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瀕死的喧囂中,有什麼東西像水落石出般,漸漸清晰起來。
戎哥。
周戎。
“……戎哥沒丟下你……”
“你看看我……”
——朦朧間司南感覺到手上一熱。
仿佛是滾燙的水珠打在他掌心,痛得他一縮。
“……戎哥來接你了,看看我司小南……”
叢林靜謐的深夜裡,篝火燃燒閃爍著微光,有人在他耳邊輕輕道:“叫一聲戎哥,多遠都去救你。”
“我叫周戎,兵戈戎馬的戎。”
“司——小——南——!戎哥接你們來了!”
“對不起,戎哥不該吼你……喏,給你帶了巧克力。”
無數場景和畫面在腦海中紛紛揚揚,如大雪般盤旋而落,將癲狂抽搐的精神世界溫柔撫平。
司南疲憊喘息著,目光散亂空白,望著那個“喪屍”跪在了自己面前。
兩人相距得這麼近,近到足以看清彼此的臉。
“……”司南呢喃道:“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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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認不出面前這張流著淚的熟悉的面孔。
但他從這短短兩個字的音節中,獲得了某種溫暖強大的撫慰,和平靜下來的力量。
“戎哥,”他小聲重復道。
所有難以置信的注視中,司南伸出手,完全展露出柔軟不設防的掌心,被周戎緊緊抓在了手中。
下一刻司南埋下頭,就像躲進夢中安全的洞窟,傷痕累累的身體偎進了周戎懷裡。
·
羅繆爾瞳孔急速放大,難以置信,臉色足以用灰敗來形容——這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Noah進入條件反射的精神幻象後隻會把周遭一切移動物品當做喪屍,進行無差別攻擊,直到你死我活為止。這是他從六歲起就通過成千上萬次電擊培養出的本能,忘了呼吸都不會忘了它,就算是親媽死在眼前,他這種本能都不可能被打破!
那麼現在呢?!為什麼他不攻擊?!
難道在他的精神幻象中,他願意被這姓周的“喪屍”咬死?!
羅繆爾悚然搖頭,眼睜睜看著周戎把司南緊摟在懷裡,在他因為沾滿了血跡和灰塵而髒兮兮的額角不住親吻,撫摸他瘦骨支楞的背,低聲安慰什麼。片刻後司南的痙攣和震顫逐漸停止,周戎親親他的耳朵,單手把他抱了起來。
羅繆爾捂著腹部槍傷,另一手發著抖死死攥緊。
但周戎不再看他們一眼,走出小院,一腳踹飛了正覓聲而來的喪屍,把司南抱進藍白色相間SUV的副駕座,轉而想從另一側登上駕駛室。
司南不願離開周戎,緊抓著他的袖口不松手。周戎低聲哄勸了幾句,見司南搖頭不聽,也就放棄了,把他從副駕駛抱了出來,這麼抱在懷裡一同鑽進了駕駛室。
喪屍正緩慢向這邊聚集,遠遠望去,巷頭巷尾鬼影聳動,全是密密麻麻的活死人。SUV調了個頭駛到小院中,車窗降下,周戎居高臨下盯著羅繆爾,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羅繆爾陰冷地道:“你叫周戎,是不是?”
“喲,哥什麼時候這麼紅了。”周戎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聲:“怎麼,想要籤名嗎?”
喪屍特有的拖沓腳步聲漸漸清晰,但羅繆爾卻沒有絲毫死到臨頭的恐懼。他滿身是血地靠在磚堆裡,透過車窗縫隙,可以看見司南依偎在周戎身側,頭埋在周戎臂膀中。
就像一頭殺氣未褪又滿身鮮血,在精疲力盡之際,終於撐著最後一口氣找到了窩的小獸。
羅繆爾心髒仿佛浸滿了酸熱的恨意,微微冷笑起來。
“不,周戎。”他淡淡道,“見到你還活著真讓人高興,好好留著自己這條小命吧……我們很快會再次見面的。”
“是麼?”周戎戲謔道,“我不這麼認為。”
喪屍越聚越多,漸漸堵塞了小巷。周戎不再跟將死之人啰嗦,SUV退後、打轉,車輪在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最後丟了句:“多謝你們的物資!”旋即踩下油門,在引擎轟響中飛馳而去。
羅繆爾注視著SUV車後揚起的塵煙,微微眯起眼睛。
他眉骨高眼窩深,鼻骨挺拔,是典型的雅利安白種人長相。因為常年受到軍隊式精英訓練的緣故,體型也精悍強硬,這種外形的Alpha在歐美其實是非常受歡迎的。
但此刻他的神情,卻詭譎得讓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喪屍們蜂擁而來,已經漸漸逼近了小院。羅繆爾咳了口血,從胸前抽出一支密封針劑,用牙撕開,將淺紅色液體全數注射進了自己的手臂。
隨即他揚手一扔。
注射針筒劃出弧線,摔碎在了擠進院門的第一隻喪屍腳前。
·
車廂隨前進不斷顛簸,一路將喪屍碾進車底,終於在手榴彈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衝出硝煙,順著一望無際的公路飛馳而去。
周戎一手把控方向盤,一手抱著司南昏昏沉沉的身軀,溫柔地拍拍他肩頭:“司小南?”
