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誓S不肯接我遞過的東西。
「奴婢不要自由,奴婢隻想一輩子跟著夫人,求夫人別趕我走。」
「傻丫頭,一輩子可比你想象中要長得多,往後餘生,你也該為自己好好活上一回!」
我拍拍她的肩膀,在她的聲聲呼喚中推開房門,大踏步地走出去。
我帶著一個小小的包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侯府。
我不知道李紀棠看到那封休書,會是什麼心情。
反正如今的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7
我離開京都,一路南下,最後來到煙雨小城,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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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爹爹說,這裡是娘親的故鄉。
我心中向往已久,如今總算有機會來親身感受一番。
這座小城比我想象中還要美。
隨處可見的小橋流水,穿竹石欄,還有那些酥到骨子裡的江南美女。
我當即決定要在此常住,精挑細選,租下一座臨河水閣。
水閣共有兩層,一層是幾間闲置的鋪子,二層是一個套房,可以隨心所欲地布置。
我離開侯府時,帶走了自己壓箱底的銀票,攏共有五千多兩。
可我不願坐吃山空。
思前想後,我決定開一間食肆。
雖然我不會做,但我會吃啊。
我用紙筆將那些曾經驚豔過我的美味佳餚全都列出來。
包括食材,味道,以及大致做法。
之後便貼出告示,廣招名廚。
前來應工者,隻需按照我列出的菜單一一試做。
沒過兩日,還真被我淘到一粒滄海遺珠。
吳嬸早年喪夫,靠在後廚做幫工將兒子辛苦拉扯大,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卻慘遭嫌棄。
「東家若肯將我留下,我可以不要工錢,隻求一日三餐,混個溫飽,也比留在家裡看人冷眼強。」
「吳嬸此言差矣,您有這般手藝,理應大富大貴。這間食肆就當是咱倆合伙開的,虧了算我的,掙了錢你我平分!」
吳嬸大喜過望,她從未想過自己活到這把年紀,還能憑本事幹一番事業。
這種被人認可的感覺簡直太棒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準備,食肆順利開張。
由於口味新奇,用料扎實,價廉物美,很快就贏得一眾老饕的青睞。
眼瞅著客人越來越多,我又緊急招了兩個跑堂,兩個幫廚。
好不容易忙到月底,我大致算了一下賬。
除去食材,人工等各項成本,我和吳嬸每人還能分得三十兩銀子。
8
「天王老爺,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多錢,這可怎麼花啊!」
看著吳嬸急得抓耳撓腮,我忍不住笑出聲。
「隻要你不心軟,再去貼補兒子媳婦,其他的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吳嬸受我鼓勵,去街上逛了一圈。
從未戴過的金簪,買了,從未穿過的綢布,買了。
她甚至還抽空去了一趟戲樓,給自己心儀已久的男旦送上一包碎銀。
「從前隔得遠,感覺像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今日湊近了看,臉上的褶子不比我少!」
吳嬸一邊叫著虧大了,一邊笑得眼淚直流。
我靜靜地看著她。
突然覺得,她的模樣,真的很美。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多食客都和我處成朋友。
他們心疼我一個寡婦背井離鄉,無依無靠,張羅著要給我找個男人。
我一口回絕,好日子沒過兩天,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即便我的態度再堅決,也總有幾個不S心。
其中跑得最勤的,是捕快陳生。
陳生算是我的恩人。
開店之初,有幾個同行嫉妒我家生意好,想方設法找我麻煩。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實在難以應付。
關鍵時刻,是陳生仗義相助,幫我趕跑那些滋事者。
為了表達感謝,我送給他一張暢吃卡,隻要食肆不關張,他就可以一直免費吃。
可很快,我便發現不對勁。
他幾乎每天都來,仿若鎮店神獸,一坐一個下午。
我心裡詫異,這衙門怎麼如此清闲。
他雖不付賬,但也不白吃。
店裡有什麼髒活累活都搶著幹,時不時還會給我送些新奇的小玩意。
