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慎語難以置信:“讓我賭嗎?不是說不能碰?”
他們是來採買石料的,賬都已經掛好,丁漢白說:“我自己掏錢給你買,好了歸你,壞了算我的,去吧。”
紀慎語激動得無法,可毫無賭石經驗,全憑一腔好奇。他自然也不敢選貴價料,繞來繞去挑中一塊齊頭整臉的,兩千元,切開什麼樣未知,可能一文不值。
他屏住氣息,一刀割裂,淺色,帶點綠,帶點淡春。
丁漢白過來:“嗬,春帶彩啊。”這一句誇張將紀慎語哄得開心,不過料子確實不錯,起碼夠一對镯子,餘料攢條串子也差不多。
他們第一天觀望為主,除去下了單的,到手的隻有這塊翡翠。及至黃昏,因賭石聚集的人們陸續散去,都不想天黑走雪路。
這地界寬敞,不堵,但也沒什麼規矩,所有車任意地開。大雪令周遭潔白一片,行駛幾公裡仍看不出區別,荒涼漸重,沒什麼車了。
丁漢白意識到走錯路,立即打方向盤掉頭。
這時迎面一輛破面包,不知道從哪兒拐出來的,攔路剎停。這氣勢洶洶的樣兒著實不妥,丁漢白狠踩油門,意圖加速繞行。可那車上跳下一個瘦高條和兩個彪形大漢,其中一人摘下背後的手槍上膛,砰的一聲!
太近了,輪胎癟下一隻,他們的車劇烈搖晃偏沉一角。
更恐懼的是,他們難以判斷下一槍會打在哪兒。
枯樹白雪,此行竟然遭劫。
也許算不上千鈞一發,但也是安危難料。丁漢白冷靜地解開安全帶,深呼吸,忽然手心一熱……竟是紀慎語不動聲色地握他。不知是害怕尋求保護,還是撐著膽子予他力量。
“師哥。”紀慎語聲音小小,“摸我的袖子。”
丁漢白從袖口摸出一把小號刻刀,然後,他又握了握那手。
水來他掩,兵來他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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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漢白無意做救美的英雄,但勢必要護一護這小南蠻子,這五師弟……這心上人。
作者有話要說: 紀慎語,一個整天攜帶管制刀具的揚州男子,讓人很有安全感。
第37章 赤峰之行(下)
瘦高條走到車頭前, 敲著車蓋讓他們下車。
丁漢白果斷地, 同時又不舍地說:“我下去,你們別動。”他沒熄火, 並迅速將座位向後調整, 如果情況允許, 丁爾和從後面轉移到駕駛位會容易點。
天寒地凍,丁漢白虛關住車門, 舉起手, 靜候吩咐。然而對方顯然是熟手,那兩個彪形大漢徑直走近, 粗蠻地將紀慎語跟丁爾和一並揪下車。
紀慎語躊躇著, 無限想靠近丁漢白那裡, 然而隔著車頭,當著三名劫匪,他隻能悄悄觀望。丁漢白掏出錢夾,利索地往車前蓋一扔, 說:“我們第一天來, 看貨談價, 沒帶多少錢。”
車門開合,其中一人向內檢查,衝瘦高條說:“就一塊翡翠毛料。”
天逐漸變黑,瘦高條揣起丁漢白的錢包,沒說話,視線在三人之前逡巡。丁漢白心頭一緊, 那兩千塊必然無法滿足胃口,來這兒採買的誰不帶錢?這意思是要扣押一個,劫車變成綁票!
瘦高條問:“你們誰是老板?”
丁漢白說:“我是,他們倆是我的伙計。”
制著紀慎語的彪形大漢說:“伙計穿得這麼好?那一個皮鞋手表,這一個小小年紀能幹什麼活兒?”
紀慎語的手臂被捏得生疼,明白這是在挑人質,也明白丁漢白要護著他跟丁爾和。不料瘦高個稍稍示意,扭著他的大漢將他拽到對方車邊。
丁漢白急道:“你們抓他沒用,南方來的小伙計,無親無故,我犯不著為他交贖金。”上前一步,緊接著後背頂上手槍槍口,他卻無懼,“我是老板,你們要押就押我。”
那槍口狠狠戳在他脊梁上,身後的大漢說:“我們押了你,你的伙計棄你而去怎麼辦?那小子一臉嬌慣相,我看是你的兄弟!”
瘦高個要求贖金多少,警告話連篇,天黑之際扭著紀慎語上車。身後的槍口轉到面前,丁漢白稍一靠近,腳邊立刻崩出一顆子彈。
丁爾和低聲喊他:“漢白!別衝動!”
眼看紀慎語馬上被推入車廂,丁漢白驟然暴喝:“我他媽還就跟孫子們拼了!”