司南蜷縮著不吭聲。
周戎踩下剎車,反身在後座上翻了翻,隨手把那三個Alpha雜七雜八的個人物品扔出車窗,看見角落裡塞著個楓糖瓶子。
後車廂裡應該有更多醫藥物資,但這時沒法去仔細整理。周戎擰開楓糖罐,用大拇指腹揉捏司南蒼白的臉,低聲問:“喝兩口,嗯?”
司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嗅到了楓糖的氣味,勉強偏過頭。
他沉默的拒絕十分明顯,但周戎不能在這時縱容他莫名其妙的挑食,便親了親他的頭發,哄騙道:“乖。”
然後周戎自己喝了口楓糖漿,嘴對嘴喂過去,帶著勸誘舔舐他緊抿的唇角。
不知何故司南對楓糖漿的味道非常抗拒,但片刻後,他冰涼的唇舌似乎被周戎的氣息漸漸溫暖過來,牙關略微松動,張開了細微柔軟的縫隙。
陷落喪屍之城的第48個小時。
周戎眼眶略微發紅,注視著司南平靜昏睡的側臉,再次印下了一個溫柔繾綣的,蜜糖味的吻。
第45章
周戎站在高架橋上, 一手抱著司南, 一手架著望遠鏡,嘴角微微抽搐。
通向機場的高速公路一夜之間變得熙熙攘攘, 漫山遍野全是南下的喪屍潮, 連綿延續到遠處的民用機場, 數量足以用十萬計。
除非長翅膀,否則絕無可能越過這觸目驚心的喪屍潮, 再去偷一架直升機。
“我們得開車南下了。”周戎蹭了蹭司南的臉, 十分紳士地徵求意見:“小司同志有異議嗎?”
司南始終處在半昏睡狀態,渾渾噩噩環著周戎的脖頸。
周戎滿意道:“很好, 行動計劃全票通過……戎哥很民主的。”
SUV上物資比周戎想象得還多, 多到讓他有點吃驚的地步。如果他們以正常速度南下的話, 這車上的食物足夠他們吃到抵達南海,甚至連挑食的小司同志都不會有什麼意見。
周戎放下車後座,用毛毯鋪成一個窩,把司南小心平放在上面, 解下衣服查看他的傷口。
司南全身滿是細小的傷痕, 多到幾乎數不過來, 腹部和四肢上有些軟組織創傷,分不清是暴力拷問還是格鬥所致。他的手腕、手肘更是慘不忍睹,周戎認出了那是電擊形成的跳躍損傷,一時憤怒得無以復加。
為什麼要凌虐他?
什麼人會在這種末世裡隨身攜帶電擊器?
周戎把毛巾打湿,用自己的體溫捂暖,再一點點擦拭司南全身, 動作輕柔得猶如撫摸一塊絲絨。司南在半夢半醒間十分溫順,他太疲憊了,甚至在毛巾經過咽喉、心髒等致命部位時,也隻是象徵性地躲避了兩下,旋即被周戎摟在懷裡,便不吭聲了。
天色漸漸暗沉,昏暗的車廂中,他全身有種象牙般細膩的雪白,因為連續兩天脫水脫鹽的原因,本來單薄而悍利的身體線條顯得愈發瘦削。周戎比劃了下,覺得自己現在一條手臂就能把他腰圍滿環過來,心底不由微微有些發熱。
“司小南小同學……”周戎嘴裡哼哼著,換了塊幹淨毛巾,把司南的臉和頭發也仔細擦拭幹淨,滿意地親親他眉心:“嗯,我們司小南是個愛幹淨的好同學,是不是?”
司南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周戎畢竟是個年輕力壯的、雄性荷爾蒙爆棚的Alpha,這要是擱平常,頭天訓練少了,第二天早上醒來頂著床板都想日。雖然病毒爆發後每天都在疲於奔命,但隻要闲下來,晚上肯定做春夢。
更要命的是小司同志非常非常黏人,即便是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都不肯放開拉著周戎的手,周戎去換毛巾那幾秒鍾空隙,他還會不滿意地小聲哼,哼得周戎一股熱血往頭頂上衝。
“想戎哥不?”
司南:“嗯。”
“戎哥帥不?”
司南又:“嗯。”
周戎反復親他唇角,滿意得不行,贊許道:“乖,我們小司同志也很帥……隻要別再玩失蹤就更帥了。”
溫暖的車廂裡,Omega信息素甜美芬芳的氣息緩緩彌漫開來,刺激得周戎一會硬一下一會硬一下,簡直恨不得犯錯誤。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咬了咬司南後頸那一小塊鮮嫩甜軟無比的肉,卻沒敢真咬破皮,然後拉起毛毯狠狠心把司南裹成一個卷,覺得自己此刻高尚得都能吊打柳下惠了。
但昏昏沉沉的司南並不感激周下惠,被裹起來的時候甚至掙扎了一下,閉著眼睛,有點不滿意的模樣。
周戎探身去後車廂翻了翻,想找點容易消化的東西來投喂司南,突然在角落縫隙裡看見了一個登山包。
他沒開車內燈,怕光線引來喪屍群,咬著手電打開了登山包,隻見裡面是兩把拆成零件的槍械和子彈,匕首、電池、手套等,另外還有些證件,名字生日等不用說是假的。
周戎目光觸及證件上那張白人的臉,隱約眼熟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拿手電照著仔細端詳了片刻。
突然他腦海恍然一下,意識到了那熟悉感從何而來——確實以前見過極度相似的面孔。
A國前任副總統!
他還沒下放去118保密部隊的時候,這人隨使團來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