「我託人打聽過,陳生身世清白,未曾婚配,家裡也沒有亂七八糟的關系需要處理,你若想嫁人,他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吳嬸為了我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我卻懶洋洋地搖著搖椅。
「所以,你真想讓我嫁給他?」
「不想。」
吳嬸搖搖頭,語氣頗為遺憾。
「他是不錯,但配不上你。」
9
「什麼配不配,我可不傻,嫁人這種倒霉事,一輩子經歷一次就夠了。」
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陳生,就按照伙計的標準,給他結了一份工錢。
他是個聰明人,自此除非有事,否則便很少再見到他。
第三年夏天,小小的泰安城迎來了一位貴客。
雖然沒有對外透露身份,但從官府頒布宵禁,四處戒嚴的情形可以猜出,定然非比尋常。
不過這些和我們平頭百姓無關,難得能早點打烊,我拉著吳嬸在後院兒打馬吊。
戰局正酣,突然有人敲門。
我滿心疑惑地打開門,居然是許久不見的陳生。
陳生見到我有些別扭,招呼也不打,就徑直表明來意。
「貴人想吃兒時的一味點心,知府大人找了許多廚子,貴人都不滿意。我想著或許可以讓吳嬸去試試,一旦成功,不光有一大筆賞銀,還能得知府大人親筆題匾!」
「知府大人題匾,那不就是護身符嗎?以後咱們豈不是可以在泰安城裡橫著走?」
吳嬸兩眼放光,躍躍欲試。
我卻不贊同她去。
那些上位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不小心行差就錯,就可能危及性命。
「東家過慮了,我就是去後廚做道菜,連貴人的面都見不到,哪有您想的那麼嚴重。」
吳嬸心意堅決,我隻能要求以幫工的身份,與她同行。
在陳生的帶領下,我們順利進入官邸。
後院的大廚果然不少,個個都拼盡全力,想拔得頭籌。
吳嬸仔細聽完要求,確定是自己小時候常吃的糙米粑。
她特意問管事要來一碗陳年舊米,三下五去二一通操作,做出一盤其貌不揚的脆皮粑粑。
我有些擔心,這能行嗎?
吳嬸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果不其然,隻過了一炷香的工夫,管事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請我們去前廳接賞。
「這本就是窮人家的吃食,做的太精細反而失了本味,看來這位貴人年輕時也是受過苦的。」
金碧輝煌的大廳照得人睜不開眼,我和吳嬸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哀家想這一口想了好多年,今日終於得願,你們二人想要什麼賞賜盡管開口,哀家通通允準!」
10
我心裡「咯噔」一聲,普天之下,敢自稱哀家的隻有皇帝之母,太後娘娘。
當今太後恬淡寡欲,從前做妃子時就深居簡出,鮮少示人。
我參加過幾次宮宴,竟一次也沒見過,不知她為何會千裡迢迢跑到泰安。
我和吳嬸諾諾不敢言,太後娘娘從腕上取下一對金镯,賜我們一人一個。
我和吳嬸跪行上前,恭恭敬敬地接過。
知府大人生怕我們言行無狀,觸犯鳳顏,謝恩之後,立刻安排我們退下。
可就在我轉身的瞬間,脖上的金鎖突然斷裂,「叮」地一聲落在地上。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撿,畢竟這是爹娘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慢著!」
高居主座的太後驟然色變,居然站起身子,向我走來。
「這金鎖是何人所有?」
太後的情緒莫名激動,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不明所以,隻能如實回答。
「回太後,這是草民的娘親留給草民的遺物。」
「娘親?你抬起頭,讓哀家好好看看你!」
太後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嚇得所有人一身冷汗,我也隻能硬著頭皮抬起頭。
「天王老爺,你和貴人怎麼長得如此相像!」
吳嬸一語驚起千層浪,知府大人嚇得魂都沒了,立刻出言呵斥。
「哪裡來的卑賤小民,也敢辱及太後,來人,把她們拉出去砍了!」
「誰敢!」
太後娘娘鳳眼一瞪,宣布宴會提前結束,把我帶至內堂。
「你叫什麼名字?與前相國沈肅是什麼關系?」
太後咄咄逼問,我自知隱瞞不住,隻能和盤託出。
「草民沈惜音,是罪臣沈肅的獨女。」
「你居然成了沈肅的女兒?這個偷天換日的混蛋,哀家就不該心軟留他一命,合該將他千刀萬剐,五馬分屍!」
我不知她因何震怒,可爹爹本就處境艱難,我絕不能再為他招惹禍端。
「太後娘娘息怒,今日冒犯太後,實屬草民之過,與爹爹無關,請太後娘娘恕罪!」
