久,淙淙溪流聲驟然明顯起來, 大概是他們終於走到了峽谷底部。耳麥裡春草“喂”了聲, 壓低聲音問:“戎哥?戎哥你在嗎?緊急請求場外援助, 隊花進入很喪的狀態了,他現在差不多是一朵狗尾巴花了,怎麼辦?”
周戎向周圍瞥了眼:“小聲點,顏豪能聽見麼?”
“不能,他在前面,我們快到集合地了。”
“他有要變異成食人花的跡象嗎?”
“目前沒有, 但說不準……顏小豪跳傘時大字型拍上山壁,現在快毀容了,我覺得他心情應該不太好……”
“讓他維持狗尾巴花的狀態,不要激發食人花模式。”周戎凝重道,“待會我讓司小南來通訊處跟他聊兩句。”
春草說:“明白,啊!我看到大丁跟祥子了!我們快到集合地了,待會聊!”
溪谷中的一小塊亂石灘上,黃色信號煙隨風直上高空,周遭密密麻麻躺滿了喪屍,粗略數竟不下上百個。湯皓明顯經過一場惡戰,他的降落傘掛在不遠處樹梢上,全身濺滿了黑血和腐肉,正精疲力盡地跪在溪邊捧水洗臉。
空地上已經聚集了十多名隊員,郭偉祥一見他倆,當場大驚失色:“隊花!隊花你怎麼毀容了?你降落時臉先著地了?!”
顏豪:“……”
春草立刻拼命使眼色示意他閉嘴,緊接著丁實扛著槍穿過石灘,抬頭一看面色劇變:“副隊!副隊你臉怎麼腫成這樣?你降落時臉先著地了?!”
顏豪:“……”
春草強行勾著他倆的脖子,一手一個把他倆拖走,顏豪則轉去小溪邊洗他滿臉幹涸的鼻血。結果他剛蹲下,冷不防湯皓湿漉漉一抬頭,兩人目光相撞。
五秒詭異的靜寂後,顏豪冷冷道:“臉先……”
出乎意料的是湯皓打斷了他:“不,不用說。人都有倒霉的時候。”
那瞬間顏豪簡直被他的通情達理驚呆了,緊接著下一秒,湯皓噗地一笑,閃電般從懷裡摸出間諜用微型照相機——
咔擦!
湯皓撒丫子就跑,顏豪怒吼:“你給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