雪未壓實,滾在地上還算輕松,一時咒罵聲四起,夾雜著混亂的槍響。他不確定自己滾在了哪兒,飛撲將其中一個從後絆倒,手臂勒著脖子,那一小截刀刃抵著對方的動脈。
三對三,拼命的話未必沒有勝算。
反身,槍聲停止,勒住的人是面肉盾,叫丁漢白扼著咽喉眼淚狂流。手裡的槍打不出,槍託朝後使勁兒一掼,丁漢白咬牙挨了,同時一刀穿透棉衣锲在對方的肩膀處。
怒吼哀嚎響徹黑沉沉的郊野,似有回聲。
紀慎語本以為自己會魂飛魄散,可在這兇險關頭,他不知從哪兒生出萬丈勇氣,與瘦高條扭打,撿起那塊翡翠毛料朝對方面門一砸,熱血噴濺,翡翠成了瑪瑙。
遠處隱隱有光,過路還是幫兇都未可知,丁漢白豁出命似的,下了對方手裡的槍,當作棍子使,摔打幾個來回。
紀慎語昏沉倒地,眼都睜不開,熱血糊著,由遠及近的光束晃著。他望見丁漢白向他跑來,喊著師哥一點點蠕動。
那輛車來勢洶洶,車頭猛轉,衝著劫匪,引擎聲有要人命的氣勢。
劫匪奔逃,嚎叫,摔在雪堆上。車剎停,下來個男人撿起手槍,三下五除二卸成零件,丁漢白爬起去拿扎貨的繩子,迅速將那三個孫子捆了。
他忍著肩頸劇痛,半跪抱起紀慎語,四周已經昏暗不堪,紀慎語微弱地問:“師哥,你有沒有受傷?”
丁漢白說:“別管我,你傷哪兒了?!”
痛意一點點褪去,紀慎語說:“我沒事兒……就是挨了些拳腳。”
三人全部掛彩,湊到車燈前,幫忙的男人露出臉來,居然是賣高價雞血石的老板。丁漢白忍痛笑出來:“不買你的雞血石說不過去了,多謝。”
男人說:“遠遠地看見有亮光,我朋友叫我過來看看。”
丁漢白朝車裡瞅,隱約還坐著一人,看不清模樣。而後得知對方也要回赤峰,正好接下來可以做伴,他說:“大哥,我叫丁漢白,這是我倆弟弟,你怎麼稱呼?”
男人說:“我叫佟沛帆。”
……佟沛帆?!
紀慎語雙眼猛睜,梁鶴乘之前讓他去瓷窯找一位朋友,那人就叫佟沛帆。他再覺不出疼來,隻顧心中翻攪,直到上車都巴望著對方。
丁爾和開車,丁漢白捂著肩膀坐在後面,跟著前面的車回赤峰。顛簸、報警、處理傷口,眨眼折騰到凌晨,烏老板愧疚無比,不住地道歉。
醫院走廊,丁漢白說:“你收攤走得晚,我們先走,哪兒能怨你?”他外傷不多,挺拔地立著,“當時往那邊走的車不止一輛,估計就是引人走錯路,早準備好的。”
事情發生又解決,既倒霉又萬幸,再琢磨就是浪費時間了。丁漢白進診室撩簾兒,盯著大夫給紀慎語上藥,那一張標致的臉面青紫斑駁,真叫他心疼。
紀慎語伸出手,要他。
他端著不在意的架子靠近,用指腹點點染血的鼻尖,而後握住那隻手。紀慎語小聲說:“師哥,佟沛帆是梁師父的朋友,潼村那個瓷窯就是他開的。”
丁漢白一時沒反應過來:“梁師父的朋友?”數秒後,重點從內蒙古偏到揚州城,“原來去潼村是為了找他?壓根兒不是約了女同學?!”
紀慎語怔怔,什麼女同學?
丁漢白佯裝咳嗽:“人家救了咱們,肯定要道謝。明天我請客,攤開了說說?”
紀慎語點頭,同丁漢白回家。許是水土不服的勁兒過去了,冷餓交加,又受到驚嚇,他吃了兩碗羊肉燴面才飽。
行李箱還在另一間臥室,紀慎語去拿衣服洗澡,與丁爾和對上。丁爾和掛了彩,有氣無力地招他回來睡,他敷衍過去,遵從內心去找丁漢白。一開門,丁漢白正光著膀子吱哇亂叫。
“師哥?”他過去,摸上對方肩膀的腫起,“我給你揉藥酒。”
這回可比開車撞樹那次嚴重,紀慎語不敢用力,揉幾下吹一吹,肉眼可見丁漢白在發抖。丁漢白並不想抖,可湊近的熱乎氣拂在痛處,麻痒感令他情不自禁。
本該閉嘴忍耐,但他太壞:“吃兩碗羊肉面,都有味兒了。”
紀慎語動作暫停:“有嗎?什麼味兒?”
丁漢白說:“羊騷味兒。”轉身,紀慎語正低頭聞自己,他湊近跟著一起聞,蹭到紀慎語潮湿的頭發,還蹭到洗完澡泡紅的耳尖。
紀慎語抬手要推他,生生止在半空。
他問:“怎麼不推?”
紀慎語說:“你肩膀有傷。”
丁漢白拖長音:“肩膀有傷是不是能為所欲為?”他用無損的那隻手臂擁住對方,很快又分開,不眨眼地盯,幹巴脆地說,“他們要帶你走的時候,嚇死我。”
又說:“你倒膽子大,被制著還敢反抗。”
紀慎語抬頭,他沒有無邊勇氣,隻不過當時丁漢白為他硬扛,他願意陪著挨那伸頭一刀。他此刻什麼都沒說,丁漢白炙熱又自持的目光令他膽怯,他一腔滾沸的血液堵在心口,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