太後一把將我拉起,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晰。
「他不是你爹,你是哀家和先皇的女兒,是當今皇上的親姐,是名副其實的公主!」
11
太後所言猶如平地驚雷,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怎麼可能!太後娘娘是不是弄錯了?」
太後一臉決然地搖搖頭。
「哀家生於泰安,是個屠戶之女,身份卑賤,雖有幸與先皇相識,卻不為皇室所容。」
「先皇無法,隻能將哀家暫時託付給心腹之臣照料,哀家在相府住了數月,期間還生下一個女兒,也是哀家和先皇的第一個孩子。」
「可孩子剛出生不久,就因病夭折,沈肅怕哀家傷心過度,連最後一面都沒讓哀家見,隻從哀家身邊取走這枚金鎖,說是要與她同葬。」
「後來,先皇給哀家安排了新身份,哀家順利入宮為妃,生下皇子,可這麼多年,哀家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個無福的閨女!」
「可是……光憑一枚金鎖,也不足以判定我就是您的女兒。」
「你胸前有一枚紅痣,腳底有一塊月牙形的胎記,外人都能看出我們是母女,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太後終究還是控制不住心中翻騰的情感,一把將我抱在懷裡,放聲大哭。
我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母愛的氣息,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
我終於相信。
她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娘親。
我陪母後在官邸住了三日。
我不停地說,她認真地聽。
仿佛要把這些年錯過的時光全都追回來。
「皇上從小到大,都是孤身一人,如果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姐姐,指不定有多高興!」
母後一刻也等不了,當即就要帶我回京。
我並不想回到那個傷心之地,可架不住親情的誘惑,還是決定走上一遭。
我把食肆交給吳嬸,告訴她如果哪天不想做了,隨時可以去京都找我。
吳嬸對我一如從前,並未因身份變化而有所改變。
她再三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活,
就像當初我教她的那般。
我含笑答應,轉頭看見陳生。
他是專程來向我道謝的。
短短幾天他已連升三級,從一個小小的捕快成為有品級的典吏,收到的賞賜更是數不勝數。
「奴才有眼無珠,不識公主真顏,居然還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請公主大人大量,切莫放在心上。」
我揮揮手,坦然開口。
「你是個很好的人,曾經我也想過,若我早生幾年,沒有那些糟心的過往,找一個像你這樣踏實可靠的男人,平平淡淡過完一生,似乎也不錯。」
陳生眼中閃過一道亮光,隨即便紅著臉,慌慌張張地跑了。
12
半個月後,鳳駕終於抵達京都。
皇上得到消息,親自到宮門口迎接。
與我印象中威嚴霸氣的少年帝王不同,皇上對我十分親切,開口就喚我長姐。
「這幾日朕一直寢食難安,早知你是朕的胞姐,當初在處理沈相國時,朕便不該那般粗暴,連累長姐受盡委屈。朕已經下旨,冊封長姐為清河長公主!」
皇上出手十分闊綽,除了封號,還賞賜了府邸,金銀,宮人以及大片的土地。
我瞬間從一個起早貪黑的食肆老板,變成可以混吃等S的小富婆。
有了錢,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趁母後不注意,我偷偷溜出宮,去醉仙樓打打牙祭。
可就在酒足飯飽之際,我突然聽到窗外響起一陣異動。
我伸頭一看,一個渾身是血的丫鬟正在僻靜的巷子裡拼命奔跑。
沒等她跑出幾步,一群家丁就衝上來將她打倒。
緊接著一個熟悉的面孔登場,正是三年未見的故人——窈娘。
「吃裡扒外的狗奴才,居然敢為了沈惜音那個賤人,暗中窺視本夫人。今日我就要將你砍成肉泥,看看你心心念念的舊主能否來救你!」
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字,我嚇了一跳。
再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丫鬟居然是秋桐。
我顧不上多想,徑直衝下樓,在最後一刻擋在她身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當街行兇,你們將朝廷法度視為何物?」